梨花风起正清明

2024-06-26 09:45亦然
青年文学家 2024年15期
关键词:褥子重男轻女被褥

亦然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昨日,父亲发来一张他与爷爷在家乡雪花洞景区门前的合影,照片中梨花开得热闹非凡,他们爷儿俩脸上的笑容也昭示着多年因爷爷重男轻女而生出的嫌隙,早已荡然无存。看着风中梨花瓣飘舞摇曳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最后一次和奶奶在此踏青游玩的场景。那天,奶奶为了节省门票费,以头晕为由而不愿意进景区,与我在这棵梨树下拍了一张同样的合影。

奶奶是个开朗、乐观、要强的女人,她有一双圆溜溜、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直到七十岁时还是走路带风,做事风风火火。然而奶奶的童年相当艰难,她七八岁时失去了双亲,而后经媒人介绍和十几岁下煤窑工作的孤儿爷爷相伴生活。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那种艰辛可想而知,但是奶奶后来回忆时却笑着将它描述成像过家家游戏那般快乐无忧。再后来,奶奶仅靠着爷爷每个月三十块的工资操持着全家九口人的生活。奶奶虽然不识字,但她却尤其重视教育。她的一生都在为儿女子孙考虑,两个曾经被爷爷禁止上大学的姑姑,硬是在奶奶的偷偷支持下,从生活费中抠出学费助力她们完成了学业。到我中学住校时,每年暑假后开学时奶奶都会为我拆洗被褥,间隙还总是偷偷塞给我几块零花钱。而奶奶这份深沉的偏爱常常会像一束光,照亮童年时期关于重男轻女的晦暗时刻。

近来,我在晾晒被褥时,打开了一条上学时期的“古老”褥子。这条褥子陪伴了我十多年的求学光景,具有特别珍贵的意义。它像是我与奶奶最紧密的连接通道,打开了我关于奶奶的幸福回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高中入学前的暑假,奶奶在老宅晒台上为我做新被褥的情景浮出历史长河,那是我与这条褥子的初次相逢。这床被褥的棉芯是奶奶亲手种花、采摘、纺花而来的,被子的面料是蓝底,上面是一簇簇的白色小花,反面是奶奶纺线制作的老粗布,虽久经时光浸染得略微发黄,却承载了奶奶深沉的爱。上大学时,母亲把被芯拿到弹棉花的地方,弹完又增加一斤花给我打了一床新被子。后来要去东北继续求学,奶奶那时候刚从一场严重的脑出血手术中抢救康复治疗没多久,她仍坚持拖着虚弱的身体和我母亲一起将这床五斤多的被子拆洗后加了棉花,改成了一床八斤大被。读研时期,这床厚被陪我度过了三个寒冬。然而,就在第二年,她就永远地离开了我,去陪离世多年的大伯了。再后来,这床被子变成了我在热带海岛求学时期的厚褥子,托举我完成了整个求学生涯。

奶奶曾承诺说待我结婚时要送我她亲自做的八床被褥,但她终究没能熬过七十三的考验。而那年二十四岁的我,面对奶奶的突然离世,和父亲一样感受到一种“这个世界上最偏爱我的人走了”的坍塌感。那一刻,我发现失去了母亲的父亲终于再也不是孩子,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又一年清明之际,我因着女儿尚未断奶,无法长途颠簸,不能回乡给奶奶上坟了。她在午休之际闯入我的梦里,像往年暑假的某个中午,耳畔响起她呼唤我去吃她手工包的素饺子。梦里,她依然在晒台上铺开两张席子在缝被褥,这一次她还笑吟吟地许诺要给小重孙女做入幼儿园的被子。之后,只见奶奶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挥手逐渐变成一颗小黑点消失在尽头。梦醒时分,阳光灿烂,阳台上母亲新改的小褥子正在风中摇摆,被面上那一簇簇的白色梨花在蓝色海洋中荡漾,发出淡淡的、暖暖的香味,像极了儿时奶奶怀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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