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吗？那就去学习吧！”

范一骥

走在欧洲的高校里，你时常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不一定是学者，也可能是你的同学。某个周三傍晚时分，街角的面包店老板急匆匆地锁上大门，赶上下一班火车，他不是去谈生意，而是去上学。

在欧洲，你可以永远成为学生。中年人纷纷进入高校，成为一道独特的社会风景线。

人数众多的“老同学”

2011年，我参加了比利时安特卫普大学的硕士项目，班里一位叫Christel的同学主动和我打招呼。她穿着时尚、大方，但眼角的皱纹表明她和其他同学明显不是一个年龄段。一番交谈后，我得知，Christel已经53岁了，她有三个孩子，她的第一个女儿和我一样大。两年以后我又到了荷语鲁汶大学，教室里面的乌克兰阿姨、德国大哥以及刚抱上孙子的俄罗斯大姐，让30岁出头的我成为课堂上的年轻人。在比利时，政府号召全民：“活着就去学习吧！”课堂上的中年学生也证实了活到老学到老的观念，不仅在比利时适用，在整个欧洲也深得民心。

“老学生现象”出现，首要原因在于西欧各国的教育体制。以比利时为例，12岁至18岁是这里的中学教育，在中学教育的最后2-3个学年，学生可以选择接受职业教育，职业教育之后，就走向职业生涯了。

欧洲的双轨制教育体系较早地将人才分流，不至于导致“学历通胀”，但也早早地让人们锁死在各自的宇宙里：水管工大哥可能和高校教授住在一个社区，享受着差别不大的福利待遇，看似同处于一个收入阶层的他们，却很难形成真正的交流。

因此对于很多人来说，上大学并非必选。不过，很多人工作几年后，职业发展可能陷入瓶颈。这时候，他们会选择申请大学。Christof是我的波兰朋友，从小向往成为一名医生的他，因为父母压力，在高中阶段选择了珠宝设计专业。工作了近十年后，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梦想。在31岁那年，他作了一个重要决定：上大学。随后他就读了波兰西里西亚大学的护理治疗本科专业。

Christof一边工作挣取生活费用，一边学习、追逐梦想，最终，他顺利拿到了毕业文凭，并且开办了自己的护理中心。如今，年近50的他，正在忙着完成自己的硕士论文。

在欧洲，由于高中阶段的培养已经能够让大部分人就业了，因此大部分人并不将上大学作为必选项。当他们的职业发展陷入瓶颈时，高校成为他们重振翅膀、再次起航的港口。

中年学生的家庭压力

人到中年，事业小有所成，但为了知识，走出舒适圈，听起来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但想要获得成功却并非易事。

欧洲的高校秉承着宽进严出的教学思维，对于入学，他们的标准并不苛刻，满足基本的语言能力、写作能力以及高中成绩就可以了。但对于毕业，乃至于每一次小的测试，欧洲人则十分苛刻。

比起“宽进严出”的高校，更多中年人选择参加性价比更高的“夜校”获得职业提升。

对于已经有了家庭，并且在社会上打拼了十几年的“老学生”来说，欧洲的求学之路选择还是挺丰富的。“夜校”制度在欧洲非常普遍，课程也五花八门，有的是为找工作设置的，有的则是为了发展个人的兴趣爱好。我的荷兰语夜校课同学Karolina今年46岁，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在比利时当了十几年园丁的她，期望通过参加夜校课程提高自己的荷兰语书写能力，以获得一份非体力工作。

中年走入课堂，需要教育体系的支持，需要政策上的帮扶，但更离不开的是家庭的支持。Olga来自俄罗斯圣彼得堡，有三个孩子的她，今年刚当上奶奶。当拿到荷语鲁汶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积蓄买了机票来到比利时。

比利时的Christel同样也有三个孩子，当她得知“中欧文化策展人”项目有来中国实习的机会时，出于对东方艺术的热爱，她毫不犹豫地参与进来。尽管每天要坐火车来上课，但她丝毫不感到疲惫，她的家人也对她的决定很是支持。她的丈夫Jan是一位画家，为了帮助妻子完成作业，他采访了很多同学，还利用画作让妻子的作业更加完美。

欧洲的“阴”和“阳”

社会给中年人上学打下了基础，家庭给他们带来了帮助，但人到中年，愿不愿意走出舒适圈重回校园，归根到底是自己的事情。在欧洲，中年人呈现着明显的两极分化。

躺平的人是彻底躺平，生怕多努力哪怕一秒，努力的人则是时刻在奔波。那些拒绝躺平的人，会自律到让你害怕。他们会精细到每天需要读多少页的书，用几分钟的时间去喝咖啡。

躺平和奋斗，就是欧洲社会的“阴”和“阳”，它们彼此制衡，相互包容。漫漫雨夜，一些叔叔阿姨在酒吧里面听着施拉格音乐、喝着啤酒、跳着舞，在喧嚣中昏昏入睡。与此同时，也有一批人，他们不忘梦想，在家人和子女的支持下，继续前行，“还活着吗？那就去学习吧！”

（摘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