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万里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风,是太行山上的风,吹进我的耳里,嗖嗖的声音贴在耳膜上,转瞬即逝。淇河岸边的柳树却舞动起来,柳枝亲吻着唐诗宋词,喃喃细语,道出宋辽金元的袅袅炊烟。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雨,是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看似很遥远的距离,转眼就落入生命里。于是,我在干涸、龟裂的土地上,听到了水的声音。但在它们所走过的地方,一会儿又不见了踪影。尽管如此,枯萎的小草却抬起了头,枯黄的叶子又泛起新绿。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霜,是花草植物的营养霜,本来单一的色彩并不起眼,但随着它的到来,一夜之间,大地上所有的绿都绽放出了不同的色彩。
比如沙雅、库车以及拜城大片大片的胡杨树,随着秋天的到来,叶子渐渐变黄,直到后来已是金黄金黄的感觉,融入人们的期待。或淇河边的芦苇花,一到了这个季节,就会尽情地绽放,有的飞上了天空,有的笑出了声音,有的来回扭动着身子,有的面朝太阳,打起了盹……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雨,是小时候的一场大雨,至今瓢泼在记忆里。豆粒般大的雨滴,哗哗地洗刷着少年时光,就是现在想起来,文字里时有雨水滴落。妈妈告诉我,这些滴落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四十多年转眼即逝,很多物件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这些美好的记忆保存在时间里,尚在发酵。在雨中的南山坡上,到处都是能够吃的地皮。我挎着小提篮,打着黄色的油纸伞,一直捡个不停。
直到雨停后,太阳快出来的时候,我的身影才急急忙忙从山坡上走下来……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雪,是雪中洁白的、无垠的世界,是高高堆起的雪人,是雪人的鼻子、眉毛、耳朵以及简单的嘴唇。是过春节时的新衣裳,是妈妈亲手纳的一双双千层底儿。是一挂挂鞭炮唤醒了沉寂的旷野,是来回串门的红灯笼,高高地提在手中,就连它兴奋的脸上,时时都是红扑扑的。是用火车头、天安门、大刀牌香烟盒以及叠起的一摞摞三角,一放学回到家,与小伙伴们玩个不停……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中学时代琅琅的读书声,是早晚自习,是从教室里传出来的聚精会神的读书声。是各门课代表催交作业的温馨提示和不同表情,是老师授课时的粉笔头儿,在黑板上来回穿插,不时地各个击破一道道令人头疼的难题。是上课时睁不开的眼睛,在老师看不见的一个个瞬间,悄悄地闭上了求知渴望。是书桌上的一条条界河,男女生之间,总是忌讳一不小心。唉!两小无猜的心,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水中深处,或悄悄爬上对方的岸边……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学校里的大喇叭,上学之前,或放学之后,它总是歌唱不停,《洁白的羽毛寄深情》《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祝酒歌》《松花江上》《少林寺》等等。是课间操放松时的神情,是与同学总也说不完的话题。是水泥板上,总想使劲儿打好的乒乓球,是篮球场上不停奔波的身影。是60米或100米刹那间的短跑,发令枪一响,起跑时的爆发力,似乎惊天动地。是长跑时的身影,无论前方是风、是雨、是雾、是雪,迈开的脚步,即使在艰难的呼吸里,或沉重的步伐下,哪怕是缓缓地向前移动,坚强的信念总是督促我,千万、千万不能停下来……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上学路上的一条大土沟,上学或放学,由上而下,或由下而上。是做不完的作业,是贪玩的时候,误了回家吃饭,或上课迟到。是看不够的小人书,或丢弃在路上的一两页散发着墨香的文字,被窝里都看过几十遍了,还是舍不得放下,就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是一大早匆匆赶往鹤壁集新华书店的足迹,总想知道书店又进了什么新书,或诗歌,或散文,或小说方面的书。站在柜台边,那时总是翻不够,看不够,读不够。直到书店关门下班,催人离开的时候,我才从文字里走出来,很不情愿地离开了书店。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母亲的环卫工作,凌晨三四点,正在梦中酣睡的我,就会被母亲唤醒,很不情愿地来到大街上,清扫垃圾。从鹤山区工农兵电影院门口的大街扫起,一直清扫到我家门口,约有七八里的路。这样的劳动,尽管并非所愿,但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也没有谈论过母亲工作的好与坏。直到黎明时分太阳升起以后,我和母亲的身影,才会从大街上消失……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父亲的运输工作,一天到晚都在路上开车,从不舍得歇上一小会儿。每天凌晨三四点,父亲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马路上。有时候,解放牌汽车累得直哼哼,似乎在埋怨什么,就不想走了。父亲一看到这,就腾出手来给它保养一下,或清除机器上的污垢,或加一下油。父亲总是开车奔波在路上,可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听见父亲说过他累。直到深夜,父亲才回到家,饭后一上床,父亲在倒头的那一瞬间,就已进入梦乡,房间里浸透着父亲的鼾声……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父亲冬天出车回来,给家里带回来的一条黄河大鲤鱼。鱼一直挂在墙上冻着,我想吃鱼时,父亲就会切一小块下来,熬鱼汤给我喝。是家里新买来的一辆飞鹰牌自行车。星期天的时候,学校操场上没有人,我就去练习骑自行车。不知摔倒了多少次,疼痛之中,我总是咬着牙站起来,又跨了上去,从此就没有停下来过,一直骑到了白雪盖顶,依然没有放下……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业余时间的写作,写诗歌,写散文或写小说。总是往外投啊投,又一次次被退回来。但我从来没有放弃,一旦写好稿件,就会骑上自行车来到鹤壁集邮政所,继续往外投。我贴上邮票,等邮政人员盖上邮戳时,我才会放心地离开。是稿件投走后的无限期待,天天让我处于梦幻之中,想象着稚嫩的文字如何变成报刊上的铅字印刷品。是稿件偶尔刊发出来的兴奋心情,约上几个文朋诗友,把几块钱的稿费挥霍一空。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我在鹤壁市通用机械厂六车间工作时,起早贪黑,忙个不停。尽管没有时间写作,衣兜里总是离不开纸和笔。下料工作休息的时候,我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在纸上写。我不停地写,不停地修改,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是晚上写作时的灯光,从天黑到天明,从来没有休息过一会儿。是写作投入时的精神头儿,熬红了眼睛,熬到了黎明。是我写作困倦时,波斯大白猫和辣椒猫跳到书桌上,它们分别摇动我的笔,劝我早点儿休息。是我入梦以后,它们用爪子拉灯绳,熄灭了的灯……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我求学路上的脚步,一有出差的机会,我就会来到北京拜师求艺。无论什么样的稿件,哪怕是新闻稿件,只要能变成铅字刊发出来,我就会乐此不疲。鼓楼街上,几块钱购买的鄂尔多斯棕红色的羊毛衫,一直穿到今天,还是舍不得丢弃。是雷抒雁老师及夫人马利女士,请我在鼓楼街一家朝鲜冷面馆里,大口大口吃下的那一碗冷面。其实,这已是冬天了,但我始终没有感觉到天有多冷,一碗冷面吃下去,顿觉心里暖烘烘的。即使现在想起来,那依然是我今生吃得最有滋味的一碗冷面……
匆匆是什么?匆匆是雷抒雁老师赠送给我的一支笔。他多次告诉我,写给张志新革命烈士的长诗《小草在歌唱》,就是用这支笔完成的。从此,这支笔一直激励着我。当我的生活和写作坠入人生低谷的时候,我一看到它,颓废的思想就会淡化,萎靡的神态顿时就会精神抖擞起来。后来由于搬了几次家,那支笔可能不小心丢失了,这让我难过了好一阵子,非常遗憾。可我总是不甘心,总觉着那一支笔就在我的身边,从来没有走远过。白天想起它的时候,脑海里就会闪现出它的影子。梦里看见它的时候,这支笔似乎就依偎在我的枕边……
啊!匆匆是什么?匆匆又意味着什么?匆匆就是一年四季,那些季节里不同的色彩,就是生命的诞生、延续和记忆。匆匆这个词,就在我的生活里,就在我的言谈举止里,就在灯下的思索里,就在写出的文字里。看来终生都要以文字为伴了,分分秒秒,时时刻刻。今生今世,我根本无法抹去文字的存在。这仿佛是季节的更替,大自然的力量,谁也无法代替和更改。
匆匆就是时间的另外一个代名词,它的内在力量是巨大的,是崇高的,是宽广的,是深邃的,是苍凉的,是深刻的。
这些感受就像一个集体组织,星罗棋布,包罗万象。同时包容了大千世界的万物众生,生与死,天与地,阴与阳,男与女,白与黑等等,这些都在它的词意之内。
地球相对于浩瀚来说,它的自行旋转,就是匆匆的最好诠释。蓝色的大海,相对于陆地来说,波涛汹涌之中是,风平浪静之中是。阳光下的蓝色海洋是,波浪滔天是,起伏跌宕的海平面依然是。月光下,从远方传来的涛声是,星光是。神秘莫测的海底,更是,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