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对印度科技外交的发展与演变研究

2024-06-21 03:47廖欢
日本问题研究 2024年2期
关键词:双边关系

廖欢

摘 要:近年来,日本和印度的外交关系急剧升温,这种热度也体现在科技领域。早在20世纪80年代日印两国就通过签订《日印科技合作协定》奠定了科技外交的基础,此后又随着外交关系的升级逐渐拓展了科技合作的深度和广度,信息与通信技术、数字、科技创业等时下热门科技领域都是两国合作的重点。从两国的国家利益来看,日本和印度在资源与人口结构、资金技术与市场、产业与软硬件等方面都有较强的互补性,推动两国的科技外交朝向良性发展;从国际大环境来看,美国正在拉拢盟友组建科技联盟封锁中国,第三国难免面临选边站队的困境,日本与印度一个是美国的铁杆盟友、一个希望靠加入自由民主价值观阵营攫取利益,都或多或少参与了美国的封锁战略。在这些因素影响之下,可预见日本与印度的科技外交关系将继续发展,并在两国外交关系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比例。

关键词:科技外交;日印外交;双边关系;科技战

中图分类号:D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24)02-0010-15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4.02.002

作为国家间外交的一个组成部分,科技外交正越来越受到重视。近年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带头发起对华科技战,更是将科技的政治化推到了公众视野,科技成为分析国际关系和国家外交不可或缺的重要维度。

以往分析科技外交的论文多是从学理出发,研究科技外交的理论与实践,或从某一国入手,分析该国的科技外交政策,从双边关系乃至多边关系切入分析的论文较少,或主要采用中国视角。本文选择了日本和印度作为科技外交的研究对象,主要研究日本对印度的科技外交策略,结合当前美国拉拢盟友组建“去中国化”科技联盟发动对华科技战的大背景,分析两国科技外交的发展脉络和未来动向。研究日本和印度的科技外交及其对美国科技战略的响应,在当前国际环境中具有一定的政策参考意义。

一、科技外交概述

科学和技术快速发展传播的特性与全球性,正在促使更多国家审视其科学战略的国际组成部分。其结果之一就是,政策上更强调广义上被定义为“科技外交”的问题,这反映了各国将科技纳入其外交政策的方式。之所以出现这种趋势,部分原因是外交政策面临的问题越来越具有技术性,需要更多地了解和利用科学技术[1]。

“科技外交”作为科技与外交的交叉与融合,关于其概念的论述,最早出现于美国国务院1999年发布

的《对外政策中科学、技术、卫生等的全面深入:美国国务院首要工作》中[2]。虽然科技外交早已出现在各国的外交实践中,然而,直到最近十年,科学外交才被概念化,并被纳入外交和安全政策的主流[3]。2010年,英国皇家学会与美国科学促进会共同主持召开名为“科学外交新前沿”的专题研讨会,随后发布了同名报告,报告对科学外交作了定义,认为科学外交分为三个层次:“外交中的科学”,通过提供科技领域的相关建议达成外交方面的诉求;“为了科学的外交”,以外交手段促进国际科技交流与合作;“为了外交的科学”,以科技合作为手段实现改善国际关系的目的[4]。这一定义对科技和外交的关系进行了系统阐述,后来有关科技外交的讨论也多基于此定义。2012年3月,美国科学促进会(AAAS)科学与外交中心创办《科学与外交》(Science & Diplomacy)季刊,科学外交的概念逐渐普及[5]。

值得注意的是,在探讨学术意义上的科技外交时,英文中常使用Science Diplomacy,直译过来为“科学外交”,但从实际层面来说,技术作为从科学原理中衍生出来的实践经验,且与经济生产活动有更直接的关联,只要探讨科学与外交的实践层面,都不能避开技术的影响,“科学外交”在许多时候也具有“科技外交”的涵义。在涉及“科技”与“外交”的交叉讨论时,Science and Technology Diplomacy (STD)也会作为一个术语出现,但不如Science Diplomacy应用广泛,在科学与技术之外,创新(Innovation)有时也会被列入讨论,并称为STI Diplomacy。作为与中文圈更接近的日本官方、学界和产业界就通用“科学技术外交”的表述 【参见外务省与内阁府的一系列官方文件,https://www.mofa.go.jp/mofaj/press/pr/wakaru/topics/vol164/index.html;https://www8.cao.go.jp/cstp/sonota/kagigaiko/kagigaiko.html.】。为了严谨考量,本文在涉及英文翻译时会将Science Diplomacy翻译成科学外交,一般行文中则使用科技外交作为基本概念。

二、双边关系的升级与日印科技外交的发展历程

一国与另一国的科技外交,是双边外交中的一个面向,其合作程度与两国外交关系亲密友好度有关,日印的科技外交实际上也遵循这一规律,两国外交关系的层级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其科技外交的走向。

(一)双边科技协议的基石作用

科学外交具有加强或改善国家间关系、促进善意和推进知识前沿的潜力。一些倡导者认为,科学外交还可以将包括透明度、同行评议和循证决策在内的科学原则推广到治理领域。然而,只有在促进外交工具有效的情况下,外交的这一科学维度才是有力的[6]。其中被各国政府广泛使用的一个工具就是双边科技协议。

美国是一个擅长使用科技协议这一外交工具搭建关系桥梁的国家。20世纪60年代美国用一项历史性的科技协议修复了与日本的关系[7],并成为实施时间最长的科技项目之一。1979年中美恢复外交关系后一个月,卡特总统就和邓小平签署了一项科技协议,列举了两国政治转型所需的科技举措。美国与中国和日本签署科技协议正值两国的外交关系发生戏剧性变化之时,在此类案例中使用科技协议,旨在表明双方关系的转变[6]。

日本与印度较为正式的科技外交关系,也开始于一份科技协议。1985年11月,印度总理拉吉夫·甘地访问日本【冷战时期,由于印度亲近苏联,并于1971年签订《印苏友好条约》靠拢苏联,属于美国阵营的日本与印度也开始疏远,1969—1982年,日本与印度首脑之间没有互访记录,直到1982年英迪拉·甘地重新访问日本,开启破冰之旅。】,两国签订了《日印科技合作协定》[8]。该协定是早期(20世纪80年代)国与国之间开展科技外交的成果,协定主要内容:以多种形式会面,开展与科技相关的讨论和情报交换;科学家与技术人员的访问与交流;与科技相关的情报交换;签订与科学研究和技术开发有关的合同计划,并协调计划的实施。协定自签订起生效,有效期两年,如无任何一方政府提前六个月通知终止,协议则一直有效。《日印科技合作协定》签订的当日,拉吉夫·甘地在日本参众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了演讲,在谈及日印源远流长的友好关系之余,也多次表达了希望跟日本进行深入科技合作的意愿。

一般而言,科技协议的签订分为“狭义范式”和“广义范式”,前者与科学质量、范围和临界质量相关,目标是增加获得研究基础设施和能力建设的机会;后者与政策目标相关,服务于外交和国际关系[9]。《日印科技合作协定》奠定了印度与日本科技外交的基础,主要是“广义范式”,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狭义范式”。基于此协议,日印科技协力合同委员会(Indo Japan Joint S&T Committee)在印度科技部和日本外务省的共同主持下成立,委员会是为两国科技合作活动提供愿景和方向指导的最高机构。科技领域的双边合作有一个联系日本不同政府机构的体制框架,其中包括基于价值的伙伴关系,遵循互惠和共同供资的原则,还致力于为两国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共同制定科学、技术和创新路线图[10]。委员会从1986年开始一共举办了10届,最近一次是令和二年(2020年)举办的第十届日印科技协力合同委员会。1993年,印度-日本科学理事会(The India-Japan Science Council)成立,联合项目和联合研讨会的优先领域包括物理和化学系统、基础科学、工程材料系统、工程和过程、自然系统、生物和生命科学、全球系统、地球空间、海洋和环境以及数学和计算科学。

此外,1991—1998年,日本对印度还提供了一系列技术支持,包括派遣科研人员、调查团、支援器材与项目技术等,从日本外务省列出的对印政府开发援助(official development assistance,ODA)金额来看,日本对印度的技术合作金额每年都没有低于10亿日元【日本ODA援助中的技术合作是以开发发展中地区为主要目的,活用日本的知识、技术、经验,为该地区的经济社会开发培养人才的合作。技术合作是将日本的技术、技能和知识转移到发展中国家,或者支援开发和改良符合本国实际的技术等,同时为提高技术水平、确立和完善制度和组织等做出贡献。】。1998年印度宣布核试爆成功,日本配合国际对印度进行了制裁,主要的制裁方式就是减少对印度的ODA贷款额度。2000年8月,时任日本首相森喜朗访问印度,与印度总理瓦杰帕伊同意建立“21世纪全球伙伴关系”,将两国的双边关系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印度成为日本主要的开发援助国,日本对印度的ODA贷款从2000年的不到189.26亿日元猛增到2012年的3 650.59亿日元。随着双边关系的巩固,日本对印度的技术援助金额也随之水涨船高,2001年起,日本对印度ODA贷款中的技术合作金额突破20亿日元[11]。此后呈现逐年提高的趋势,2016年甚至达到创纪录的159.5亿日元。从图1 ODA贷款中技术合作金额的变动情况也能看出日本逐步加大对印度技术支持的发展趋势。

(二)外交关系与科技外交的协同

2005年4月,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访问印度,日本和印度就“加强日印全球伙伴关系的八项倡议(Eight-fold Initiative for Strengthening Japan-India Global Partnership)”达成一致,这八项倡议的其中一项是“科技倡议”,具体细节交由日印科技协力合同委员会执行[12]。2005年11月,“第七届日印科技协力合同委员会”在德里举行,将“科技倡议”具体涵盖的领域落实。2006年10月,日本外务省、文部科学省和印度科技部联合举办“日印科学技术倡议会议”,会议确定将信息与通信技术(ICT)、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等作为两国开展联合研究的优先领域,

其中又以ICT领域为两国科技合作的重中之重。经过几次政府间会议的磋商,日本科学技术厅(JST)和印度科技部(DST)于2006年12月签署谅解备忘录,约定两国科技部门在2007年、2008年和2009年联合开展ICT领域的提案征集[13],并在信息通信安全、传感网技术、新一代互联网、语言处理技术等一系列新科技领域达成了共识。

2014年,时值莫迪当选印度总理和安倍晋三首相开启第二任期,日本和印度的外交级别从“全球战略伙伴关系”提升为“特殊全球战略伙伴关系”,日印关系自此跨入新阶段。《日印特殊全球战略伙伴关系东京宣言》《促进日印投资贸易和印太经济一体化行动议程》《日印特殊全球战略伙伴关系2025年愿景》《面向自由开放和繁荣的印太联合声明》《“共建新冠疫情后世界和平、稳定与繁荣的伙伴关系”日印峰会联合声明》等一系列重要文件相继发布。通过这一系列两国外交的重要成果可以发现,科技已然成为外交的重点,双方涉及的科技合作也从以往的基础科学、ICT,拓展到物联网、人工智能(AI)、大数据、工业互联网、数字经济等新兴领域。

两国开展科技外交(亦含外交中的科技部分)的历程如表1所示,随着两国外交关系的升级,科技相关的合作也拓展到了更多领域,外交关系与科技外交具有较明显的协同作用。外交等级的提升,也伴随更广泛科技合作的开展。

此外,如表2所示,两国还确立了一系列细分领域的伙伴关系来加深合作。通过“日印投资促进伙伴关系”和“日印产业竞争力伙伴关系”吸引日本投资,利用日商投资和技术转让改善印度的工业基础,扫除印度工业发展的障碍,提升印度的制造能力和产业竞争力;建立“日印数字伙伴关系”,对接“数字印度”和“社会5.0”,奠定数字经济合作基础,携手面向未来的数字时代;结成“日印清洁能源伙伴关系”,促进能源转型,实现绿色发展。

总的来说,作为总体双边外交关系的一个面向,日本对印度的科技外交已经建立了一定的互信基础,通过元首级双边互访、政府间互动、伙伴关系、签订各种联合声明、谅解备忘录和合作备忘录等活动,有效促进了双方的科技往来。

三、日印科技外交的主要领域

作为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主要生产力,ICT历来是各国争相发展的重点,因而也占据国家间科技外交的重要位置。随着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到来,比ICT更加宽泛的数字领域成为继ICT之后新的焦点,信息技术与数字领域毫无悬念地成为日印科技外交的主要领域。此外,两国在创业发展、空间物理、海洋科学、核能科学与科技的可持续发展等领域也积累了不少成果。

(一)信息与通信技术

1970年代,随着第三代电子计算机(集成电路计算机)的普及,世界开启了新一轮工业革命进程,驱动这轮工业革命的核心是电子信息技术。1974年,日本政府批准“超大规模集成电路”计划,以赶超美国技术为目标。1980年代,日本半导体迅速占领国际市场,随后又因为被制裁和经济泡沫破裂迎来“失落的二十年”。泡沫破裂后,尽管经济增长停滞,日本的信息技术产业却依旧在成长,1995—2002年,信息通信产业年均增长7.1%,大大超过了日本GDP年均1%的增长速度[14]。扶植信息技术的政策也相继出台,1995年颁布的《科学技术基本计划》提出要重点发展电子信息技术,1996年先后发布《电子信息技术研究开发基本计划》《21世纪信息通信技术研究开发基本计划》,1999年推出《关于推进并开拓未来信息科学技术的战略举措》。进入2000年,日本强化信息技术强国的政策制定,2001 年《e-日本战略》、2004年《U-日本战略》、2008 年《IT政策路线图》、2009 年《i-日本战略2015》、2012年《日本再生战略》等一系列政策的推行,确定信息产业振兴国家的政策,确实使日本在信息化方面加快对美国的追赶,并取得一定的成效。

基于日本在信息技术产业积累的实力,印度很早就开始与日本在ICT领域的合作。2006年12月,在日本与印度发表《联合声明》建立“全球战略伙伴关系”的同时,日本科技厅(JST)和印度科技部(DST)也签署了谅解备忘录,开始在ICT领域的合作。2007—2012年,两国在ICT领域启动了大量联合研究工作[13]。2013年,为了加强两国在信息通信技术领域的合作,印度通信和信息技术部(MCIT)与日本内务通信部(MIC)签署《日本-印度信息与通信技术全面合作框架》(India-Japan ICT Comprehensive Cooperation Framework),启动联合工作组机制,开展网络安全合作,共同利用信息通信技术应对该领域的社会和经济挑战。2021年,MIC和MCIT签署《信息与通信技术领域的合作备忘录》,确认两国政府将在5G 技术、电信安全、印度岛屿的海底光缆系统、频谱管理、智能城市、未连接地区的高海拔宽带平台、灾害管理和公共安全等领域加强相互合作,除了部一级的合作外,如 C-DOT 和 ITI 有限公司之类的印度政府组织和来自日本的工业伙伴也将参与这一合作。自2013年开始,日印ICT联合工作组每1~2年举办一次会议,迄今已举办7届,日印ICT联合工作组的主要职能是交流两国的ICT政策和发展概况,同时确认两国在ICT领域的合作项目。2014年第二届日印ICT联合工作组的重点项目是绿色信息通信技术、网络安全合作和灾害管理等;2017年第四届日印ICT联合工作组的重点项目是赛博演习解决方案、电信网元安全测试实验室、电信部门应急中心、第五代移动通信系统等;2018年第五届日印ICT联合工作组讨论了网络安全、5G电信基础设施、第三国通信技术领域人力资源开发等领域的合作,还举办了“灾害预防ICT研讨会”;2020年第六届日印ICT联合工作组则重点聚焦无线计划、技术标准化及其利用等5G领域的合作,并计划签署一份新的谅解备忘录,除此之外两国还讨论了海底光纤布置、智能城市发展计划和人工智能在医疗领域的应用等方面的合作问题; 2022年5月,第七届日印ICT联合工作组会议召开,本次会议侧重于ICT技术与数字经济的融合,双方认识到在日本-印度数字伙伴关系下加强合作的必要性,通过推动数字转型合作项目、支持为印度 IT 专业人员在日本和日本公司工作提供机会以及在物联网、人工智能和其他新兴技术领域的合作,提升数字经济。联合工作组讨论的重点是加强在5G、开放 RAN、电信网络安全、海底电缆系统和量子通信等各个领域的进一步合作。

(二)数字领域

在2014年莫迪政府提出“数字印度”之前,数字还未作为一个日印之间被广泛讨论的双边科技议题,日印之间的科技外交合作主要聚焦ICT领域,随着ICT这一数字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在全球的迅猛发展,日印科技外交的重点也从之前的ICT领域转向数字领域。

ICT和数字经济之间,既有相关性,也有不同之处。目前对于数字经济最权威的定义是经合组织(OECD)于2020年在G20峰会上提出的,该定义认为,数字经济可以拆分成不同的层次:核心定义仅包括ICT产品和ICT及信息服务生产者的经济活动;狭义定义包括核心部门及来自数字输入的企业经济活动;广义定义包括前两项指标以及因投入使用而显著增强的企业经济活动。

此外,数字社会比数字经济延伸得更远,融入了不包括在GDP生产边界内的数字化互动和活动,如免费数字平台的使用,虽然这一活动不被认为是数字经济的一部分,但它对政府制定有效的数字政策非常重要。额外衡量经济活动、数字订单或数字支付可以被视为数字经济的另一种视角,因为它是根据交易的性质定义的,该定义侧重订购或交付的方法,而不考虑最终产品或其生产方式【美国经济分析局(BEA)将数字经济定义为数字赋能基础设施(ICT行业)、电子商务活动和数字媒体活动的总和(Barefoot 2018),世界银行在其出版物《数字红利》(Digital Dividends)中认为数字经济超越了ICT部门,涵盖了经济和社会的大多数部门。然而,许多政府继续将数字经济视为一个部门,只重视发展ICT基础设施和培养信息技术(IT)劳动力。】。

简而言之,数字经济是一个比ICT更宽泛的领域,最广泛的层面包括社会行为的方方面面。

ICT产业的投资与数字经济发展之间的联系无处不在[15]。日印之间十几年来在ICT领域积累的互信基础也方便两国快速切入数字相关的合作。2015年7月,莫迪政府提出“数字印度”计划,目的是通过改善数字基础设施、增加互联网连接和扩大技术使用为公民提供服务,计划包含发展安全稳定的数字基础设施、以数字方式提供政府服务以及普及数字素养等三个核心组成部分。2016年,日本提出“社会5.0”计划,该计划是日本为跨入数字社会而提出的构想,基于虚拟空间和现实世界高度融合的系统,着眼于解决经济发展和社会问题。“数字印度”和“社会5.0”这两份为了迎接数字时代而提出的长期发展计划的颁布,让印度和日本在数字合作领域找到了新的对接点。只不过,印度的“数字印度”计划具有明显的发展中国家特征,其所需解决的问题大多聚焦国家数字发展的初级阶段,而日本的“社会5.0”则描绘了一幅未来数字社会的愿景。

2018年10月,莫迪访问日本,除了发表《日印愿景声明》,两国还宣布启动“日印数字伙伴关系”,决定在创业和企业伙伴关系、电子生态系统、数字人才、研发合作、未来网络安全等互利领域进行更深入的合作。此外,双方还签署了一份《人工智能意向声明》,同意推进两国在政策信息交换、科研人才交流、初创公司与相关企业之间的联网活动、联合研究等与人工智能相关领域的合作。

“日印数字伙伴关系”的确立让日本和印度的科技合作跨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从以往ICT技术方面的合作转向市场前景更广阔的数字领域。

(三)科技创业

印度被公认为全球 IT 服务中心,并已成为世界第二大初创企业生态系统,拥有7 000家初创企业。5G、物联网、高级数据等新兴技术分析、人工智能、云计算、增强和虚拟现实、3D打印、机器人和区块链等将重新定义技术主导转型的未来。

2018年10月,日本和印度结成“日印数字伙伴关系”,代表两国将进一步加强现有合作领域以及在科技/ICT合作范围内的新倡议,使之更侧重面向数字经济,创业公司作为数字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未来发展方向,也是两国合作的重点。2018年5月,日印双方签署了关于日印创业计划的联合声明,之后日本对外贸易组织(JETRO)牵头在班加罗尔建立了第一个创业中心,为日本投资者选定有潜力的印度初创企业。2018年6月,“创业印度”和日本创新网络(JIN)签署了一份创新合作备忘录,创立日本-印度创业中心(JAPAN-INDIA STARTUP HUB),这一在线平台连接两个创业生态系统,弥合印度和日本创业生态系统之间的差距,实现有意义的协同增效,促进两国的创业公司、投资者、孵化器和有抱负的企业家之间的合作,并为他们进入市场和全球扩张提供必要的资源。2019年6月,日本举行二十国集团贸易和数字经济部长级会议期间,印度工商部联盟与日本经济产业省决定联合推出一个1.87亿美元的组合基金(1.5亿来自日本,剩下的来自印度),用于投资物联网、人工智能、机器学习(ML)、金融科技、医疗保健、消费、教育、机器人、自动化和企业对企业(B2B)软件等新兴领域的200多家印度科技创业公司。2020年1月,MeitY创业中心和JETRO签署一项合作协议,支持日本在印度的科技创业公司。

野村综合研究所的数据显示,自2016年以来,日本对印度IT和创业生态系统的投资增长了4倍,创造了10.2万个额外的就业岗位,投资总额已达92亿美元,到2023年,日本投资的信息技术领域创造36万个工作岗位,其中80%就业机会由创业公司贡献[16]。

(四)空间物理

日本和印度自20世纪60年代就开始了空间技术的合作,1963年印度成立了顿巴赤道火箭发射站(TERLS),由印度空间研究组织(ISRO)运营,该发射站靠近印度大陆的南端,非常接近地球的磁赤道。许多日本科学家,特别是来自东京大学的科学家,过去常常来这里与印度科学家共同进行实验[17]。为印度和日本此后的空间技术合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2005年10月,ISRO和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JAXA,成立于2003年)签署了一项《关于考虑未来在外层空间领域潜在合作的安排》。随后,两个机构签署了合作文件,涉及月球探测、卫星导航、 X 射线天文学和亚太地区空间机构论坛(APRSAF)。在2016年4月于新德里举行的ISRO-JAXA双边会议上,双方强调有必要更新“2005年安排”的内容,扩大合作范围。据此,双方达成了《外太空领域合作新谅解备忘录》草案,并于2016年11月11日印度总理访日期间在东京签署,专门为和平目的利用和探索外层空间方面开展未来的合作活动。

此后,ISRO和JAXA在空间技术领域开展了深入合作。如2017年1月20日,签署了一项关于在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的金星轨道飞行器(Planet-C)任务中进行无线电掩星(一种用于测量行星系统物理特性的遥感技术)实验合作活动的协议。2018年6月,签署了一项关于利用卫星图像和地面测量在降雨产品的验证、改进和应用方面开展合作的协议。2019年11月,在日本举行的第26届亚太区域空间机构论坛期间签署了关于“亚太区域空间机构/SAFE Agromet 项目合作活动”的投资协议。两国合作进入实质落地阶段。

随着月球极地探测任务(LUPEX)的启动,印度和日本的空间合作进入蜜月期。月球极地探测任务是ISRO和JAXA提出的一个机器人月球任务,预计在2025年之前派出月球车和着陆器探测月球的南极地区。JAXA 可能会提供开发中的 H3运载火箭和火星车,而印度空间研究组织将负责着陆器。此外,印度空间研究组织和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还回顾了在对地观测、月球合作和卫星导航方面的合作。

(五)其他领域

日本与印度还在海洋科学、核能科学和可持续发展目标等多个领域有广泛合作。

海洋科学:2016年11月,莫迪总理访日期间,日本地球科学省(MoES)与日本海洋研究开发机构(JAMSTEC)签署了《海洋与地球科学技术合作备忘录》。该谅解备忘录旨在通过联合勘测、巡航和研发活动等,在相互平等和互利的基础上,建立和促进海洋和地球科学技术领域的合作,MoES和JAMSTEC于2018年7月确定了3个联合项目,涉及季风预测与气候模拟、深海勘探以及安达曼海地震和海啸预警研究等领域。2018年10月29日,印度国家极地与海洋研究中心(NCPOR)与日本国家极地研究所(NIPR)签署谅解备忘录,开展极地与海洋的联合研究。

核能科学:2013年9月,印度核学会(INS)与日本原子能学会(JAES)在东京签署了谅解备忘录,以促进和平利用核科学技术。2020年2月21日,日印民用核合作会议在日本东京举行,日本经济产业省、外务省、文部科学省和印度原子能部的代表参加会议,讨论了加强和平利用核能方面的双边合作问题。2021年3月11日,印度能源部和日本经济产业省举行了关于民用核能合作的虚拟会议,双方就氢热能、印度核能政策、小型模块化反应堆(SMR)、 《核损害民事责任法案》(CLND Act)、稀土矿产和全球核能伙伴关系中心(GCNEP)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并交换意见。

此外,日本和印度作为联合国促进可持续发展目标路线图的科技与创新全球试点计划成员,将利用科技力量促进包容性发展,通过建立国际伙伴关系实现更大的全球利益。

四、互补性分析

近年来,日印两国的外交关系在多个领域取得了进展,支撑两国开展友好外交的主要原因是各自的国家利益,其中国家间的强互补性是不可或缺的因素,这种互补性意味着双方有进行战略对接的广阔空间。印度丰富的资源与劳动力,可同资源匮乏加老龄化的日本互补,日本的资金技术与印度的市场互补,分属于全球价值链高低两端的产业(尤其是日印在软硬件方面的不同优势)也能互补,这些强互补性都成为推动日本和印度开展外交乃至科技外交的助力。

(一)资源与人口互补

日本是个资源匮乏型国家,矿产资源极端不足,除了煤、石灰石、硫黄、铜和铋之外,现代大工业生产所需主要原料、燃料,绝大部分依赖进口,若包含核能在内,日本能源对外依赖度为88%;若不包含核能,则对外依赖度为92%。印度自然条件较为优越,煤、铁、锰、铬、钛、菱镁、铍、锆、钍、独居石、云母和白云石等矿产资源的储藏量均居世界前列。石油、天然气、铝土、铜、金、铅和锌等的储量也较丰富,采矿业及石矿业共占国内生产总值约3%,是世界上最大的云母片出产地,也是世界第五大煤和铁矿出产地[18]。两国在现代工业生产所需的矿产资源和原材料方面具有很强的互补性,有助于两国在此基础上开展合作。

另一方面,日本的人口结构老龄化严重,无法提供大量劳动力从事低端的制造生产。2021年11月公布的日本2020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日本65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比例为28.6%,新生儿人数也不断创下新低,2021年降至80万人以下,而印度的人力资源十分丰富,25岁以下人口占总人口比例超50%。在印度,低成本制造业是企业的优势,这背后的原因是具有竞争力的劳动力成本[19],印度众多的年轻人口带来的不仅是益于制造业发展的劳动力,随着教育的不断改善、技术和连通度的不断提高,一个由移动网络科技和互联互通驱动的巨大新消费市场也可能会在未来几十年释放大量消费需求。

(二)市场互补

对印度来说,日本是资本和技术的提供者;对日本来说,印度是新兴市场以及劳动力来源。日本企业有足够的资金、技术及动力进军印度,帮其改善工业基础;印度丰富的劳动力人口与正在发展中的巨大市场也能消化日本的投资与技术,并为之带来丰厚回报。日本企业不仅将印度视为“大市场”,而且将其视为全球市场战略发展重心。

近年来,日本加大了对印度的投资。2000年至2022年6月,日本在印度的投资达到377.9亿美元,主要集中于汽车、电气设备、电信、化工、消费品、纺织品和制药等领域,超过1 455家日本公司在印度开展业务,日本对印度初创企业的风险投资超过100亿美元[20]。日本国际协力事业团(JICA)在印度至少参与了27项活动,涉及卫生和医疗保健、交通、电力和能源、城市环境管理、农业和农村发展等领域,交通项目包括德里大众快速运输系统项目第二阶段、海得拉巴外环路项目、维萨卡帕特南港口扩建项目和专用货运走廊项目[21]。印度第一条从孟买到艾哈迈德巴德的高铁也在日本的支持下建造。2022年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访问印度表示,未来五年将在印度投资420亿美元,用于资助共同感兴趣的公共和私人项目,预计这项投资计划将给多个行业带来巨大利益,促进双边贸易发展。

(三)产业互补

日本是世界屈指可数的高科技国家与先进制造大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高端零部件供应商,拥有雄厚的工业技术实力,国际品牌主要集中于制造业领域,其在精密仪器、新材料、资源再利用、生物医疗等新兴领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22]。印度则一直处于产业链低端,制造业基础薄弱,20世纪90年代开始,印度定下优先发展信息技术产业的国策,希望跳过自劳动密集型产业开始,自下而上逐渐升级的传统路线,实现跨越式发展,为此出台一系列扶植IT产业发展的政策。此后印度的服务业增加值/GDP从1980年的33.81%增加至2019年的最高峰50.11%[23],制造业增加值/GDP在此期间一直在15%上下波动[24]。表明印度在服务业(以IT服务为主)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而制造业发展缓慢。

为了补齐印度制造业的短板,2014年,莫迪上台后推出“印度制造”计划,确立了汽车、电子、国防军工、化工、制药、航空等25个优先发展行业,希望到2025年将制造业占GDP比重提升到25%。

工业实力强劲,又与印度分属产业链高低两端的日本就成为理想的合作对象。近年来,日本也致力于帮助印度改善其工业基础,一方面培训印度工业所需人才,另一方面与印度政府合作投资建设日本工业小镇,将日本制造业搬到印度,日本也是唯一一个能在全印度建立工业城镇的国家。目前,有114家日本公司入驻日本工业小镇,五十铃、大金、雅马哈、Kobelco、日立汽车等知名日本厂商纷纷在小镇成立工厂[25]。

值得关注的是,在关键的信息技术与数字领域,日本和印度的互补性也十分明显,印度的优势在软件,而日本长于硬件。进入2000年以来,印度信息产业中软件与服务业的产值占比一直超过70%,IT和业务流程管理(BPM)在GDP结构中常年占据7%~8%的份额。

印度在计算机软件等信息服务业方面的亮眼表现也为其赢得了“世界办公室”的称誉,印度成为发展中国家中少见的在IT服务业中具备优势的国家。比之软件上的优势,印度在电子硬件方面较为薄弱,但近年来也呈现追赶之势,印度品牌资产基金会(IBEF)的数据显示,印度国内电子制品产值已从2014—2015年度的290亿美元增至2020—2021年度的670亿美元,电子行业贡献了该国约3.4% 的GDP[26]。印度硬件方面的短板恰是日本的长处,印度国家技能发展公司(NSDC)的报告显示,日本的电子硬件占世界19%的份额,美国以26%的份额居于首位,排名第三的韩国仅占9%的份额,足足落后日本10%[27]。印度的软件与日本的硬件拥有的强互补性,令印度总理莫迪也不禁感叹:印度的软件和日本的硬件结合起来可以创造奇迹[19]。

五、国际环境影响

科技作为经济成长的核心驱动力和未来国际竞争力的主导因素,正越来越成为国际关系政策分析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全球经济重心转移到亚洲、价值观外交盛行、美国对中国科技封锁逐渐加码是当前国际环境下的几个重要发展趋势,日本与印度的双边科技外交,实际上不能脱离此大背景而存在,这些背景因素的叠加也在无形中塑造了一个有利于双方开展科技外交的环境。

(一)全球经济重心转移到亚洲

亚洲拥有全球60%的人口,GDP约占世界经济总量的40%,亚洲既有日本、韩国和新加坡等高科技、高服务水准的发达国家,也有中国和印度之类人口众多、GDP增长率位居世界前茅的国家。亚洲庞大而迅速发展的经济体正日益成为技术创新者、活力四射的市场和消费者,而不仅仅是被动的模仿者、制造商、加工商以及对北美和欧洲的出口商。1990年,东亚、南亚和东南亚只占全球经济产出的25%,但到了2019年,亚洲的占比增至41%,而且正迅速接近北美、西欧和东欧的43%的比例,预计到21世纪30年代中期,亚洲可能占全球经济活动的一半以上[28]。这一切都表明世界的关注焦点和权力中心正在向亚洲转移。

日本和印度都是亚洲最重要的国家,一个是亚洲高科技与先进制造业的代表国,一个是正在高速成长的新兴经济体。在全球经济重心转移到亚洲的大背景下,印度和日本都有更加紧密合作的动力。

(二)价值观外交大行其道

近年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强化了价值观外交宣传,尤其是美国拜登政府上台后,更是试图以价值观为纽带重塑联盟体系,用较低廉的成本重振美国的全球地位。在战略布局上,以稳固跨大西洋合作为基础,引导盟友战略聚焦印太地区[29]。

美国在强化跨大西洋伙伴关系,恢复与欧盟、北约等传统盟友联系的同时,也将价值观外交带到了印太地区,美国2022年发布的《印太战略报告》就格外强调美国维护“自由开放的印太”的秩序观,声称要支持印太地区的民主制度,加强民主治理,反对外来的经济胁迫。美国在印太地区推行的价值观外交并非纯粹基于自由民主价值观的外交,而更像是利用自由民主价值观建构出一套“专制-民主”的二元叙事,抹黑牵制中国,以维护美国在印太区域的影响。所谓的价值观外交本质上是一种美国拉帮结派打压对手的手段。

作为美国的铁杆盟友,日本自安倍晋三上台后就开始奉行“价值观外交”,主张与日本同样尊重自由、民主、人权、法制、市场经济等基本价值观的国家开展价值观外交,建立“自由与繁荣之弧”,美日印澳四国是“自由与繁荣之弧”的重点组成国家,而日本与印度的全球战略伙伴关系则是关键重点。安倍卸任后,接任的岸田政府也延续了注重价值观的外交政策。印度虽未像美国与日本一样强调价值观外交,但印度自称是“民主国家”,与西方世界共享自由民主价值观,在强调“独立自主”的同时也积极融入美国的价值观外交。在印度与美西方国家的高频外交互动的声明文件中,经常可以看到对“基于共同的民主价值观”的多次强调,以及借助“世界最大民主国家”的卖点,着力经营与美西方关系,争取美西方对印的战略投入[30]。日本和印度同是所谓的自由民主国家,又是美国在印太地区的重要拼图,这样的外部环境也推动了日本和印度进行更紧密的合作。2018年,印度总理莫迪在东京参加第13届印度-日本年度峰会时,提及两国合作与发展政策相似之余,也不忘强调共同的民主价值观[19]。日本和印度强调自由民主价值观,一方面是对自身的标榜,另一方面也是以相同价值观为借口加入美国阵营,在美国组建的价值观同盟中谋求利益。只要美国不放弃对其普世价值观的宣扬,价值观外交就依然在盟友与伙伴中有市场。

(三)美国对中国科技封锁逐渐加码

自2016年特朗普政府无端发起对中国的贸易摩擦,中美在各个领域的竞争就在不断加码。作为国家竞争力的重要来源,同时也是大国博弈前沿阵地的高科技,正越来越成为中美角逐的核心。为了应对中国的科技崛起,美国一方面对中国采取封锁策略,用“小院高墙”模式对中国进行精准打击【所谓“小院高墙”,是指美国政府需要确定与国家安全直接相关的特定技术和研究领域(即“小院”),并划定适当的战略边界(即“高墙”)。对“小院”内的核心技术,政府采取更严密更大力度进行封锁,“小院”之外的其他高科技领域,则可以重新对华开放。】,另一方面拉拢盟友对中国实施科技封锁,打压中国崛起。在生产制造方面主张“弹性供应链”,摆脱对中国制造的深度依赖;芯片方面打造“chip4”联盟,封锁中国的高端芯片升级;数字方面主张“数据跨境自由流动”,与各伙伴国签订《跨大西洋数据协议》《美日数字贸易协议》《美加墨协定数字贸易章节》等一系列推动数据自由化的协议,试图打造孤立中国的“数字经济圈”。

日本作为美国在亚洲的铁杆盟友,对美国的科技外交政策基本采取跟随的态度,不管是“弹性供应链”“chip4”还是“数据跨境自由流动”,日本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比起日本,印度则主要是积极响应对发展本国制造业最为有利的弹性供应链倡议,希望抓住这次全球供应链重组的机会,承接更多产业,并在重建更强大、更多元的弹性供应链的基础上,促进加强利用数字技术和贸易、投资机会多样化。尽管在“数据跨境自由流动”的议题上,印度与美国的步调并非完全一致,比如印度更偏向于数据本地化存储,对数据实施分级化管理,管控跨境流动,但在参与美国对中国的数字封锁方面,印度也展现出了高度的配合,比如封禁大量来自中国的App。2020年6月开始,印度政府以国家安全为由,先后颁布了四次针对中国App的封禁令,累计下架了包括短视频、社交、跨境电商、游戏、远程办公、互联网工具等领域的267款中国产品[31]。尽管印度封禁中国的数字产品主要是出于维护国家利益的考量,但其与美国封锁中国数字发展的大方向是具有一致性的。

此外,一些多边平台近年来也将科技议题纳入,配合美国从科技上封锁中国的战略。如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QUAD)”,就新设了关键与新兴科技工作小组这一专门负责科技的工作组,以及Quad Tech Network这一澳大利亚政府发起的促进印太地区科技合作的倡议,“四方安全对话”俨然从一个军事多边对话机制,演变成兼具军事、外交、经济、科技等多重功能的对话平台【近来,“四方安全对话”还接连发布了一系列侧重科技的官方文件,如2021年3月,“四方安全对话”首脑峰会后发布的《美日印澳技术设计、开发、管理和利用相关原则》;2022年5月,“四方安全对话”年度峰会上发布的《关键技术供应链共同原则声明》《四方网络安全伙伴关系联合原则》等。】。美国于2014年创办的D10民主伙伴俱乐部(G7+澳大利亚、韩国和印度),旨在解决贸易、技术、供应链和标准等问题上最紧迫的问题,以避免对中国过度依赖。2022年,美国发起排挤中国的IPEF倡议,其中的重要支柱之一就是高科技数字。

美国的一系列动作都清晰表明了美国正在将高科技政治化,在科技方面拉拢盟友实施“去中国化”,日本和印度出于各自利益的考量都或多或少加入了美国的封锁战略。

结 语

本文试图抓住日本对印度科技外交的发展与演变脉络,并预测其未来走向。两国之间的科技外交实际上受到内生性与外源性两方面的共同影响。从内生性来看,两国在诸多领域都有强互补性,目前也累积了许多科技合作的基础。从外源性来看,日本和印度都是美国在亚洲的“支点国家”,承担制衡中国的责任,也是美国打造针对中国科技包围圈的最前线。日印在科技上的结合,是美国科技封锁中国的一环,美国带领日本等盟友与中国科技脱钩后造成的真空,由印度等国填补。只要中美博弈的结构性矛盾依然存在,中美科技脱钩,美国拉拢盟友进行科技封锁的大趋势就不会改变。

当下日印两国不管是出于自身利益需求,还是被动加入美国科技封锁中国的战略,都有动机将科技领域的合作延续。种种因素推动下,预计在可预见的将来,日本与印度的科技外交关系将继续发展,并在两国外交关系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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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俊华]

A Study on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Japan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Diplomacy Towards India

LIAO Huan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Diplomatic relations between Japan and India have warmed sharply in recent years, and this heat has also been felt in the field of technology. As early as the 1980s, Japan and India laid the found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diplomacy through the signing of The Japan-India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operation Agreement. Since then, with the upgrading of diplomatic relations, the depth and breadth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operation have been gradually expanded. The current hot science and technology fields, such as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digital technology, and science and technology entrepreneurship, have been the focus of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ational interests of the two countries, Japan and India have strong complementarity in resources and population structure, capital technology and market, industry and software and hardware, etc., which promotes the sound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diplomacy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international environment, the United States is attracting allies to form a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lliance to block China, and the third country inevitably faces the dilemma of choosing sides. Japan and India, one staunch ally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other hoping to gain benefits by joining the camp of liberal democratic values, so they are more or less involved in the United States blockade strategy.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se factors, it is foreseeable that th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diplomatic relations between Japan and India will continue to develop and occupy an increasingly important proportion in the diplomatic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Key word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diplomacy; Japan-India diplomacy; bilateral relation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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