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伟
记得小辰光,爹爹、姆妈对我讲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覅瞎白相(贪玩)了,快去做功课”。老师也常把“贪玩”作为一个缺点,写在一些调皮学生的“品德评语”里。不过那些年阿拉白相过的游戏,却牢牢地留在记忆中。
弄堂里厢真闹猛
资料显示,最初建造的上海弄堂房子要倒推到1850年代,是租界内专供出租的木结构房子。这类房子成本低,建造速度快,从1853年到1854年,广东路、福建路一带就造起了800多栋以出租营利为目的的木板房。这种木板房一般采用联排式布局,起名“某某里”,是上海弄堂房子的雏形。后来简易木板房逐渐被石库门里弄所代替。可以讲弄堂构成了近代上海城市重要的建筑特色。
阿拉小辰光就住在这种被称为“石库门”的弄堂房子里。小朋友的活动空间少,出了弄堂就是车水马龙的复兴中路。家长们担心小囡投五投六(冒冒失失)跑到马路上被车撞,就限定阿拉只许在弄堂里厢白相,勿许走出弄堂一步!弄堂口的铁门,就是一条“三八线”(现在叫“红线”),如果没有得到大人的同意,自说自话跑出去,肯定要吃生活(挨揍)的。
弄堂,成了阿拉小辰光一帮小八腊子的“游戏天堂”。一般来讲,男小囡喜欢闹猛点的游戏,比如“老鹰捉小鸡”,通过“猜东里猜”(划拳),一个小囡扮演“老鹰”,其他小囡扮演“小鸡”,还有一个保护“小鸡”的“老母鸡”;再大一点的男小囡喜欢围在一起“斗鸡”,每个人只许一只脚独立,另一脚用手扳成三角状,膝盖朝外,用膝盖去攻击对方,要是对方双脚落地,那就算赢了。那辰光因为斗鸡而摔伤了腿,弄得“头开花”是常有的事,一点也用不着大惊小怪;打弹子,看啥人的眼火准,打中的就可以赢得对方的弹子。弹子分两种,一种是透明的中间夹杂着不同颜色的玻璃球(就是跳棋的一种棋子),另一种是白塔塔的小瓷球,档次要低些。瓷球被称作“亚乌弹”,后来延伸为上海人的一种带有鄙视色彩的词汇“亚乌弹”(差劲);刮刮片,把纸头折成三角形,放在地上刮,刮了翻过来了,就算赢。打弹子、刮刮片都是大人们反对的,趴在地上打弹子、刮刮片,多少龌龊啊。男小囝欢喜,因为可以赌输赢,刺激;“抽贱骨头”也是阿拉欢喜白相的,就是北方人说的抽陀螺。“陀螺”这个词最早出现在明朝,刘侗、于弈正合撰的《帝京景物略》中就有“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的记载;弄堂里经常有小囡滚铁环的,铁环是从坏脱的马桶、脚盆上拆下来的。如果弄到一个脚踏车上面拆下来的旧钢圈,滚起来“哐啷哐啷”地响,那就邪气(非常)扎台型(挣面子)了;天冷辰光,阿拉一群小八腊子挤在墙角落头,互相用力挤,嘴里大叫“轧煞老娘有饭吃”。我常想,啥人想出来这样叫的?没有老娘,阿拉吃啥呀?恐怕只会饿煞。据说在北方把这叫作“挤暖和”“挤油儿”;还有叮橄榄核,比的是眼火;拗手劲(掰手腕),比的是力气。有辰光大块头勿一定拗得过“排骨精”。这让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胖勿等于力气大,可能是虚胖,而模子小有可能筋骨好,力气倒勿小,勿可以貌取人。
对于男小囝来讲,最有劲的游戏恐怕是“盘迓猫猫”(捉迷藏)。要晓得上海的弄堂,四通八达,前弄堂进后弄堂出。有的是死弄堂,哪扇门进就得哪扇门出。弄堂里的房子有的是像鱼刺骨一样排列,有的却是弯弯曲曲,像进入了迷魂阵,勿看门牌号码肯定出勿来。据说日本鬼子占领上海辰光,面对地形复杂的上海弄堂,专门出了个鬼主意,凡是在弄堂口有“仁丹”广告的,都是活弄堂。没有“仁丹”广告的,那就是死弄堂。这是小辰光听大人讲的,没有专门考证过。
阿拉白相“盘迓猫猫”经常闯祸。比如撞翻人家放在走廊里的瓶瓶罐罐,勿当心敲碎人家玻璃窗这种事体经常发生。最严重的一趟,阿三头踢翻了人家一只煤球风炉,差一点引起火灾;印象深的还有一趟,小广东在弄堂里东躲西藏,慌里慌张中被一辆脚踏车撞倒,结果送到医院里一看,小腿骨折。后来他爷老头子(父亲)老广东就在弄堂口挂了大招牌“进弄堂自行车一律推行”。我曾经也闯过穷祸,一趟“盘迓猫猫”藏进了楼上李家姆妈放在三层阁里的一只废木箱里。这里很隐蔽,小伙伴们都找勿到我。闲得无聊,我在木箱里七翻八翻,在一双套鞋(雨鞋)里竟然发现一卷用橡皮筋扎好的钞票。我“哇啦哇啦”一叫,被李家姆妈听到了。她跑过来一看,发现她老公囥(藏)私房钿,发齁了,跟她老公从吵相骂到打相打,后来闹到法院,结果一拍两散。这件事是我引起的,后来我一直很自责,觉得邪气对不起人家。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女小囡白相的游戏一般比较文雅,比如“办人家家”,那辰光几乎所有的女小囡都有自己的洋囡囡,手里抱着洋囡囡,假装给洋囡囡喂东西吃,嘴里喃喃有词的样子;搭积木可以是一个人玩的游戏。按照图纸,把各种颜色的方形、圆形、三角形、罗马柱子形的积木,一块一块搭起来。有辰光突然被男小囝摇了一下桌子,整幢“楼房”轰然倒塌,女小囡大哭,男小囝大笑,一溜烟跑了。“挑绷绷”必须两个人白相,鞋底线在手指上缠绕着,两个人二十根手指相互传递手里的鞋底线,变幻出各种花样,邪气有趣。一旁的老太看到了,会讲“挑绷绷,天上会落雨的”。女小囡呆住了,阿拉男小囡就吼起来:“落雨了,打烊了,小八腊子开会了!”开心得勿得了。小姑娘欢喜玩彩色游戏棒,屏住呼吸,神情专注,轻轻一挑,一点也不能“惊动”周边的游戏棒。阿拉男生可没有这种耐心。还有在弄堂地上用粉笔划上一个个方框,跳来跳去“造房子”,单脚跳,双脚跳,花样经真勿少,比起阿拉男小囡白相的“斗鸡”复杂多了,甘拜下风。跳绳,最结棍(厉害)的女小囡可以连续跳1000多个,旁边的小朋友数数数得翻白眼。双飞、三飞,看得阿拉眼花睩化;还有跳橡皮筋,弄堂里一个叫百芳的女小囡,脚尖挑得高,被一位舞蹈老师发现了,叫她去考芭蕾舞学校,后来听说进了《白毛女》剧组。想想,伯乐真重要。如今我看芭蕾舞,常会想到那些年跳橡皮筋的女小囡。
踢毽子也是女小囡的强项。隔壁邻舍家有四个女小囡,大妹、二妹、三妹、四妹。四妹不但毽子踢得好,做的毽子也好。人家毽子的底座是大衣纽扣做的,她用的是铜板。她家外婆有一只铁盒子,里面囥着勿少老底子用的铜板、铜钱(铜板大多是清朝、民国的,中间没有孔。有孔的叫铜钱,有明朝、清朝的,再前面的朝代就值钱了)。老外婆溺爱四妹,会偷偷塞几只铜板给四妹做毽子。毽子还需要好的鸡毛,特别是公鸡的尾翼。有一趟我帮四妹去拔鸡毛,一把按住老宁波家养在晒台上的鸡,不但被鸡啄伤了手臂,还被老宁波一把抓牢。后来才知道,其实慌乱中我抓错了鸡,吓得一只母鸡好几天没有下蛋。老宁波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看大象和放鹞子
那些年,走出弄堂最吸引阿拉去的有三个地方:白相大世界,那里有哈哈镜;城隍庙,那里可以吃小笼馒头、买梨膏糖和看西洋镜;还有就是去西郊公园(现在叫上海动物园),里面有狮子、老虎和大象。
那些年在阿拉学生仔眼里,春游、秋游都是大事体。第二天勿上课要去春游(秋游)了,隔夜头睏觉都睏勿着,激动啊!记得当年班主任经常会噱阿拉:“只要你们上课纪律好,下趟带你们到西郊公园去白相。”可是每年春秋游,勿是去虹口公园就是去和平公园,最远的也不过是去长风公园划划船。
爹爹答应带我去西郊公园的承诺,一趟也没有兑现。我决定一家头(独自)去一趟西郊公园。我到新华书店(那时还没有报刊亭)买了张《上海交通地图》,先做功课。我查到去西郊公园要坐57路公共汽车,57路起点站在静安寺附近的一条小马路上。去静安寺要换两部公交车,交关麻烦。我决定根据交通图,先步行到57路车站。
礼拜天一早,我悄悄带上预先准备好的干粮、水壶和零用钱(春秋游的标配),出发前往静安寺。虽然绕了一点冤枉路,但根据交通图,我还是寻到了57路车站。
西郊公园到底跟市区里别的公园勿一样。一是大,要是没有“进口”“出口”的指示牌,侬就像进入了迷宫一样只晓得兜圈子。二是这里的动物特别多。猴子在猴山上东奔西窜,没有一分钟消停,阿拉老师批评调皮坐不定的学生像“猢狲(猴子)屁股”,相当形象;和平公园的狮子、老虎是关在笼子里的,这里的狮子、老虎却分别拥有各自的狮虎山,悠然自得,一点也没有闷在笼子里的憋屈。我在和平公园看到狮子、老虎在铁笼里走来走去的样子,不免有点心疼。到西郊公园看大象,恐怕是那些年好多上海小朋友的愿望。报纸上讲,这里的第一头大象叫南娇,是云南西双版纳傣族老百姓献给毛主席的。1954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决定把南娇送到上海饲养展出。不久后越南人民送来的大象阿邦,刚好可以给南娇做个伴,成为西郊公园首批饲养的动物。后来的小象版纳是科教片《捕象记》(上海科影厂1972年拍摄)的主角,也曾经给阿拉几代上海人留下过美好的印象。
记得那天我在西郊公园兜圈子,看到了好多平时看不到的动物,心里好开心!回家以后,我还是忍不住把“今朝我一家头去西郊公园”的壮举告诉了姆妈。姆妈一听,满脸惊慌,然后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在她眼里,西郊公园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儿子的胆子实在太大了!爹爹则感到惊奇:“侬一家头是哪能(怎么)找到西郊公园的?”我扬了扬手里的上海交通图。去了趟西郊公园,我养成了看地图的习惯,学会辨别东南西北。要晓得勿少上海人是缺乏方向感的,勿习惯讲“东南西北”(欢喜讲“大转弯”“小转弯”)。我不但喜欢看地图,出门也经常自己画地图、做标记。这个习惯一直伴随着我。到一个新的地方,勿晓得自己所在的方位,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上海的市区面积一直在扩大,老底子的西郊公园现在早就勿属于郊区了,所以改名为“上海动物园”。如今有空闲辰光,我也会去那里兜兜圈子,看望一下狮子、老虎、大象、熊猫们,打捞一下童年的记忆。
记得小辰光还有一次印象深的出远门是去人民广场放鹞子(风筝),这也是阿拉小辰光喜欢白相的游戏。在狭长的弄堂里,人来人往的,跑不起来,手里的鹞子做得再好,也飞不起来。要是到马路上去放,那里车来车往的,危险。而且上海的马路上竖着勿少电线木头,上面架着蜘蛛网一样的电线,给鹞子自由飞翔的空间实在很小。要晓得鹞子缠绕在电线上是要闯穷祸的。
自己动手“DIY”做鹞子,是件有趣的事。我跟阿达照着画报上鹞子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做了好几只蝴蝶形状的鹞子(最大路的那种)。做好了鹞子,没地方放,倒是有点急人。必须寻一块空旷的地方。放学后在学堂里的操场上放,没跑几步,鹞子还没飞起来,就被校工发现,给赶了出去。到公园的草坪上放,进去要买门票,成本有点高。我正在为放鹞子的事发愁,阿达突然之间一拍大腿,“有办法了,告诉侬一个不用买门票的地方。”“啥地方?”“人民广场。”
礼拜天一早,阿拉两家头带着蝴蝶鹞子,兴冲冲地前往人民广场。穿过几条横马路,大转弯、小转弯的,终于寻到人民广场。看惯了马路上竖着电线木头(还有行道树),半空中横一道竖一道拉着的电线的场景,突然之间来到市中心这么一大片宽阔的广场,心情大好!
广场上熙熙攘攘,有恋人在散步,老人打太极拳,也有小朋友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阿拉开始放鹞子,我手里拽着细麻绳,阿达跟在后面托着鹞子——好,开始,奔跑,起飞……手里的鹞子贴着地面挣扎着飞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然后一头栽了下来。阿达怪我奔得慢,两家头交换岗位,他拉着线奔跑,我托着鹞子。鹞子终于脱手了,勉强飞了起来,可一歇歇工夫,鹞子又掼了下来。有个阿叔走过来:“这只鹞子的尾巴太重了”。阿拉做的蝴蝶鹞子有三根飘带,阿叔毫不犹豫地撕掉了中间的那根飘带。“飘带的分量交关重要,不但能够让鹞子飞起来,还靠它保持平衡。”阿叔对阿拉讲:“勿相信?再试试看。”果然这次鹞子飞了起来。
没有想到的是,阿叔从自己的旅行包里,也拿出了一只鹞子。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把鹞子平铺在地上,长长的一条,然后拉着绳子开始奔跑。鹞子像一架战机,贴着地面轻巧地飞了起来,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很快窜上了蓝天。啊!那是一条长长的蜈蚣鹞子,一节连着一节,在空中摇头摆尾,自由飞翔。阿拉那只蝴蝶鹞子在它面前,“小巫见大巫”了。
有一段辰光,阿拉弄堂里的几个小八腊子经常会去人民广场放鹞子,也经常看到有人在那里放鹞子,可惜再也没有看到那位放蜈蚣鹞子的阿叔了。在我印象里,有一趟看到有个老头放鹞子,鹞子飞得老高,老头勿当心手里的绳子滑脱,鹞子飞脱了。人们惊叫,都为他失去鹞子感到可惜,老头却只是笑笑,跟远去的鹞子摆摆手,一点也没有失落的感觉,潇洒伐?
从做鹞子、放鹞子开始,我跟几个男生开始了航空模型制作。记得那些年在南京西路航模商店门口,聚集的全部是阿拉一批青少年航模爱好者。买来航模材料,按图纸拼装,“DIY”,培养自己动手的能力,真好。
打牌着棋练脑子
阿拉小辰光白相的游戏当中,文雅一些的就算是打牌、着棋了。
印象中,老师对阿拉学生仔打牌一般持否定态度,好像打扑克总归跟赌输赢(赌博)连在一起,而且容易上瘾、浪费时间。“有辰光勿好复习复习功课嘛”,爹爹姆妈也跟老师一个口径。打“沙蟹”是那些年大人之间流行的扑克牌中的一种游戏,当然跟赌输赢有关。小朋友从来不打那种“沙蟹”牌,不过阿拉打的扑克牌,也算是名目繁多的:力争上游、杜罗克、接龙、吹牛逼、斗地主……
记得那辰光阿拉经常在弄堂口的过街楼下打牌。大块头家开裁缝铺,从他家拿块大木板,再借几只小矮凳,就可以打牌了。打牌当然要赌输赢,通常输掉的人要被赢者刮鼻子。阿龙是只沙鼻头,输了牌一刮鼻头就会流鼻血。大家吓煞了,就不带他打牌了,弄得他好自卑。后来乘风凉辰光,看到大人之间打牌输了,惩罚措施是额角头上贴张纸条,阿拉便就“借鉴”过来,把“刮鼻头”改为“贴纸条”了。于是阿龙也就高兴地“归队”了。不过我总觉得“贴纸条”没有“刮鼻头”扎劲。而且“贴纸条”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强,哈哈。
那辰光经常上半天课,下半天勿上课,就在同学家“开小组”。老师布置的作业很少,一歇歇辰光就做完了,阿拉可以用来白相的辰光多得流油。阿拉做完作业经常会打牌,男生女生都喜欢。大家最欢喜的是“40分”,四个人两两对战。有辰光觉得打一副牌还不扎劲,就用两副牌,改为打“80分”。每人手里有厚厚一刀牌,手小点的同学都捏不住。从小“2”子打到“A”,一圈打下来,勿晓得要打多少辰光。记得有一趟班主任来检查阿拉“开小组”的情况,看到大家都在打牌,气得“啊普啊普”的。我想我这副新买的扑克牌恐怕要“充公”了,突然急中生智,我嬉皮笑脸地对老师说:“老师,阿拉没有浪费辰光,阿拉是在做数学游戏。”我叫了几位同学,当场给老师表演“24点”。看好,任意发4张牌,用加减乘除的方法算出“24”的答案,啥人先算出来就先拍桌子。我手里4张牌刚发好,几个同学便抢着“啪”“啪”起来。对于打牌孤陋寡闻的老师,一看呆脱了,嘴里连声说“有点意思”。OK!化险为夷了。
打牌练脑子,下棋则更佳。说也奇怪,跟打扑克相反,老师与家长一般都不反对阿拉着棋。莫非棋子能登大雅之堂?那辰光白相的棋子真勿少,斗兽棋、飞行棋、跳棋、五子棋,还有军棋。着军棋如果是二个人,只好着明棋;三个人,可以着暗棋,其中一人做公证人,判定双方棋子的大小;五个人,就可以摆开“四国大战”了,四人开战,一人做公证人。“四国大战”需要双方默契能打配合,交关搞脑子。儿时对军棋的兴趣一直延续至今,现在我也会偶尔参与网上的军棋博弈。
不过跟军棋相比,象棋、围棋的档次要高些。象棋我是跟爹爹学的。爹爹下象棋是有“套路”的,你出马我上炮,你出车我挺兵,开始的战术,背都背得出来。爹爹有辰光会翻翻棋谱,按照书上的“套路”,在乘风凉辰光跟人家着象棋,他基本上十拿九稳。我跟在爹爹后面,指指点点,也能说出个“甲乙丙丁”来。隔壁爷叔着象棋缺人,有辰光也会邀我上去跟他“杀”一盘。
听说围棋有361颗棋子,比象棋还要搞脑子,我很想学。后来打听到弄堂里的阿新爷叔会着围棋,我一点也勿客气,直接上门“求学”。刚巧那段辰光阿新爷叔正好失恋,碰到空窗期,便答应收下我这个徒弟,教我着围棋。要晓得着围棋交关“吃”辰光,常常一着就是两三个钟头。有一趟我在他家着围棋,从下午着到天黑还没有收官,于是在他家吃了碗菜汤面,继续战斗。姆妈迟迟不见我回家,急得勿得了,差点要到派出所去报警。
跟大人一起白相,现在叫“亲子游戏”。那些年,大多数大人是没有辰光与兴趣跟阿拉这些小巴腊子“亲子”的。大人跟小囡之间总有一道明显的界限,就像古书讲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有明显的界限的。大人跟侬讲话,还不许还嘴,哪里可以像现在那样,甚至可以直呼爷娘的名字?
当然社会告别了多子女家庭,“亲子游戏”也就多了起来,比如当年轰动全市的“卡西欧大奖赛”,一家门男女老少齐上阵,敲起锅碗瓢盆演奏节目,闹猛得勿得了。记得阿拉曾经跟着大人的游行队伍跳秧歌舞,“嗦啦嗦啦哆啦哆,嗦哆啦嗦咪唻咪……”也交关开心。能够跟大人一道白相,真是开心。
那些年,曾经有一本名叫《学与玩》的少儿杂志,里面专门刊载一些介绍跟孩子们游戏有关的文章。刊名如此开门见山,把“学”与“玩”联系在一起,这样的办刊理念,真应该给它点个大大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