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爱情”的秘密

2024-06-20 12:50:06施展
名作欣赏 2024年6期
关键词:鲁迅小说伤逝爱情

施展

关键词:鲁迅小说《伤逝》人性启蒙爱情

《伤逝》的文外事

正如学者们对于鲁迅写作的探析与好奇,《伤逝》的创作动机正是该研究的重要话题。考虑到《伤逝》作为鲁迅写作中唯一一篇爱情小说的特殊性质,学术界更是对其保持了格外关注。九十余年来,不同研究者围绕涓生和子君的爱情故事,给予了多种阐释。从鲁迅的生活经历出发,探寻《伤逝》的创作情境及心理动因,阐释小说故事与鲁迅人生的对应和交集,历来是研究者们解读文本的重要途径。

在此期间,一种深具影响力的说法是,《伤逝》书写了鲁迅自身的婚姻和恋爱经历。1925年3月,鲁迅写就《伤逝》之前,他开始与许广平通信,开启了一场隐秘的恋爱。李允经曾考察鲁迅与朱安、许广平的婚恋生活,认为:“鲁迅先是把他和许广平热恋的一些深切感受熔铸在涓生和子君的相思相恋之中,后是把他同朱安原本无爱而又难以离散的痛苦心态,投射给必将分离的涓生和子君。”类似的观点是,夏志清认为该故事脱胎于鲁迅的另一段情感经历:“《伤逝》写的是许广平之外的另外一个女朋友,没有人提过。这是真事情,大家不敢讲。他们研究了半天,不敢去问他,真是的。没什么难为情,他又没有太太,不出名以前也有女朋友。没有人提,真是奇怪。开始看《伤逝》就觉得很有真实性,你感觉到了吗?他的经验就是靠自己嘛。”

即便此类说法不一而足,但《伤逝》中“会馆”(鲁迅赴京之初,曾多年住在绍兴会馆)、“寻找新居”(鲁迅搬出八道湾寓所,迁至砖塔胡同)以及“涓生失业”(鲁迅因支持女师大学生,被免去教育部佥事一职)等小细节描写与情节设计,显然是在某种程度上呼应了鲁迅的人生经历与个人感情。

此外,部分学者还认为《伤逝》的题材、寓意及所涉现象,体现了鲁迅对社会环境的关注与婚恋问题的思考。例如,陈玲玲认为《伤逝》受到了易卜生《玩偶之家》的影响,鲁迅通过该作品,思考了易卜生《玩偶之家》的隐含问题,不仅揭示了“中国娜拉”出走后的悲惨命运,更暗示子君、涓生等一代人挣脱玩偶命运的艰难过程与沉痛代价。宋剑华、邹婧婧认为《伤逝》质疑了以“恋爱自由”为中心话语的“五四”精神,对五四运动以及思想启蒙进行了深刻反省。钱理群从文学史视野,界定了《伤逝》之于观照“五四”时期的认识价值,“‘五四时期勇敢地冲出旧家庭的青年男女,眼光局限于小家庭凝固的安宁与幸福,既无力抵御社会经济的压力,爱情也失去附丽,只能又回到旧家庭中(《伤逝》)”。吴宏聪则将《伤逝》纳入社会问题的讨论空间,认为:“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是‘五四以后青年普遍关心的一个问题。《伤逝》以独特角度描写了涓生和子君的恋爱及其破灭过程。作者以一般作为追求目标的自主婚姻的完成的喜剧性结局,作为自己所揭示的一出社会悲剧的出发点……深刻地指出了,在黑暗的社会里,恋爱和婚姻问题不可能是一个孤立的问题,它的最终解决,不能仅靠着个性的解放,它可能是整个社会解放的一个组成部分。”

如上所述,足见作品与作家之间的复杂联系。与此同时,《伤逝》还勾连着许多话题线索。例如故事内隐含了易卜生《玩偶之家》的思想暗线;该小说与演讲《娜拉出走之后怎样》存在“互文”关系;甚至从鲁迅对魏晋文学的审美观念出发,参考《古小说钩沉》与《中国小说史略》等资料,可知他所欣赏的《世说新语》“伤逝篇”正是“伤逝”为题、怀念死者、传达哀思的一系列文章,两部作品的“同题异构”似乎还隐含着某种耐人寻味的关系……

当然,《伤逝》之所以成为一个“诞生‘五四,超越‘五四”的经典文本,兼及鲁迅爱情小说“处女作”与“封笔作”的特殊位置,定然是包含了复杂成因与多重影响。虽然我们无法尽数得知《伤逝》的文外事,但涓生和子君的故事仍未远去。鲁迅对爱情的书写,实则构成了关于人性、生活和命运等话题的多维透视和深切省思。一段因爱而起却伤逝所终的悲情故事,蕴藏了人类终其一生难以求索的永恒谜团——爱情的秘密。

爱情故事及其心理维度

小说开篇,开宗明义地交代了手记缘起:“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短短三句,酝酿出“伤逝”氛围——其中既有“如果我能够”的追忆姿态,也有“悔恨和悲哀”的个人情绪,更是“为子君,为自己”的心灵独白。一段爱情长卷,正在徐徐展开。

深夜中独自躺在床上,就如我未曾和子君同居以前一般,过去一年中的时光全被消灭,全未有过,我并没有曾经从这破屋子搬出,在吉兆胡同创立了满怀希望的小小的家庭。

在涓生看来,一岁的光阴犹如经历了一个轮回。眼下心前,故事倒拨回爱情的原点。一年之前,一样的人,一样的地点,只因多了一份爱情的翘首以盼,才有了不一样的“寂静和空虚”。彼时彼刻,子君是如此朴素、恬静和动人:

在久待的焦躁中,一听到皮鞋的高底尖触着砖路的清响,是怎样地使我骤然生动起来呵!于是就看见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她又带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树的新叶来,使我看见,还有挂在铁似的老干上的一房一房的紫白的藤花。

爱情的最初模样,如诗如画。她的鞋声,她带来的新叶,她微笑的样子,她与“我”谈笑,她“两眼里弥漫着好奇的光泽”,一切是如此美好。半年后,她以一番“爱情宣言”——“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表白了她的态度。“这彻底的思想就在她脑里,比我还透澈,坚强得多。”更是“很震动了我的灵魂,此后许多天还在耳中反响,而且说不出的狂喜”爱情的魔力,令涓生神醉不已,“我已经记不清那时怎样地将我的纯真热烈的爱表示给她”,不惜“在慌张中,身不由己地竟用电影上见过的方法”做出回应,“我含泪握着她的手,一条腿跪了下去……”

去年暮春,忙碌又幸福。“我们这时才在路上同行,也到过几回公园,最多是寻住所。”尽管遭遇了路人的异样眼光,寻找住所也不甚顺利,但两人还是在吉兆胡同里租到了房子。此时,两人的经济实力已大不如前。光是买家具,便花去了大半款项。然而,爱情的代价不止于此。除了经济,还需要对抗亲友的阻力。子君不惜与叔叔闹开,涓生陆续与朋友断交。历经重重波折,推开一切阻碍,才得到“幸福”。在他看来,每日办公后,相伴穿行在黄昏下,彼此间“沉默的相视”——“放怀而亲密的交谈”——“沉默”,是一道“平白如话”的风景,静默中有爱与温情。

三周过去,“我也渐渐清醒地读遍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爱情之花,渐渐滑向衰败了。宁静的夜晚、有趣的交谈、身心的感觉……已经远去了。同时,两人“真正的隔膜”仍在不断加深,随之而来的是牢骚和埋怨。他不快于这个住所;厌烦了抄写工作;他更讨厌子君的忙碌和操劳,不单是“管了家务便连谈天的工夫也没有,何况读书和散步”,“况且她又这样地终日汗流满面,短发都粘在脑额上;两只手又只是这样地粗糙起来”。数月后,又迎来了新的风暴。双十节前夜,涓生接到信件,得知工作被辞。他似乎早已预料,明知这是“自由恋爱”的后果。更为要紧的是,经济来源就此断裂,生计成为最大问题。好在他提前预备了谋生道路:抄写、教读或译书。只是,他竟然在一晚之内感受到子君的动摇,“她近来似乎也较为怯弱了”。唯有面对现实,才会惊觉自我的渺小和爱情的脆弱。两人再一次相对无言,虽然“似乎又都感到彼此的坚忍倔强的精神,还看见从新萌芽起来的将来的希望”,却同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经过几番努力,境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戳破了“新的开阔的天空中翱翔”的好梦。生活急转直下,矛盾频频爆发。先是涓生抱怨工作缺乏安静,觉得“子君又没有先前那么幽静,善于体贴了”;接着是全家人的温饱问题,一只只油鸡被杀;再后来,小狗也被扔到郊外了;最后,涓生已是不愿待在家中,只想躲在图书馆里逃避烦恼……不知何时起,无论是他对她“冰冷的颜色”的厌倦,还是他看到她“温暖的神情”的苦痛,甚至是她的勉励与慰藉,也会被他当成“一个难堪的恶毒的冷嘲”。长此以往,爱意消磨,“爱人”难免降为没有意义的“空虚”与“负累”,引人担忧人生前路必将深陷泥沼、寸步难行。此情此景,分别似乎已是“最好的选择”与“唯一的希望”。

终于,涓生“用了十分的决心”提出分手:“我老实说罢: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说完后,他不敢面对子君,只得再一次奔出家门,徘徊至深夜。回家后,他才从隔壁太太口中得知子君已被人接走了。尔后,涓生没有发现任何字迹,只是找到了两人可怜的家当。阔别爱人,涓生的第一反应是压抑,后转为沉静,“沉重的压迫中,渐渐隐约地现出脱走的路径”。伴随着幻想场景的相继浮现,“心地有些轻松,舒展了”。深夜,涓生在半梦半醒间预想完了前途,而子君的身影,却不经意间映入眼帘:“这之后,便浮出一个子君的灰黄的脸来,睁了孩子气的眼睛,恳托似的看着我。”

爱人离去后的故事,映衬了涓生的复杂心境:想念、苦闷、自责、忏悔,尔后又主动联系,派人送去“请托和书信”,甚至是动用一切关系,只为探听到新消息。最后,当他得知子君已死的消息,才领悟到爱情已逝的辛酸、长歌当哭的苦楚。两人如今幽明永隔,错过的爱情已是过错。正如小说开篇之时,涓生恍然惊觉,自己竟遁入了虚空之中,“就如我未曾和子君同居以前一般,过去一年中的时光全被消灭,全未有过”。与恋人一同永远逝去的,还有曾经的经历、无法挽回的时光与刻在心灵的永久创痕。

痛定思痛,涓生决意收拾散落的心情,走出伤逝阴霾,重新站在作为终点的起点上,跨出通往新生的第一步。但是,这步伐却是如此沉痛,又如此滞缓:

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我要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默默地前行,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

爱情故事背后,体现了鲁迅对各种微妙情感的捕捉及其思维逻辑的呈现,传递出一种重新检视“爱情”的言说姿态。论及“爱”的复杂性,鲁迅甚至将笔触延伸至小说人物的“潜意识”和“下意识”层面,揭示了爱情的美妙如斯与残忍至此的巨大反差。譬如涓生曾多次想到子君的死:

我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们的分离;她应该决然舍去,——我也突然想到她的死,然而立刻自责,忏悔了。

冰的针刺着我的灵魂,使我永远苦于麻木的疼痛。生活的路还很多,我也还没有忘却翅子的煽动,我想。——我突然想到她的死,然而立刻自责,忏悔了。

我想到她的死……。我看见我是一个卑怯者。

可以说,“涓生三次‘想到她的死,这是涓生下意识最真实的呈现,而自责、忏悔不过是一种掩盖真实的伪装。这也是《伤逝》对爱情最深刻的解构”。某种意义上,鲁迅以“伤逝”为题,讲述的是一代男女的情感体验,兼及爱情、生活与世界的交织碰撞:爱情的甜蜜、人性的隔膜、情爱的倦怠、生活的重负、思念的纷乱、伤逝的悲痛……而作为终结状态的“伤逝”之情,则是这部作品中步步深入的题旨:相识——相知——相思——恋爱——成家——分离——怀念——内省——伤逝——疗愈。时代浪潮下,人类的爱之痒、生之痛、人之隔膜、魂之伤逝……此消彼长,载浮载沉,戏剧化的情节和寓言性的笔法,直至生命情感与存在状态的根本冲突和难解难分,使得《伤逝》实现了爱情与生活的超越、人性与命运的升华。

作为隐喻的伤逝

莱考夫曾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指出:“隐喻一直被视为仅仅反映了语言的特性,它只与词汇有关,与思维和行为则毫无关系。”h但隐喻又广泛地存在于日常活动中,是人类进行思维和行动的基本模式。任何抽象概念的提出、认知和内化都无法脱离隐喻。《伤逝》以时代环境为经、个人经验为纬,提供了一个透视情感变迁、触摸历史温度的文学案例。

如前所述,经由讲述者涓生对眼前境况与过去记忆的记述,可知“伤逝”是一个从爱情的生死寂灭来逐步完成的认知隐喻。隐喻的建构,有赖于鲁迅对小说布局的精心营造。据许钦文回忆,鲁迅曾说:“这一篇的结构,其中层次,是在一年半前就想好了的。”i从文本结构出发,把握叙述层级与感情变迁、对话维度的对应关系,方能辨识作者本人的写作姿态,了解一代青年之于“爱情话语”的启蒙理想、斗争精神与伤逝状态的情感结构。作为隐喻的“伤逝”,又将整个故事提升到“新眼光”与“旧世界”双向冲突的思考维度。

一直以来,多数人认为两人的爱情以悲剧收场,原因不外乎生活压力或经济扼杀:拥有了爱,不等于拥有了一切。爱,也不能解决生活的问题。但是,这种过于强调物质的观点,反而遮蔽了故事中客观存在的思想困境与精神危机。可以说,涓生和子君几乎是担负了一切“为爱之名”的代价。当时人眼中,“年龄差距”“未婚同居”这样的“危险恋情”,注定得不到朋友认可、亲人支持与社会接受。他们如同身处于海上孤岛,断绝了一切外部联系。爱情与时代的异常关系,一如“五四”时期的爱情实践,正密切关乎“无政府主义”“社会实验运动”等社会思潮和文化氛围。归根结底,人们对于爱情的态度,同样还影射了人与时代的关系问题。

进入小说内部,才能发掘隐含的玄机:一系列符号化的人物,原来是充当了埋葬爱情的帮凶。试看涓生送子君出门时的“三个照例”:一是二人照例保持的距离;二是“我”照例看到“那鲇鱼须的老东西的脸”,三是“我”照例看到“那小东西的脸”。此类描写,无不说明两人交往受到了邻人窥视。涓生凭借“新眼光”,看清了“旧世界”的愚昧保守,并报以不屑和嘲讽,但“新人”的行为和思想观念又明显受制于“旧世界”的显性规范和隐性制约,同时“新人”也缺少打破旧秩序的尝试和胆量。譬如两人一起上街、逛公园和寻找住所的时候,路人投来的复杂眼光,包含了“旧世界”的窥探、蔑视和敌意,让“我”感到不适,乃至于子君的淡定,简直成了“大无畏”的象征。由上可见,涓生以“新眼光”打量“旧世界”,换来的却是精神分裂和心理重压。

人与时代的格格不入,既是他们承担的必然代价,还预示了一种悲剧宿命。两人自以为挣脱了世俗束缚,组建了一个“乌托邦”,但又难以抵挡“旧世界”的环围、激情的消磨和颓然的命运。尽管涓生在生活的不满、灭亡的畏惧、找寻新路的渴望中,流露了建设一个新世界的愿望和诉求。但《伤逝》的故事,依然寓示了“五四”“爱情神话”的虚浮缥缈,直指青年们无奈彷徨在理想和现实两端的困境——“新眼光”注视下的“旧世界”,已然没有“让爱生活”的希望。人生之路的尽头,恐怕不过是“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墓”。

正如鲁迅所强调的,人们要排斥“盲目的爱”,牢记“人生的要义”: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这种“生活与爱”,显然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然而,当我们关注到“社会与人性”这一话题及其历史范畴的同时,还应留意价值体系和意识形态的内在冲突。鲁迅原是意在提醒人们,众人在追求爱情的运作实践中,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如何找寻“情感结构”背后占支配作用的现实逻辑?如何处理启蒙困境的诸种问题?如何为现实提供可资参考的行动方案?因为一个“无爱的人间”,只会有更多个“死于无爱的人们”。

经由伤逝的隐喻,才能理解“启蒙”与“被启蒙”如何被导向“爱”与“被爱”的逻辑,爱情又为何成为现代化语境下启蒙工程的产物,它又如何标示了理想的破灭和情感的伤逝等问题。推而广之,“伤逝”并不局限于“五四”话语,更可视作人类所共有的、一切情感的必然终结。“伤”是个体生命情感的受伤状态;“逝”则指向个体无法把握、只得顺乎其变的无奈。从这个角度看,作为隐喻的伤逝的真正指向,不完全是一段感情的顺乎其变,而是一旦我们的生命情感处在延宕、缺席的空白情境之中,怎样去直面生活意识的衰败折丧,以及如何重启个体生命的内省和质询。

余论

故事虽未言明,却也多次暗示了涓生与子君在年龄、身份和思想等方面的显著差异,似是讲述了一位先生和学生的恋爱。不单是人物设定,小说中某些情节的设置,更是直接对应鲁迅的亲身经验。例如涓生被免去公职,即是改写于鲁迅被撤职的现实经历。《伤逝》写就的两月前,即1925年8月14日,鲁迅因支持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学生运动,被北洋政府教育总长章士钊免去教育部佥事一职。又如子君的表白以及涓生的内省,也渗透了鲁迅的自我感情。《伤逝》写就的两月后,即1925年12月12日,许广平以平林的笔名,在《国民新报副刊(乙刊)》发表的《同行者》一文,公开表达了自己对鲁迅的告白,“终于为了爱——矛盾而冲突的爱”。

这是一个由《伤逝》引出的哲学命题,爱是为了什么,生活又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那么缺失了爱的生活,又可以算作是生活吗?换言之,人必在爱中,生活才有所附丽,是否同样成立?正如生活不等同为物质的一切,爱情亦不等同于全部的感情。我们既要避免“盲目的爱”,还要警惕“物化的生活”。归根结底,爱情,只是一个美好、单纯,又让人想要落泪的故事。然而,它却在不经意中彻底融入生活和人生,占据了情感和心灵。最终,我们能否如鲁迅所希冀的那样,经历了伤逝以后,又能迈开一条新路,重新寻回迷失的自我,再一次相信爱情?

综上,《伤逝》凭借情感密度、多维旨向和复杂意蕴,超越了自我情绪与个体命运,统摄了爱情与时代、现实和心灵的重重纠葛,飞升至人类共有的生命情境之中,成为爱情小说的经典文本,几近涵括了所有爱情题材作品的主要内容:情爱、生活、怀疑、别离、死亡……在爱情生死寂灭的秘密中,又不乏错综纷杂的情感毛刺。如此来看,手记的暧昧气息和迷茫心态,恰是应和了爱情本色中琐碎、浮躁的原生样貌。因此,小说才会焕发出卓有意味的艺术光彩,不断吸引后来者阐发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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