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思考

2024-06-20 08:55陈忠泉
作文周刊·高一读写版 2024年18期
关键词:爷孙牛牛布谷鸟

陈忠泉

美文赏读

耧 车

◎李 锐

孙子牵着黄牛走在前,爷爷扶着耧车跟在后。一个七岁,一个七十岁。脚步起伏,山谷里响起叮当叮当的牛铃声,舒缓,从容,悠远得像一个神话的开头。

下了整天春雨。一夜醒来,太阳把山野晒出一层淡淡的雾气。转眼,薄雾散尽,树丛里跳出连翘花,黄灿灿的像火炬,东一簇西一簇地燃烧着。布谷鸟叫声远远传来,忽隐忽现,老福田看着孙子稚嫩的后背、圆圆的脑袋,心里一阵发软。

“牛牛,你累吗?累了就歇歇吧。”

孙子牵着牛,侧着头,脆生生回答:“爷,走吧,我不累。”而后,又反问:“爷,你累吗?”

老福田笑起来:“呵呵,不累,不累,牛牛不累,爷爷更不累。”

翻耕过的土地吸了雨水,又松又软。镶了铁犁铧的三条耧腿插进松软的黄土,随着老福田晃动的双手,三行谷种顺着空芯的耧腿,均匀密集地播撒到浅浅的犁沟里,随即,又被翻落下的黄土轻轻覆盖。正是开耕下种的好日子,梯田却冷清清的,只有孤零零的爷孙俩。蓝天黄土之间,两个人,一头牛,一架耧车,排成一个小小的队伍。一垄三行,一去一回。渐渐地,播种好的行垄宽阔起来。

爷爷又问:“牛牛,咱歇歇吧?”

孙子不回头,脆生生回答:“爷,再走走吧,爷。”

老福田说:“咱们不累,花摇摇可是累了,它肚里还有个犊子呢。”

孙子熟练地拉住牛绳,停下来:“那就让花摇摇歇歇吧。”

歇下来的母牛放松了身体,甩着尾巴,有滋有味儿地反刍,大眼睛一眨一眨。黄牛身后,爷孙俩在梯田边的石塄上坐下来,也放松了身体。布谷鸟叫声又响起。

牛牛说:“爷,好听。”

老福田说:“是呢,怪好听。”

牛牛说:“爷,你说是谁告给它的,为啥它种谷的时候就叫呀?”

这个问题有点难,老福田想了想:“是老天爷告的,山上树绿了,连翘花开了,布谷子就知道自己该叫了。”

牛牛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去了南柳村还有没有布谷子叫了?”

老福田心里一动,孙子说的是拆迁并村的事。这一带勘探发现了大煤矿,开始修桥、修路,还要修建采煤厂、洗煤厂、焦炭厂。一切都已经决定了,要把偏远、人少的小村,合并到大村去,给煤矿腾地方。说是要建设新农村,新房都盖好了,每家一幢院子。到了“新农村”,每家每户另外分地,大多数年轻人还要安排到矿上工作。为这事,南柳村还扩建了新学校。拆迁的村子全部撂荒,除了煤矿要占的地以外,剩下的退耕还林。老林沟也一样,人一走,村子就荒了。

孙子的担心老福田答不上来。老福田自己也不知道,开了煤矿的南柳村有没有布谷鸟。老福田只好把青筋暴突的老手伸出来,轻轻地放在孙子圆圆的小脑袋上。

老福田笑了:“爷爷今天就跟牛牛说说,耧车到底咋来的。”老福田边说边点起一根烟。

“从前,存不下粮食,遇上灾荒年,饿死的人成千上万。有一天,鲁班爷坐在地头上正为这发愁,想着想着睡着了,做了一场梦。第二天,鲁班爷就照着梦里的提示,造出这个好使的三脚耧车,一架耧车能顶三架犁,快多啦!从此往后,天下百姓春天摇耧,夏天锄草,秋天收割,冬天屯粮,年年如此,就这样,大人教孩子,师傅教徒弟,子子孙孙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重复了几万几千年。”

牛牛眨巴着眼睛:“爷,完啦?”

“完了。”

牛牛朝着梯田扭过头去,阳光下,椴木做的三脚耧车投射出短短的身影,稳稳插在黄土里,轻巧,精致,简直就像一个精灵。

老福田掐灭烟头,撑着地塄上的石头站起身来招呼孙子:“牛牛,来,歇好了,还得把咱的地种完。现在就剩下今年这一回啦,今年种了谷子,明年就没人种了,就变成荒地了……”

“爷,你说的是啥呀,爷?”

老福田摆摆手:“娃,给爷爷牵牛,咱们再给它种最后一回庄稼……”

蓝天黄土之间,那支小小的队伍又走动了,牛铃声,又叮当叮当地响起来,老福田抬起有些昏花的老眼,温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抚摸着群山。布谷鸟又在叫,东一声,西一声……

(选自《太平风物》,有删改)

◆赏析

小说以“耧车”这一象征传统农业生产方式的核心意象为贯穿全文的线索,采用第三人称叙述视角,叙述老福田爷孙俩用耧车最后一次耕种庄稼一事,传达出老一辈农民面对耕种了千年万年的土地即将变成荒地的现实,内心充满无奈和痛楚,表现了他们对土地难以割舍的爱;更从深层揭示了工业化对农村传统生产、生活方式的冲击,隐含了作者对逐渐消逝的农耕生活的留恋和深沉的思考。

佳作风采

老 屋

◎李 晓

巍巍青山下,潺潺小溪畔,你恬然卧在翠竹环绕之中,红砖黑瓦,杉木门窗,简朴而自然。每当夕阳西下,牛羊悠然归栏,鸡鸭欣然回窝,缕缕炊烟从你头顶袅袅升起,氤氲着温馨的气息,静谧而美好,让人心生暖意。

小时候,你是一块磁铁,将我们牢牢吸引。那时,爷爷、奶奶背还未弯,发还未白,我们还未搬到镇上。每天放学回家,我们兄妹几个都争先恐后地往回赶,想依偎在你的怀抱里,感受你的温暖与惬意。那时,奶奶经常在村口那棵古树下等我们放学。每次看到奶奶,我们便欢呼着、雀跃着奔向她,抢过她的菜篮子或牵着她的手,一路欢歌笑语。

爷爷呢,坐在你身前,拿着那根锃亮的旱烟枪,时不时吧嗒一口,吐出几个白烟圈。一看到我们,他便敲敲旱烟锅,站起身来迎我们。这时,我们又欢呼着奔向爷爷,围着他,迫不及待地与他分享我们在学校的趣事,像几只小鸟在爷爷旁边叽叽喳喳。爷爷也不恼,有时像变戏法似的掏出几个板栗或野柿子,惹得我们一阵哄抢。那欢乐的笑声在你怀里久久回荡,你默然注视着。

“今天谁烧火?”随着奶奶一声吆喝,我们几个人又争着喊:“我!”“我!”……经奶奶安排,弟弟搬柴,我生火,表姐负责给奶奶打下手。有时奶奶会往灶膛里扔几个红薯或香芋什么的,于是几双清澈的眼睛,映着红红的柴火,满怀欣喜地盯着那灶膛。那诱人的香味,溢满你的胸膛,我分明听到了你欢快的心跳……

饭熟了,在外忙碌的大人们到家后,我们就开饭了。爷爷奶奶总会往我们饭碗里夹好吃的菜,爸妈他们便会嗔怪老人太惯着我们,而爷爷奶奶总以我们还小正长身体来搪塞。年幼的我们不懂,抹着油嘴巴,狡黠地笑了。而我知道,你一定懂了,不然我怎会见你在灯下颔首微笑。

晚饭后,大人们忙的忙,唠嗑的唠嗑,我们呢,凑在桌上写作业。伴着昆虫的和鸣、树枝摆动的窸窣,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聚在一起,一切显得那么和谐。然后,在晚安声里,我们进入了梦乡。你呢,也闯进我们梦里,凝眸,安详。

如今,我们从你的怀抱挣脱出来,搬到了镇上。爷爷、奶奶难舍你的柔情,还在你那里生活,颐养天年。但我知道,难舍的不只有他们,还有我们。难舍的,不仅是你温暖的怀抱,更有“家和万事兴”“耕读传家”“尊老爱幼”的家风,那种与日俱增的家园情怀!

你是我们心灵的归宿,是连接血脉的脐带。你看,每到周末、年节,你又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们奔向你的怀抱!让那融融的欢笑充溢你的胸膛,让那传承的精髓流淌进你的血脉……

哦,老屋,不老的传承!

【湖南长郡·浏阳实验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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