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惠 戴海波
【内容摘要】本文认为,作为一档典型的仪式性文化节目,《诗画中国》在媒介技术的赋能之下,通过多模态视觉化展演、凝缩符号的视觉强化、图文复合叙事的互文效力在场景化、符号化、具象化的三重表意维度中不断创新仪式性文化节目的视觉化叙事表达形态,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鲜活样本。
【关键词】仪式性文化节目;视觉化叙事;《诗画中国》
仪式作为人类历史长河中一种古老的社会文化现象,其本质是主客体双方基于符号进行沟通和互动而产生的文化和社会实践活动。其通过一系列符号展演激发、唤醒某些观念和情感,将个体融入到群体中,借助共识基础的构建达到认同情感的滋生。在格尔茨看来,仪式是一场以符号为架构的“文化表演”。从这一角度而言,规范化、程式化、周期性展演的文化节目实质也是一种仪式活动。此类仪式性文化节目“以中国经典传统文化为内容依托,藉由视觉符号与听觉符号的双重编码”①,在特定传播意旨与电视“话语体系”规训之下而进行的象征性文化实践过程中,构筑起一个与日常生活空间相区隔的独特“仪式空间”。在这一“意义共享、情感互移”的传播场域中,通过可视、可听、可感的“文化表演”潜移默化地达成意义的传递与价值的内化,成为独具中国特色的一道视觉文化景观。
作为一档典型的仪式性文化节目,《诗画中国》于2022年9月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播出之后便掀起了全民关注热潮。节目收官时“共计收获427个热搜热榜,相关话题总阅读量累计超26.3亿,全网视频播放量累计达3.1亿”②。该节目以中国经典名画为内容载体,结合经典诗词阐发其精神内核,在现代媒介技术与多元艺术形态的加持之下,呈现出一场“思想+艺术+技术”的视听文化盛宴。在视觉化叙事成为主流表意实践的当代媒介语境下,《诗画中国》在视觉化叙事上的持续创新表达,成为文化强国背景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鲜活样本,彰显出中国式现代化发展道路上中国文化现代化的自信典范。
一、文化的视觉化转向:文化节目叙事的当代媒介语境
20世纪中后期以来,携带着丰富意义指向的图像,毫无疑问已成为信息交流与传播的主要文化载体。与文字、口语相比,图像的感性特征更为突出,其通过诉诸情感能给予观看者更多的感性刺激,而图像在意义阐释过程中的多元性、流变性及不确定性,使得“图像不仅仅影响到我们思考的过程”③,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本身就是一种思维方式。因此,图像的这一意义建构功能使其成为现实社会中各方利益集团争夺的焦点,亦成为权力体系进行权力的生产与再生产、谋求政治合法性的重要文化资源。而伴随着图像生产、流通及消费的蜂窝式膨胀,使得人们对外界的认知交往方式及信息接收方式,日益呈现出由文字主导的理性思维向度向由视觉主导的感性思维向度的文化转向,也即是海德格尔笔下所谓的“世界图像的时代”,居伊·德波眼中的“景观社会”。也正如丹尼尔·贝尔在《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中指出:“当代文化正在变成一种视觉文化。”④文化的各个层面已愈发趋向于高度的视觉化,可视化和视觉形象的阐释表达已成为当代文化生产、传播和消费的重要维度。
在迭代更新的媒介技术赋能之下,当下社会始终处于图像资源极度充裕乃至“过剩”的时代。日常文化消费实践中,民众不断遭受着各种视觉图像的围困与“逼促”,视觉化已成为当代文化的显著特征。其中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对视觉性和视觉效果的普遍诉求上,从城市形象到服饰美容,从百货商店到家居环境,从公共空间到私密领域,无处不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图像,视觉化对非视觉化空间在逐渐进行渗透与蚕食。视觉形象与视觉快感的凸显不断冲击与挑战着传统的审美规则与认知图式,人们表征、理解和阐释世界的方式全然“依赖于将存在加以图像化或视觉化”⑤,人们的价值观、情感与信仰越来越受到视觉文化的规训与支配。尤其伴随着5G时代的来临以及数字化技术的加持,在影视节目及网络短视频生产场域,图像对于文字“凌越”的主导地位愈发明显,从裸眼3D到环幕投屏,从伴随性观看到沉浸式体验,虚拟技术与现实场景的无缝融合在不断迎合人们视觉狂欢需求的同时,亦在无形中强化着图像的“霸主”地位,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视觉经验模式。文字从“主角”沦为“配角”、从主导到从属的嬗变也似乎预设着这样一种趋势:视觉化已成为无处不在的表征方式与观看之道。视觉消费的日常化也决定了视觉化叙事成为当下社会表达、理解、诠释世界的主流方式。由此可见,视觉传播所主导的媒介语境下,视觉技术的持续变革为诉诸于图像意义建构的电视节目在符号展演、内容生产、叙事表达的创新上赋予了无限可能。
二、《诗画中国》视觉化叙事的创新表达
作为一种聚焦于形象化与可视化且内蕴着特定意识形态取向的表意实践方式,视觉化叙事延展了文学性与艺术性的话语表达张力。其突破了传统单一、平面直白的静态表达方式,藉由图像画面的节奏性叙事将各种视觉化信息编码成生动的动态性影像,隐蔽性地将观者纳入到视觉化作品的叙事框架中,从而构筑起一个意义共享的“沉浸式”空间,实现观者与视觉化文本之间的知识联结、情感互通与价值共享。在《诗画中国》这一视觉化文本中,其通过多模态视觉化展演、凝缩符号的视觉强化、图文复合叙事的互文效力,在场景化、符号化、具象化的三重表意维度中不断创新仪式性文化节目的视觉化叙事表达形态。
(一)场景化:多模态视觉镜像构筑“沉浸式”叙事空间
“场景”这一概念最初肇始于戏剧学中的舞台表演,常被称为戏剧化的“内心独白”,主要指涉的是在戏剧故事的发展过程中,“人物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所发生的行为,是人物言行的直接呈现”。⑥戈夫曼在其“拟剧理论”中则将“场景”视作是承载物体和传递信息的特定场所以及可视、可感、可触的客观环境。场景化叙事的特点主要体现为视觉观感的真实性与直观性,在人物、道具、器物、行为、音声等叙事载体的合力形塑下搭建起一个意向性的表意场域,在“身临其境”的观演体验中达到意义的共通互融。在媒介技术的赋能下,《诗画中国》藉由舞蹈、吟唱、朗诵、戏剧、武术等多模态视觉化实践所构筑的“沉浸式”展演空间,潜移默化地将观赏者纳入到既定的叙事网格中,成为其进行场景化叙事的独特创新方式。
如第一期节目所展演的被誉为“宋画第一”的《溪山行旅图》,其通过戏剧+舞蹈的双重表达形式,借助极富视觉冲击力的AR、VR技术加持,将扮演山间行者的演员及驼队商旅的舞者在立体“真实”的山水画中进行无缝嵌入,结合仰视、俯视等多元化观演视角以及远景、中景、特写等多角度视觉修辞,在流畅的肢体演绎与快速的景别转换中,生动地勾勒出一幅“高山仰止,飞流百丈”的壮美图景,传递出“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快意情怀。在《杂花图》卷的展演中,CG技术与古典水墨画的有机融合营构出一个虚实相间的动态化叙事空间,经典东方旋律与西方音乐的交汇碰撞将观赏者置身于“数字水墨交响乐”所编织的情感网格中,生发出对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感与自豪感。在第二期《竹石图》中,通过一黑一白、一柔一刚、一静一动的鲜明视觉修辞对比,将苍劲有力的武术表演与微观化的视觉特写相互交织、重叠,对《竹石图》所内蕴的“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民族气节进行着直观化的视觉诠释。在第八期《簪花仕女图》中,糅合韵律、节奏、秩序、力量的“群舞”表演,“它不仅是一切艺术表现的究竟状态,且是宇宙创化过程的象征”⑦,带领观赏者进入到一个“风雅大唐”的写意场景中。娉婷袅娜的仕女、意韵雅致的曲风在婆娑曼妙的舞姿中合力书写着“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诗学意象。
电视或电影荧幕在某种程度上充当着整合与凝聚社会成员的“团结符号”,其能够将“表演领域与反应领域结合起来,将主演与观瞻结合起来,将解释与体验结合起来”⑧。作为一种时空复合型的叙事方式,场景化叙事以线性结构和逻辑关系为时间维度,呈现出历史意蕴的深度阐释与演绎;以视点的多元转换和视象的动态表达为空间维度,呈现出情感关系的互移与联结。融合了舞蹈、戏剧、武术、交响乐等多种视觉展演的《诗画中国》,其多模态的视觉镜像在转承、凸显或遮蔽的话语编码实践中,不断强化着场景化叙事所结构的“活态历史”与意义空间。而视听符码所营构的“沉浸式”情感场域则将观赏者裹挟于宏观的时代场景与微观的视觉场域之双重情境中,置身其中的观赏者被不自觉地拖进荧屏所造就的象征意义中。
(二)符号化:凝缩符号强化激活文化记忆框架
从古至今,人们一直生活在自己所编织的“意义之网”上,而符号就是人们构筑这个“意义之网”、理解自身的中介载体。在维克多·特纳看来,象征符号是将观念世界与现实世界联结起来的唯一转换机制。任何符号在没有被纳入人类文化实践活动中时,都只是普通的客观存在,而一旦被纳入到特定文化表意实践中时,就成为了共享经验和意义、搭建共识与信仰的基石。扬·阿斯曼曾指出,“文化记忆的首要组织形式便是仪式,仪式的展演在时间和空间上保证了群体的聚合性”。⑨电视文化节目本身就是一个内蕴着各种象征符号的仪式场,构成节目展演的时间、人物、器物、道具、声响和场景等诸要素都承载着特定的意蕴所指,烙印着某种权力意志与文化印记,都是表达或生产意义的工具性符码,藉由诠释、罗列、展示,聚合成为一种再生喻义,在象征意义的凸显强化中成为书写族群文化记忆、询唤情感共鸣、获取文化归属感的重要载体。尤其是那些具有特殊意义指向与视觉冲击力的“凝缩符号”,其作为流动性、生产性的记忆资源在动态化的表意实践中隐蔽性地将抽象的观念与具象化的行为方式、宏大的社会语境与微观的个体命运进行巧妙勾连,深刻地嵌入到社会文化深处,穿梭于历史与现实之间,在历时与共时的双重维度中作为一种永恒的“形象”深入人心,成为文化记忆激活的“刺点”。在《诗画中国》中,此种记忆“刺点”呈现为服饰、色彩、身体、人物等多种视觉符码的展演。
服饰作为人类文化最早的物化形式之一,它既以特定的物质形态而存在,又反映着人类社会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等精神文化内容,是记录人类文明的具象符号,罗兰·巴特也认为:“衣着是规则和符号的系统化状态,它是处于纯粹之中的语言……时装是在衣服信息层次上的语言和在文字信息层次上的言语。”⑩从这一角度而言,服饰不仅只是人们遮体、御寒、防伤害的基本生活物品,从其诞生之日起就具有了附着于体肤之外的标识意义,其所渗透的社会习俗、道德风尚、审美情趣,无不映射出当下社会的价值观念与文化心态,成为个体社会化与自我表现的媒介。在第八期《杂剧〈打花鼓〉图》中,从秦代到宋代具有代表性的服饰与见面礼节的展演呈现出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服章之美、礼仪之美”。这些华美冠服本身就是一部“活化”的文化记忆史,记录着民族文化鲜活历史的发展轨迹,为个体族属身份的认知与强化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历史确证。
服饰色彩作为独特的民族文化符号,是一个民族集体记忆与文化认同的重要标识。基于此,不同的文化语境赋予了色彩语码社会意义解读的差异性。红色又称作“赤、朱、丹”等,是中国传统的正五色体系之一,亦是中国民族文化的具象表征。红色通常被认为是太阳之色,在中国语境中象征着永恒、光明、温暖和繁盛,寓意着生命与希望,从古至今都承载着中国文化的精神血髓,因此古代中国又被称为“赤县神州”。此外,在我国传统观念中,红色是吉祥的象征色,被赋予了祥瑞、正义等内涵,因此在各种仪式、庆典中,红色宫墙、红色灯笼、红色服饰等红色符号构成仪式展演中最重要的内容,彰显出喜庆、祥和、国泰民安的家国意向。如在第七期《湘君湘夫人图》、第八期《簪花仕女图》以及第九期《白云红树图》《捣练图》等画卷的展演中,红色成为每幅画卷的主打色彩:红衣的侍女、红色的束带、红色的布景、红色的簪花……在多元化视觉修辞的渲染加持中,被锻造成最具典型性与象征性的中华文化符号,与画卷所内蕴的浪漫与文化兼具的民族诗意遥相呼应。
身体是人类存在的表现形式之一,亦是社会建构的产物。随着生产实践、社会文化及技术的向前推移,身体在被贬抑、遮蔽到再发现的过程中逐渐成为现代政治生活中的焦点,其不仅映射出经济、政治、文明在现代社会变迁中的隐喻意义,更在历时性的文化实践中演变为承载着特定意蕴的工具符号。如在第一期《水图》、第二期《剑器行》、第五期《出水芙蓉图》《牡丹二十四种图》等独舞或群舞表演中,舞者身体在舞蹈“语法”的规训之下,藉由空间位置、出场顺序、行动姿态、表情神韵的微观控制技术,与灵动玄幻的视觉特效合力营构出衣袂翩跹、缱绻缠绵的中国式古典诗学意境,成为文化记忆持续激活的鲜活“刺点”。
(三)具象化:图文互文性叙事延展主流价值内化效力
主流价值作为特定文化系统的内在心灵结构,与特定的社会经济、政治基础相适应,借助一定的文化符号而呈现,并随着社会结构的变迁而不断演进与完善,呈现出“建构-解构-重新建构”的动态演变。也正如帕森斯曾指出,“价值是社会系统中的行动规范取向的模型”,规训着人们的态度倾向与行动方向,构成了政治合法性资源结构的基础部分,为政治体系的合法性统治进行道义上的论证与阐释。因此,主流价值通常被统治阶层或精英阶层通过“文化创造”“文化展演”的方式完成自上而下的传递,并隐蔽性地渗透于日常生活实践中,被主流大众纳入其价值判断与行动准则体系,从而达成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广泛认同。作为一种抽象性的思想观念体系,主流价值具象化、形象化地被把握,“这一过程就是指合理化、商品化、工具化等完全是准规范性的程序所有层次上(人体和感官,精神状态,时间,空间,工作过程和闲暇时间)对日常生活重新进行全面有系统的组织”。在《诗画中国》这一仪式性的文化场域中,文字与图像互为观照、互为吸纳、互为强化的互文效力无疑成为主流价值“柔性”传达与隐性渗透的优先媒介。
作为表达与理解世界的两种基本表意符号,文字诉诸间接、抽象的表达方式,主要是一种理性工具符号,而图像则是一种感性工具符号,两者既具有异质性也具有互渗性。文字与图像在“虚”“实”结合的双向律动与修辞实践中形成了“互文共律、互文隐喻、互文语境”的表意结构,在这一图文叙事所铺设的规约性文化场域中,藉由文字图象所建构的对话性张力,观者“能够沿着某种共享的认知框架和领悟模式完成意义建构”。文字与图像的互文共律,主要指涉的是文字和图像在叙事编码、造型表征、表意空间等方面的融合互补,呈现出在认知与表意功能上“叙事共享”“图文一体”的叙事景观。如第二期《江山雪霁图》中,“眼前雪满山,咫尺纷飞不断”“雪霁一壶酒,与你共饮春秋”“积素雪如琴音,落不停”等歌词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山河雪景相互映照,传达出“闲适淡泊”的生活意趣与“宁静致远”的人生况味。在现实表达层面,隐喻叙事是“从一个叙述层到另一个叙述层的过渡”,在文本叙事和思维互动的链接中完成两种范畴体系的接合与对话。“互文隐喻”以“喻体”所携带的理解框架助力“本体”所内蕴的抽象概念的输出与把握,从而达到主体认知图式结构上的系统性契合,以形成跨域映射的双向对话叙事效果。在第七期《黄鹤楼图》中,“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经典诗句在现代媒介技术的加持之下与古朴画卷无缝对接。作为一座千百年来饱经沧桑的历史建筑,“黄鹤楼”被赋予的独特文化记忆象征与诗篇中注入的友情、爱国情、思乡之情相互激荡、相互映射,辐射出中华民族“勤劳勇敢”“自强不息”“团结奋进”的爱国主义话语。从主体的认知逻辑来看,视觉文本的意义生产离不开价值释义的生成语境,这一“语境”是由一定的叙述方式、概念文本、言说情境、空间场景等以及文字和图像所联结的关系而创设出来的价值共享与意义理解的“文化语境”,即是基于文字和图像的双重律动所建构起来的互文语境。在这一互文语境中,藉由特定时空、符码、话语等元素的合力生产,赋予图像文本隐喻意义的外显,以强化主体对文本理解的价值内化。在第一期《墨梅图》中,一袭白衣的画者“王冕”、一袭红衣的现代歌者,一念“提笔立春”,一唱“落笔秋分”,一古一今、一唱一和,与徐徐铺陈的墨色画卷勾勒出一幅淡然清雅的古韵图景。话语特质、空间场景、议题情景以相互作用的“意义范畴”,搭建起语图释义的“情景场域”。古典诗词与现代歌词的跨时空对话、语图文本相互交融的情感体验、文字图像互文所指的链接逻辑,不断深化与延展着“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这一话语文本在当代情境中的意义阐发与价值内化。
三、结语
视觉化叙事作为媒介技术迭代更新的产物,其凭借多元的叙事风格、丰富的意义承载、轻松的感官享受,逐渐超越语言文字成为表意实践主体。不同于语言文本的传播形态,视觉化叙事在兼具文学性与艺术性的叙事策略外,更加注重图像文本呈现的视觉之美,从而使观赏者在直观的形象解码中理解其意义内涵。在数字化媒介技术的赋能之下,近年来以《诗画中国》为代表的仪式性文化节目在视觉化叙事表达上不断开拓创新,在场景化、符号化、具象化的视觉表意实践中赋予经典传统文化以鲜活的生命力,让观赏者在“规训化”的观看中潜移默化地达成“浸润于心,内化于情”的文化认同。
当下的视觉文化语境下,藉由风格多元的视觉化叙事,给观赏者带来了更具冲击性与震撼性的观演体验,显著提升了电视节目的传播效果。但过度依赖视觉文本的修辞叙事,忽视内容文本的价值内核,也给电视节目的创新表达带来一些阻力。首先,从视象生产层面看,每一个电视节目作品实质是“政治、资本与市场三者逻辑的共同产物”,而其中市场需求逻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主导因素。在这一主导逻辑的规约之下,电视节目的视觉化叙事实践会因过于追求收视率、关注度和浏览量而忽视对于节目内涵的意义坚守。此外,大量同质化、批量化的视象生产会滋生“意义内爆”的问题,即是传播的内容不再是达成知识共享、思想交流或互相理解的目的,而仅是为了刺激本能的感官消费,“意义符号就‘失去意义”。同质化视象的“生产过剩”会逐渐扭曲、消解内容文本的意义建构,长此以往必将会导致公众对于视觉文本意义解码的歪曲悖离;其次,从呈现形式层面看,片面追求视觉呈现效果易于造成媒介技术对于内容文本的僭越。多模态、创新化的视觉修辞强化了内容文本意义传达的效力,但也不可避免地带来无法揭示深层内涵而陷入“意义折损”的困境。借助于先进的媒介技术,视觉文本的中心、色彩、明暗、虚实、视角等元素渗透着鲜明的主观权力色彩,主创者的认知偏向、态度倾向、价值取向等往往被悄然编织进文本的表意实践框架中,使得文本所内蕴的逻辑性、严肃性、主流性在一定程度上被解构甚至曲解。与此同时,内容文本承载意义价值的弱化或边缘,最终有可能将视觉化叙事引入从众化、粗鄙化、泛娱乐化的形式主义歧途;再次,从受众层面看,过度迎合受众视觉审美需求,在“投其所好”的同时是否能使其对视觉文本的意义产出有着同频共振的解读。正如斯图亚特·霍尔所言,虽然内容生产者凭借其经济、文化、社会资本优势控制决定着符码意义的输出,但在符码接收终端却存在着优先式、协商式与对抗式三种解读方式。因此,从实然层面审视,有着多元性、动态性与复杂性心理的受众端有可能会与生产端的传播主旨产生分歧化与差异化,存在着消极、对抗乃至异化的解读状态。此外,基于受众为导向的视觉表意实践,往往易于落入泛娱乐化的陷阱,使得视觉文本深层的语义价值让渡给表层的感官享受,在感性化的视觉狂欢中逐渐淹没与消融了视觉化叙事的本真意蕴。
提升文化自信、建设文化强国、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发展,是近年来我国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发展目标。党的二十大报告就明确擘画了“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弘扬革命文化,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崭新文化蓝图。数字技术赋能下的视觉化叙事丰富和延展了仪式性文化节目的空间意涵和话语表达,无疑为这一“文化框架”的达成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动力。但视觉化叙事亦是一柄“双刃剑”,因此,如何平衡视觉与文字的叙事关系,如何在视觉狂欢的同时有效传达出内容文本的价值理念,这是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文化节目推陈出新的实践中电视节目制作者们亟待思考与解决的问题。
参考文献:
①杨惠、戴海波:《记忆·情感·信仰:仪式性文化节目构建政治认同的实践图景——以〈闪亮的坐标〉为例》,《教育传媒研究》2022年第1期。
②祖薇薇:《〈诗画中国〉浪漫收官 全网视频播放量累计达3.1亿》,光明网, https://m.gmw.cn/baijia/2022-12/21/36247059. html,2022年12月21。
③孟建、〔德〕Stefan Friedrich:《图像时代:视觉文化传播的理论诠释》,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页。
④〔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严蓓雯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56页。
⑤周宪:《视觉文化的转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7页。
⑥〔美〕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伍晓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20页。
⑦陈国球、王德威:《“抒情传统”论述与中国文学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295页。
⑧陈文敏:《复现中的迷思:电视节庆仪式化传播及其认同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86页。
⑨〔德〕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 金寿福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154页。
⑩〔法〕罗兰·巴特:《符号学美学》,董文学等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1页、第22页。
〔美〕帕森斯:《现代社会的结构与过程》,梁向阳译,光明日报出版社1988年版,第140页。
〔美〕杰姆逊:《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唐小兵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73页。
詹小美、骆红旭:《何以“图说中华民族共同体”:基于语图互文的研究》,《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期。
〔法〕热拉尔·热纳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王文融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86页。
陈红娟:《马克思主义理论影像化传播的表征、问题与优化策略》,《思想理论教育》2020年第2期。
尹树广:《语言哲学:国外马克思主义、现代西方哲学》,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204页。
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
(作者杨惠系淮阴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戴海波系淮阴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李林】
*本文系2023年度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泛媒化视域下媒体深度融合的理念革新与路径选择研究”(23XWB001)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