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同磊 王立斌
摘要:叙事学认为故事是一种结构,具有特定的叙事规律。学习强国“传播中国”频道在叙事视角、叙述者和叙述话语等方面做出的尝试为书写中国故事提供了不同以往的实践路径。本文从叙事学的视角出发,通过对情节、人物、环境三个故事结构要素的理论阐述,提出一种认识和把握中国故事的理论框架。
关键词:叙事学 中国故事 新闻叙事
作为新型主流融媒体平台,“学习强国”学习平台因其强大的集纳展示属性,建构了一个主流思想的传播空间、多元立体的文化空间、扩展智识的学习空间以及认知社会的情境空间。2022年6月,“学习强国”改版上线“传播中国”频道,陆续推出《新时代,我在中国》《老外讲故事》《寻梦中国》等专题内容,整合传播了一大批叙事视角、叙事结构不同以往的新闻文本,为中国故事的对外传播拓展了新的路径。
叙事之“事”即故事,以及构成故事并以某种逻辑为连接的事件。在叙事学的视角下,故事是从历史和现实的书写中剥离出来的抽象概念,可以超越时代、地域和多种叙事媒介而自主存在,因而结构主义叙事学视故事为独立于叙事信息的结构。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是加强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任务。故事作为一种叙事结构,具有整体性、转换性和自身调整性。这是在当下的宣传报道和对外传播中,中国故事能够成为特定的叙事类型和意义载体的一个重要原因,也因此具备了强大的社会生命和文化记忆。学者田浩在对西游记故事海外接受实践的研究中发现,西游记已成为当代中西方文化关系表达中的一个重要隐喻,特别是带有浓厚中华文化印记的西游记故事,在跨文化传播中已经形成相当成熟的本土化生产模式,说明这一叙事“获得了一种在异文化中自我衍生的能力”。可见,关于某一民族历史文化和国家形象的认知,在相当程度上是通过叙述故事进行传播和被述故事进而接受的。
新闻实践也是叙事实践,在新闻生产实践中,好的中国故事是具有独特叙事语法的“真实的故事”。因此,在当前多形态媒介融合共生的传播环境下,中国故事的文本书写和传播实践需要新闻叙事理论的指导,只有更加符合叙事规律和叙事逻辑的中国故事才能在国际传播中更好地呈现真实、立体和全面的中国。
“新闻是一种叙事文”,新闻文本书写的过程也是叙事性生产的过程。新闻叙事不同于文学叙事和历史叙事,新闻叙事的本源与对象是客观事实,其叙述形式也受到事实属性的规范与制约。学习强国“传播中国”频道整合了来自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日报网、中国新闻网等媒体的消息与非消息类型的新闻作品,推出了《新时代·我在中国》《寻梦中国》《老外讲故事》等一系列栏目,其中一些文本在叙事视角、叙事者和话语模式等方面形成了独特的叙事文法,使中国故事更好地实现了叙事接受,抵达理想读者。
1.叙事视角与书写可能性。视角是叙事学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概念,叙事视角是指叙述者或人物与所述事件相对应的位置和状态,即观察者从什么角度来观察故事。观察视角不同,相同事件也会呈现不同的结构和状态,视角起到的是支配作用。叙事文本的视角选择不仅是一个创作技巧问题、艺术表现形式问题,它与文本的内容以及作者为表现这一内容的整体艺术构思有着密切的联系。
在新闻叙事中,视角成为基于新闻真实性的一种“看问题之立场”的隐喻。因而探讨中国故事首先要明确视角问题,即关于中国故事的叙事视角应当是“中国立场”,新闻叙事的真实作者、叙述者应基于此进行文本的书写和采制。就学习强国“传播中国”频道集纳的新闻文本来看,《老外讲故事》《我在中国当大使》《“洋眼”看China》等栏目大多是以一个或几个人物的亲身经历为事实基础从而进行叙事的,是典型的“内聚焦型”视角。叙事内容有关外国人在中国的生活、工作和创业经历,是一种敞开人物内心世界和真实感受的叙述。这种固定在人物视野之内的视角可以缩短与读者的距离,使阅读者获得一种亲切感。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些新闻叙事者的叙事话语能够充分感受到他们对中国的真实情感,其中的“中国立场”也不言而喻。
叙事视角一经确立,对新闻人物、新闻事实的选择与故事书写便都有据可循。虽然以持有中国立场的叙事视角进行新闻文本书写是中国媒体的应有之义,但应该意识到这种视角和立场并非本国媒体所独有。视角超脱于文本,又可以在文本中被感知,新闻媒体在组织素材和文本书写的不同阶段,除了考量具体事实的“中国含量”之外,基于故事叙事逻辑和规律的叙事视角,也许可以成为一种更深层次的选择依据和判断标准,为新闻事实被书写为中国故事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2.叙述者人称与身份的二重选择。真实作者是叙事作品的创作者,存在于客观真实世界。而叙述者往往是文本中的某个人物,是真实作者想象和创作的产物。在新闻叙事中同样存在真实作者与叙述者两类行为主体,新闻叙事的真实作者是在写作、采制、剪辑新闻作品中承担主要工作和责任的实践者,而叙事者有时是真实作者本身,有时是因必要性而引入到新闻作品中的事件当事人、见证者或相关主体,他们的叙述为新闻作品提供了更多的客观事实细节和个体真实感受。这样的新闻作品往往使用第三人称客观叙事模式,即作者通过叙事文本讲“他的故事”。
而“传播中国”从频道整体设计到故事文本选择主要强调以“我”为叙述者,讲“我的故事”。 如《孟加拉国小伙林肯:在中国收获事业与家庭》是一部视频形式的新闻作品,林肯既是故事的主要人物也是叙述者,他在视频文本中直面镜头,讲述了“我”在中国求学、回国工作、重返中国、组建家庭、从事自媒体、做抗疫志愿者等与中国结缘十年间发生的故事。这是一种真实作者与叙述者相分离,不再由真实作者反而是由叙述者担任叙述行为主体的叙事模式,此类新闻文本的叙述者由故事外人物行使叙事功能的异叙事者,转变为了故事内人物进行叙事的同叙述者。
此外,在《英国戴博士:在中国孩子心中播撒化学的种子》《在中国的西班牙“追象人”康牧飒》等众多新闻文本中,叙述者的身份多是外国人士,“我”虽然是异国叙事者,但同时“我”也是推动中国社会不同领域发展的亲历者和参与者,这一叙述者的身份选择突破了中国故事是“中国人的故事”的狭隘认识。
3.自由直接引语的话语模式。在具体的叙事文本中,叙述者语言的表达方式即为话语模式,它是指人物语言和叙述者的关系。话语模式可分为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鉴于前文对“传播中国”频道新闻故事文本中叙述者的论述,以第一人称“我”讲述的故事显然主要使用了直接引语或自由直接引语的话语模式。而直接引语与自由直接引语的区别在文字类型的文本中比较容易辨析,直接引语是人物语言的实录,由引导词引导并用引号标出。自由直接引语则是省略引导词和引号,直接书写人物对话或独白。
在笔者所关注的叙事文本中,大都使用了自由直接引语的话语模式,所述的内容不需要其他叙述者转述,是在当时情境下的一种实录。在《外国小哥Josh在浙江杭州西溪湿地做渔民的一天》中,故事的主要人物Josh面对镜头,讲述了“我”的见闻和体验。“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汉服巡游,当你仔细观察巡游队伍参与的人们以及大家身着的服装时,会发现这一切是极具艺术性的。”这种自由直接引语的话语模式体现了自由灵活的特点,特别在表现人物内心活动和情感传达上有独到的作用。所以,在讲求事实真实的前提下,也需要不露声色地表达情感真实,让故事可信可感。
当我们在新闻叙事的语境下讨论中国故事时,故事的真实性无疑是文本书写和传播的前提,这种真实性也是借由中国故事进行对外传播,呈现过去、现在和未来中国所需要的。中国故事的新闻叙事书写实践,应该将真实性与故事性相结合,从叙事视角、叙述者、话语模式三个维度尝试做出改变,使故事文本的新闻性生产与叙事性生产相结合。
“‘讲好中国故事不仅涉及‘多元脉络的中国观,更涉及中国故事的叙事观和对外传播的战略观。”现有的关于中国故事的新闻作品无疑丰富和完善了中国故事的内容书写与精神气质,但仍可见一些思维惯性与偏颇认知。比如,由外国媒体播发报道的有关中国式现代化历程的经验叙事、宏大叙事是不是中国故事?故事人物是在中国奋斗打拼,对相关行业发展有所贡献的外国人,他们的故事是不是中国故事?在异域文化环境下中国人的独特经历、创业事迹是不是中国故事?如果以叙事学的理论视野来体察中国故事,将故事看作从具体叙述信息中独立出来的结构则会破除一些对中国故事的狭隘认知和观念束缚,使中国故事的文本呈现多样性的同时更具传播力。笔者将从情节、人物、环境三个故事结构要素出发,论述三者在叙事结构中的作用和意义,为新闻传播实践挖掘、书写、传播中国故事扩展思路。
1.情节要素:以正向事件扩展文本内容。在具体的故事文本中,情节是构成故事的主干,情节本身具有一定的过程完整性。情节通常是由起到某种功能作用的事件按照一定的时间或逻辑关系组成序列,序列再根据作者赋予的组织原则组合而成的。作为最基本的叙事单位,事件在故事中就是行动,或者说是从某一种状态向另一状态的转变,事件强调过程性。
新闻叙事下的中国故事同样也是由诸多事件构成的,它的特别之处在于这种行动或转变是正向的,特别是故事中重要的“核心事件”。这里的正向是指变化趋向有益,行动的目的和实际效果具有进步性。中国故事的题材范围非常广泛,不应该是千篇一律地颂扬丰功伟绩、展示发展成果、树立伟大形象的内容。大到国家推进改革,小到个体生活打拼,过程都不会是一蹴而就,一帆风顺。中国故事也应对国家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曲折、问题、不足,甚至错误和失败有所呈现。但如前所述,对强叙事情节的挖掘和呈现最终要有正向的事件引导,使被打破的平衡得以恢复,错误得到纠正,问题得以解决,既呈现经验又提供方法的故事相较于平铺直叙地讲述更具有情节性和叙事意味。中国故事的书写可以更注重从正向的“核心事件”着眼,秉持中国立场的视角去寻找、挖掘、叙述新闻故事,而不仅仅局限在所谓的正面报道。呈现具有情节起伏和完整性、叙事性的故事,从而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引导读者走向某种结局,实现故事的可续性。
2.人物要素:以行动论丰富故事人物。人物是故事结构中另一个重要的组成要素,如巴尔特所言“世界上没有一部叙事作品是没有人物的”。对于人物的本质的讨论,叙事学者持有特性论、行动论、符号论等不同观点。在以事实为基础和叙述对象的新闻叙事中,人物往往以参与者、见证者、旁观者的形象出现在新闻叙事中,为新闻报道提供佐证和细节以趋近于事实和真实。
本研究更倾向于在新闻叙事中用行动论的观点强调情节与人物的相互依存,依据人物做什么来叙述人物属性和划分人物类型。也就是说,中国故事在选择人物进行书写的时候可以不拘泥于人物的某些特性,其实无论人物来自哪个国家,是否拥有与中国人相似的文化背景,并不妨碍其参与中国故事的叙事和表达。从人物与行动、事件和情节的关系出发来书写故事人物更具有新闻叙事所强调的客观性,即使人物以一种“挑战者”“怀疑者”的面貌进入叙事,只要人物的行动符合情理事理,并具有推动故事情节向有益方向发展的叙事作用,这样的人物便可以进入中国故事。
3.环境要素:打破地理局限延展书写时空。在叙事文本中除了情节和人物,环境也是一个重要但常被忽视的结构要素。无论环境之于叙事文本是否居于主干位置,叙事环境的建构与真实世界的原貌存在多少联系,故事文本的所有事件都是在一定时间和空间中发生,环境是故事结构不可缺少的因素,往往起到渲染氛围、塑造人物、隐喻象征的作用。
新闻叙事讲求客观真实,对环境的叙述也同样要恪守这一原则,那是否表明环境在新闻叙事中只能起到交代时空信息的表浅作用,不能没有但并无大用呢?视叙事环境为一种“事件发生的背景板”,将环境要素与地理意义上的中国等同起来,其实大大限制了中国故事的外延和丰富性。环境并不是一个孤立简单的要素,它是随着情节的发展、人物的行动而形成的连续的时空综合体。
虽然在多数情况下,故事以情节为主导,但这并不排除某些叙事文本可以以人物或环境为叙述中心。更为重要的是,鉴于中国对当今世界的影响,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故事一定在与中国产生文化交流、经济合作、民间往来的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发生着,有待被挖掘和书写。所以,作为故事结构的要素之一,环境在中国故事书写中的意义是破除表面的地域限制,将叙事环境由地理中国扩展到世界范围内的历史中国与文化中国。
中国故事是一个庞大的命题,也是一个世界性的挑战,特别是中国与世界紧密联系的今天,中国故事的理想读者来自世界各地。向世界传播好中国故事要讲求叙事文法,因为中国故事的叙事接受者、阅读者是多样且复杂的。叙事文本的接收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已不再是问题,而叙事文本的接受仍然是中国对外传播的重点难点。就中国故事而言,强调新闻文本的叙事性和传播主体的叙事性生产实践,是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提高文本接受度和可续性的重要路径之一。
作者徐同磊系“学习强国”学习平台编辑、记者
王立斌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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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曲涌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