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短视频“跑船人”群体的媒介形象呈现研究

张 颖

（作者单位：新疆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1 问题的提出

长江经济带11省市水运规模在全国具有重要地位，而且在交通运输总量中的比重也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水上货物运输优势表现得尤其明显。作为世界运量最大、通航最繁忙的河流，长江航运全行业从业人员超过200万人，间接带动就业超1000万人[1]。“跑船人”是在沿江地带从事水路运输职业的群体，他们驾驶着货船、滚装船在长江中下游城市往来，将上游重庆、湖北的工业原料运输至下游的上海、江苏等地，往来一趟的时间为半个月至两个月不等。

选择“跑船”行业即意味着“跑船人”要远离熟悉的社交圈和生活环境，过着漂泊的生活。船行于江上，就像一座流动的孤岛，手机便成为“跑船人”同外界联络的重要工具[2]1。随着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短视频平台为“跑船人”带来了新的娱乐方式和信息接收方式，也让更多的“跑船人”愿意在短视频平台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本文基于对“跑船人”群体相关短视频的内容分析，探究“跑船人”群体基于自己的日常生活展现了何种媒介形象以及呈现这些形象的影响因素，并进一步深入探讨媒介形象建构对于以“跑船人”为代表的此类群体的意义。

2 “跑船人”抖音短视频发展现状

在抖音平台中搜索“跑船人”话题，发现截至2024年3月初，共有13.93万人参与讨论，33.5亿次播放量。其中该话题视频点赞数排行靠前的账号为“乘风斩浪杨大”“船媚娘”“船长火哥”“刘三妹”等。“刘三妹”和“船媚娘”等账号在抖音平台中粉丝超过百万，互动数超过千万，在以“跑船”为代表的抖音博主中影响力较大，具有代表性。据此，本文选取其“跑船人”话题下热度排行最高的前50条短视频进行研究。

3 “跑船人”抖音号呈现的媒介形象

为便于进行内容分析和后续研究，本文将选取的50条短视频样本按照主题划分为情感交流、船员科普、日常记事、生产记录、娱乐活动等五个主题，一条短视频划分不超过三个主题。视频样本展现了“跑船人”的日常生活，也塑造了他们的形象：有在视频中分享日常，展现他们热爱生活、自强独立的一面；也有在视频中讲述自己孤独的“跑船”经历，博得受众同情的一面。不过，“跑船人”视频的整体内容以积极为主，消解了此前大众对“跑船人”的“不着家”“独来独往”等刻板印象。详细来说，抖音平台中“跑船人”形象主要有以下几类：

3.1 热爱生活

在对“跑船人”话题热度排行前50的短视频的分析中发现，有关跑船人日常生活的内容有20条，占样本比例40%。其中有美食制作、日常娱乐、回家探亲、接亲人来船上、日常穿搭分享等相关内容。“跑船人”运输一趟货物往往需要半个月及以上，他们日常的衣食住行甚至娱乐都是在船上这个工作场所中进行。在以往，这种单一而脱节的生活环境是造成“跑船人”信息匮乏的主要原因，但短视频的兴起，给予了“跑船人”仪式化表达对生活热爱的有效渠道。

日常生活中提及的仪式感，大致分为两种情况：一是因为参与某种特殊仪式从中获得感性体验；二是将非仪式联想为仪式，并从中获得感性体验[3]。“跑船人”的生活场所大多局限于江河上的一叶扁舟，但是从“跑船人”所记录下来的视频中不难发现，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跑船人”依旧有生活上的仪式感。例如：“船媚娘”在日常生活中喜欢分享穿搭和护肤的视频；在船员过生日时，准备生日惊喜；或者记录孩子们放暑假可以来船上一家人团聚的时光。再如，“高淳平哥”喜欢用唱歌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分享自己的新穿搭。

3.2 自强独立

本次研究样本中，自强独立的女性形象是“跑船人”媒介形象的一个突出特点。尤其是如“船媚娘”“杨三妹”“船娘苏苏”等抖音号中所呈现出的女性跑船人，不仅承担船上的家务劳动，还需要参与装卸货、抛锚等重体力劳动。短视频中的女性身量娇小，与其所从事的劳动内容产生了强烈的反差感。如“船娘苏苏”在短视频《这个航次已卸完准备往下一个港口开装货#我和老公跑船日记#记录船上生活 #跑船人 #扬帆起航 #，拍摄原创跑船生活视频》中给货船抛锚，她用比手腕还粗的麻绳去套牢趸船，固定能装几百吨的货船以便装卸货。

3.3 漂泊不定

水上运输这份工作给了“跑船人”生活来源，养育了“跑船人”的家庭，但是往往让“跑船人”缺席家庭团聚的各种时刻，也因为长期在水上工作而缺少对岸上生活的了解和认知。在搜集的前50条抖音视频中，其中情感互动主题有19条，内容有关对家里亲人的思念、夫妻关系、跑船的孤独等。例如：“乘风斩浪杨大”发布的短视频《没有甜言蜜语，我知你辛苦你知我劳累，同甘共苦携手共进，都在生活里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跑船人》主要讲述皆为“跑船人”的夫妻二人之间的相处；“船媚娘”发布短视频《今天忙完坐那发了会呆……我跟老公说：我想孩子了！咱们装完这趟，装回家吧！看还能赶上闺女儿子的暑假末不#跑船人》，讲述了“跑船人”对孩子的思念，也展现了“跑船人”碍于生计，长期与亲人分隔两地、漂泊不定的形象。

4 “跑船人”媒介形象呈现的影响因素

4.1 “陌生人群体”的再接触

齐美尔曾于1908年提出了“陌生人”概念，用以描述疏远于本地社交群体的人群。对于社会大众而言，“跑船人”与齐美尔所言的“陌生人”有着共通之处。其一在于“跑船人”缺乏与外界交流的机会。“跑船人”运输货物耗费时间长，休假时间少，他们不仅缺乏与亲人的交流，也鲜少交到朋友。其二在于社会大众对这类职业群体了解甚少。“跑船人”的工作环境在江河中的货船上，与岸上的社会大众存在天然的地理区隔，人们难以在日常生活中认识到这一群体。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短视频平台开放与共享的特性使得原本疏离于本地社交群体的“陌生人”也能受到关注。在搜集的50条样本视频中，有34条短视频与“跑船人”的日常生活、工作相关，有8条与船员科普相关，爱唱歌的船长和打扮精致的船娘也打破了人们对“跑船人”沉默寡言、孤单的刻板印象，展现出他们活泼可爱、热爱生活的一面。这类视频将“陌生”的职业群体生活日常直观地展现于大众面前，满足受众对“跑船人”的好奇心，促使大众逐步了解、认识这一类群体，也让“跑船人”逐步建立社交关系。

4.2 船工的“人设定位”

人设这一概念源自动漫，指动漫中的角色设计及人物造型。动漫创作者通过人设建立起支撑整个动漫作品的内核，往往这也是动漫作品吸引受众的关键所在[4]。为获取更多关注，提升用户黏性，众多短视频用户都采用了“人设定位”的方式。“跑船人”在抖音平台中也充分打造了“不同类型船工的人设定位”，来吸引大众关注，增加短视频的浏览量和点赞量。如喜欢在抖音平台分享自己新唱的歌曲及新穿搭的“高淳平哥”，给大众塑造的就是一位多才多艺、喜欢分享的“帅气船长”人设。有百万粉丝的“船媚娘”，她的视频内容以记录工作、夫妻相处为主，塑造的是一位和丈夫在外跑船，热爱生活、辛勤工作的“贤内助”人设。“船媚娘”通过简单、生活化的拍摄镜头，拉近了和观众之间的距离，也能吸引抖音平台中喜欢日常生活类视频的受众。由此可见，“跑船人”塑造的这些不同“人设”，一方面成为“跑船人”提高自我辨识度、吸引受众的有效方式；另一方面也通过“人设”标签，聚拢更多拥有更多相同特质的短视频用户，赋予受众强烈的参与感。

4.3 “信息孤岛”中的群体认同

社交媒体的兴起使得用户能够跨越时间、空间的限制进行数字化交往活动，拓展了大众的社交范围，将原本分散的社会个体重新联结。在社交需求的驱动下，人们更倾向于注意与自己有相同经历的人，以达到情感共鸣，而“群体认同”在这时也更易形成，进而强化某一标签下的身份认同，以期在社会中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无数个个体汇聚成群体的形象，个体透过群体形象达到情感共鸣。缺乏线下人际交往，处于“信息孤岛”的“跑船人”长期面临着认同感缺失的问题。而社交媒体带来的信息的流动性和丰富性则打破了这一困境，让“跑船人”群体能够获取更多自己所不了解的信息，拓展自身的社交关系，将原本散落在长江航道中的个体在虚拟空间汇聚，使得越来越多信息孤岛中的“跑船人”愿意通过这样一种渠道来实现情感共鸣，也造就了“跑船人”话题在抖音平台上高讨论量和播放量。

5 “跑船人”媒介形象呈现的意义

5.1 个体微光——平凡群体的再现

在福柯看来，被看见是一种权力的表现。早期“跑船人”群体由于工作场所偏远和通信设备简陋等条件限制，接收和传递信息的能力在社会中处于劣势状态。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以抖音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兴起，其低门槛的制作流程让普通用户能够简便地完成视频内容的拍摄、剪辑与发布。“跑船人”群体借助短视频平台，将自己的日常生活内容呈现在媒介空间上，与岸上的用户分享自己的生活内容，这些内容包括风景、工作环境，也包括“跑船人”的情绪，如见到亲人的欣喜、与孩子离别的不舍、长期跑船的孤寂，这些碎片化的视频汇聚在一起，共同向平台用户呈现出真实丰满的“跑船人”形象，让原本与岸上社会处于脱节状态的“跑船人”群体以一种全新的方式与大众相遇，让以“跑船人”为代表的普通、平凡的社会个体在短视频中得以再现。

5.2 群体互助——形成想象的共同体

在抖音短视频平台中，因对短视频的接收和评论不受时空的限制，处于不同区域和空间的人们可通过各种短视频联结在一起。他们通过抖音平台获取信息，即使身处不同的地域场景，也可以通过共同的观点立场形成紧密联系。“跑船人”除了通过短视频发布日常生活，还能通过短视频平台的互动功能实现与其他同行之间的联系，例如提醒其他“跑船人”航段水位的变化、在船难发生时集结就近船工。这是由于“跑船人”在看见同为“跑船”行业的短视频发布者时，容易基于这份工作的漂泊不定感产生共情，这种群体内的认同感在一次次的互动中建立起来，并不断得到稳固[2]45-46。“跑船人”通过短视频平台实现了从感知层面的情感认同到认知层面的身份建构，形成想象的共同体[5]，最终实现群体互助。

5.3 情感融入——脱域人群的再嵌入

“脱域”来源于吉登斯对社会系统的描述[6]。“脱域”不仅是指社会交往现实的缺失，也指个人从原有的社会关系中脱离开[7]。作为“脱域”之后的必然环节，“再嵌入”是指“重新转移或者重新构造已脱域的社会关系，以便使这些关系与地域性的时—空条件相契合”[8]。因工作的特殊性，“跑船人”群体鲜少“面对面”地与自己的亲朋好友沟通，与现实社会中的人际关系较为疏离，这种状态不仅容易让“跑船人”群体在工作时因为缺乏人际交流而产生孤僻、自闭等性格，也会影响他们上岸后的社交及生活。而短视频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并影响了“跑船人”的社交和信息获取状态。一方面，短视频平台拓宽了“跑船人”信息获取渠道，为“跑船人”群体了解新信息提供帮助；另一方面，“跑船人”通过在抖音平台中的评论、点赞及转发等行为，能够实现与其他社会群体的情感交流、互动，使“跑船人”群体重新建立起自身的社会关系，实现与社会脱域情况下的“再嵌入”。

6 结语

短视频浪潮的兴起，为“跑船人”自我形象的呈现提供了全新的实践方式，“跑船人”的日常交往空间在短视频打造的虚拟舞台中得以重构。在短视频中，“跑船人”呈现出热爱生活、自强独立、漂泊不定等多元立体形象，一改大众眼中沉默、孤独的刻板印象。同时，“跑船人”话题在抖音平台中能够吸引大量的受众关注和互动，既展现了抖音短视频等媒介为“跑船人”展现自我提供了平台和渠道，也展现了“跑船人”等群体在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下积极融入新媒体环境中争取媒介话语权的态度。因此，对“跑船人”群体媒介形象的研究，有利于加强对社会特殊群体的关注，为社会的和谐稳定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