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永平
索南和老伴拉毛吉在深山中放牧,他们养着一百多只绵羊。儿子贡保杰在城里做生意,刚买了房和车。老两口放羊赚钱,贴补贡保杰。
春天,索南老两口到阿沿沟放羊。山坡上嫩草萋萋,雪白的绵羊像撒在绿毯子上的珍珠一般。老两口坐在毡衣上,索南吧嗒吧嗒抽旱烟锅,拉毛吉拨转线砣捻毛线。突然,松林里传来呦呦的鸣叫,索南站起身张望,没看到什么。索南刚蹲下,呦呦的声音又传来,老两口站起身,循着声音找过去。
老两口钻进密林中,看到大树下一只土黄色的小鹿羔。鹿羔惊慌地挣扎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它的一条后腿夹在猎夹里。索南黑了脸骂:“这些人真是造孽呀!”山外的人爱吃野味,野生动物的价格飙升,于是有人不顾政府的禁令,偷猎野生动物。索南让拉毛吉摁住鹿羔,他费力地掰开猎夹,小心地取出鹿羔的后腿。鹿羔的腿鲜血淋漓,小腿大概骨折了。
拉毛吉惊呼:“哎呀,鹿羔流眼泪了。”索南一看,鹿羔黑亮亮的大眼里真的流出了泪水。拉毛吉说:“鹿羔是不是吓哭了?”索南摩挲鹿羔的头:“鹿羔不怕,不哭。我救你,给你治腿。”
老两口轮换着将鹿羔抱回帐篷,索南生火打水,拉毛吉拿出了奶粉和炒面。这些奶粉是新年亲戚看望老两口时带来的礼物,老两口舍不得喝。冲调好奶粉,索南把瑟瑟发抖的鹿羔揽在怀里,拉毛吉用小碗把奶粉喂给鹿羔,鹿羔吧唧吧唧吃得香甜。
给鹿羔喂过奶,索南拎起斧头去山坡上砍来鞭麻,削去枝叶,将一根根细直的鞭麻秆密密排贴在鹿羔腿伤处,用布条一层层缠紧包扎。以前羊的骨头折了,索南就用这法子。
鹿羔安静地躺在索南怀中,黑亮亮的大眼水汪汪,一串泪水流了下来。拉毛吉捅索南:“鹿羔又流泪了,鹿羔是不是感激我们呢?”索南满是皱褶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嗯,这小东西有灵性呢。”
索南把鹿羔放到火炕中间,盖上被子,老两口睡在两侧。半夜,鹿羔呦呦鸣叫,老两口翻起身,生火烧水,冲调奶粉,喂给鹿羔。
二十多天后,索南取了布条和鞭麻秆,鹿羔的腿长好了。鹿羔整天缠着老两口,饿了,呦呦叫唤,用脑袋蹭拉毛吉的腿,拉毛吉就赶紧给鹿羔冲奶粉。索南笑说:“这小东西,把你当成阿妈了。”
鹿羔长得很快,老两口去放羊也带着它。鹿羔蹦蹦跳跳抢最嫩的草吃,吃饱了,就追逐羊儿,追逐蜂蝶。老两口笑眯眯地看。索南打声呼哨,鹿羔就嗒嗒蹿上山梁,把走散的羊儿赶回来,拉毛吉笑说:“这小东西,把你当成阿爸了。”
有鹿羔陪着,老两口的日子充满了欢乐。
这天,贡保杰和一个满身肥肉的中年汉子走进了帐篷。汉子睁大眼,笑嘻嘻地盯看鹿羔。贡保杰对索南说:“阿爸,这是熊老板,他媳妇怀不了孩子,听说鹿肉大热大补,吃了能治不孕,他愿出三千元买鹿羔。”
汉子伸开双手卡住鹿羔的脖子,连声说:“我要了,我要了!”鹿羔四蹄乱蹬,奋力扭动身子。索南冲上前,一把推开汉子,抱住鹿羔:“我的鹿羔,不卖,出多少钱也不卖!”
贡保杰涨红了脸:“阿爸,这么高的价你到哪里去找呀!我急着用钱呢。”索南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给贡保杰:“这是给你阿妈买药的钱,你拿去吧。不要打鹿羔的主意。”
鹿羔蜷缩在索南怀中,黑亮亮的眼睛看着索南,一串泪水流了下来。索南轻抚鹿羔:“羔儿不怕,有阿爸阿妈,谁也伤害不了你!”
秋天,阿沿沟换上了彩衣,姹紫嫣红。茂密的松林里,传来鹿群呦呦的叫声。索南拍打鹿羔:“羔儿去吧,找你的亲阿爸、亲阿妈。”鹿羔偎在老两口怀中,黑亮亮的大眼看着老两口,一串泪水流了下来。
拉毛吉拉住索南:“羔儿流泪了,羔儿舍不得我们,我们养它吧。”索南黑了脸,呵斥拉毛吉:“不行,这会害了它!”
索南推开鹿羔,大声吆喝,挥动衣服,驱赶鹿羔。鹿羔嗒嗒跑到林边,回头望老两口。“呦呦——”鹿羔仰头高声叫,然后转身跑向密林中。
望着远去的鹿羔,索南和拉毛吉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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