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一个,一个绝妙的主意。”白路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他转头看了看内区,此时他才发现里面那些人早就被我控制住了,他们如同蜡像,一动不动。白路下意识地抬起手指了过去,他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良久之后,他才有些无力地说:“因为时空循环锁的存在,象限阀范围内处在循环时空之外的内容都会消失,对吧?在阻止他们爬上灯塔之后,来自未来的我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我成了救世主,可惜没有人会记住这个救世主,他们甚至不会知道这个救世主存在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行为确实可以拯救这个文明——至少拯救一部分。我想过很多方案,但最终选择了这一种。白路先生,你为此感到荣幸和骄傲是应该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了我?你自己不能做这件事吗?”
“我回不到过去。虽然是道弥,但我们并非享有绝对自由,只要身处的时空与本次任务被允许的可行动时空相异,我们就会被解除存在。曾经有一些道弥出于各种原因在任务期间进入了别的时空,引发了很多严重的动乱,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宙道对我们的自由做了一些限制。”
白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神的羽毛也不好当啊。”
“选择你,是因为你现在是白家的掌舵人,如果当初人们没有因为白盛的行为发现晶髓,宙道也不会这么快派人来改造地球文明,从这一点上来说,白盛的行为加速了太阳系被出售的进程。而白盛的行为,又和白绒当年的经历有着直接的因果关系。这件事因白家人而起,我想,也应该由白家人来终结。在这最后的时刻,把这一切告诉你,我也能安心一些。”
白路果断地从桌面上抓起了那个小沙漏,他用力地握着它,仿佛已经做好了与命运抗衡的准备。“你要离开了吗?这个东西怎么启动?你离开后我就按你说的去做。”
“我不会离开,时空象限阀的驱动就是我本身。我待在这里,替换工作和时空循环启动工作才能进行。在你回到过去的同时,我会开始替换太阳系。”
白路讶异地看着我,“我一旦改写了过去,时空循环锁开始工作,我们此时此刻所处的时空也就不存在了,你会回到一百年循环的起始位置——回到四百多年前的地球,你将身处与任务被允许的可行动时空相异的时空……”
“是的,我会被抹去存在,永远消失在宇宙里。”
“你身为特级道弥,牺牲自己来保住地球的一百年,值得嗎?”
“我非常确信,这是值得的。”我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白路越发匪夷所思地看着我。
月亮已经爬上了半空,各式各样的飞船穿梭在上层空间,拖出一道道绚丽的光轨,这样的夜空难以看见星星,人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星星了。夜里的秦罗湾比白天更热闹,沿岸都是繁华的景象,此时我如同一个厌倦了尘世的老人,听不得半点喧嚣,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喝几盏茶。
我启动了时空门的钥匙,白色的光门出现在阳台上,白路义无反顾地穿了进去。
海面上传来一阵骚动,那艘邮轮上的人正在狂欢,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而狂欢,我感到胸口暖暖的,却又很沉重。水天相接的地方是一柄晃动的锋利银刃,那是被揉碎又重新拼合的月光。月色也很美,可能在某些人看来不比夕阳逊色吧,比如我的母亲,她就非常喜欢看月色。我盯着月亮,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这个夜晚,是这个文明自诞生以来的最后一个自然夜晚。
环境开始出现异动,我知道白路成功了。周围的一切都在产生畸变,高楼遁入地下化为尘埃,飞船消失在青色的边界处,海水迅速涨落,昼夜不断交替,不同时代的人来来去去,我身处在密集的事物洪流中,客栈早已成为虚无,我依然定定地坐着,这里成了一家狭窄的茶馆,我转过身看向那个岬角,海水轻轻拍打,灯塔上亮着微弱的光。
我开始消散,我正在被抹去存在。
我看到一个男孩牵着一个女孩离开灯塔。
四百七十六年前的这个夜晚,我和白绒爬上了灯塔,几分钟后,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它悬停在我们面前,我好奇地伸手过去,它渗透了我。对我来说,那就如同一语成谶的诅咒,因为前一天,白绒可爱地笑着说,我是她的光。
我恨自己真的变成了光,我恨自己被宙道选中。
我累了,我倦了。我找准时机,朝着灯塔归来。
我还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我看到白光再次降临,它坠入深海,被淹没在黑暗里。
从此不会再有意外。
白绒,你的人生不会走入歧途,你会嫁给我。
这是秦罗湾听过无数次的誓言。
我们会幸福一百年,一遍又一遍。
这一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无他,做一道纯粹的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