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旭晨
(广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科学认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既是关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价值和意义的基本问题,也是习近平文化思想中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前提性问题。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以高度的历史自觉和文化自信提出“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1](以下简称“双创”),“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2]等重要论断(以下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相结合”简称为“第二个结合”),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升至新的历史高度,“如何认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成为上述问题展开的逻辑前提和重要基准。学界对这一问题也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展开多维探讨,其中既不乏真知灼见,也有“老调重弹”,亦有新的曲解和误解,直接影响着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信度和效度。及时澄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知误区是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前提和基础,有助于我们在新时代新征程更好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活力,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转化。
“全盘否定论”,主要是通过虚无传统文化、虚无中国历史以否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和意义,忽视或蔑视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必要性,从而陷入非此即彼、非东即西的思维误区。从中国传统文化所具有的内生矛盾特质来讲,中国传统文化是精华与糟粕并存、先进与落后并存的矛盾集合体,中国传统文化虽然是古老的农耕社会的产物,但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主体的灿烂悠久的中华文化,是中华民族面临严峻挑战以及各种复杂环境屹立不倒、生命常青的力量源泉;从文化发展的规律来讲,现代文化的形塑既离不开传统文化的滋养与灌溉,也难以摆脱传统文化的深刻烙印,而必须在原有文化的基础上科学地选择中国传统文化中积极、合理、有益的成分,使传统适应于现代而能实现其创造性发展。因此,否认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成分而主张与历史一刀两断,另起炉灶去创造全新的文化形态,在学理上既割断了现代文化创新和发展的基石,也丢失了自身的文化主体性和文化特色,在实践上也会致使国人精神气象淡薄,消解文化自信。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的初期,不少先进知识分子出于救亡图存的需要而主张全盘否定中国传统文化,他们或强调中西古今之别而主张弃旧图新;或认为中体西用难以祛除中学沉渣而主张东西文化难以相容;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繁难无用而主张全盘西化,虽然这些声音随着时代发展和历史任务的变化而逐渐减弱,但却并未消亡。在“西强东弱”的国际格局尚未改变,但“东升西降”的趋势日益显现的背景下,“全盘否定论”也更为集中地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否定历史、割断根脉,否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和意义。在这一问题上,有学者以阶级分析的原则和方法剖析以儒家文化为主体的中国传统文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前现代文化而与现代性格格不入,根本不具有文化现代化的前景和可能。[3]这一观点虽然看到了中国传统文化隶属于地主阶级这一意识形态的阶级局限性,但却有将过去与现在、传统与现代全然割裂之嫌。对于此种观点,我们必须明确,虽然文化是社会经济政治的表现和反映,并不断反作用于社会的经济和政治,实现着与经济政治的现实互动,但是文化作为具有相对独立性的精神因素,也有其鲜明的继承性和连续性的特征。若仅仅从意识形态阶级性的角度来理解和认知中国传统文化而忽视其作为文化资源的价值和意义,就会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无所适从,自觉或不自觉地堕入“西方化=现代化”的思维陷阱。同时,需要指出的是,传统也并非与现代全然互斥、泾渭分明,而是一个庞大复杂需要细致辨查的范畴。主脉与支脉并存,精华与糟粕共生,清流与浊流交错,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复杂图景。从文化的时代性来讲,中国传统文化中确有不符合当今时代的糟粕,但中国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漫长奋斗积累的文化养分的集中体现,蕴生着丰厚的政治智慧、哲学思想、道德理念等,是塑造和发展中国之文化的根与魂,至今仍焕发着光芒。因此,不能以偏狭的眼光来理解和认知中国传统文化,而应当披沙拣金、去伪存真,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夯实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根基。
二是“唯洋是从”“以洋为美”,主张全面摒弃中国传统文化。在世界各国意识形态斗争加剧、文化冲突和差异愈加尖锐的大背景下,西方世界为推行其“西方中心论”“西方霸权主义”而对中国传统文化发起猛烈攻击。他们将历史视作“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恶意丑化或篡改中国历史,虚无中国古代历史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有选择地淡化中国传统文化中积极进步的成分,而择选并传播其中消极落后的成分,以中国传统文化之糟粕遮蔽中国传统文化之精华,揭中国传统文化之短以显西方文化之长,从而夹带西方的思想精神渗透并攻击中国文化。这种观点的渗透与散播加剧了我国意识形态领域的全局性风险,近年来的“言必称希腊”“低级红”“高级黑”正是这种“全盘否定论”的集中体现。“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如果任由这种情况继续,那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神和价值理念会逐渐流失,中国文化的主体性和文化特色也会相应流散,国人亦难以树立真正的文化自信。
总体而言,“全盘否定论”究其实质是文化虚无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的产物,这一点在近年来表现地愈加突出和明显。历史和现实均已告诉我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国式现代化话语体系的素材库,是发展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坚实支撑。只有根植传统文化的沃土,才能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提供智慧滋养,让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开出绚烂之花。
“文化本位论”主要是指脱离时代背景而固守传统文化理念,突出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差异并抬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地位,鼓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万能,从而主张复古尊古,企图开历史的“倒车”的思想倾向。20世纪初到现在,关于东西方文化的论争始终此起彼伏。在中西文化激烈碰撞冲突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中,一批文化保守主义者以卫道者的姿态抵御西方文明的渗透与传播,他们主张以传统对抗现代化、以复兴传统捍卫民族之精神,从而明确反对西化并主张重新确立传统文化的主导地位。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关于东西文明长短优劣的论争也直接影响并强化了现代“东方-西方”的二元世界观,20世纪80年代,受特定社会政治环境的影响和我国改革开放取得初步成效,“亚洲四小龙”的经济腾飞也使国际国内的专家学者将目光又投向东方文化,“新儒学”由此崛起,国学热也随之升温。进入21世纪,在全球化、世界化、信息化的时代浪潮中,在中国综合国力不断提升的背景下,对国学的振兴也使东方文化、中国文化本位论又重新活跃起来,显露出抬高和复归传统的倾向。具体说来,“文化本位论”主要有以下几种表现形式:
一是认为西方文化已走向穷途,而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代表的东方文化则可以主导未来文化发展走向。实际上这种观点并不新鲜,梁启超早在20世纪20年代言:“我们可爱的青年啊,立正,开步走!大海对岸那边有好几万万人,愁着物质文明破产,哀哀欲绝的喊救命,等着你来超拔他哩。”[4]而时隔多年,有学者再度提出类似的观点,认为“三十年河西的西方文化将逐步让位于三十年河东的东方文化”,[5]“东方的综合可以济西方分析之穷,这就是我的信念。”[6]虽然在中国和平崛起的背景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越来越被国人所认可和关注,但是在这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下,突出东西方文化的历时性而淡化其共时性特征,不仅容易抹煞世界文化的多样性,不利于多元文明之间的交流互鉴,也易致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地位被过分拔高,退回到“华夏中心观”的立场,同时也容易造成国际社会对中国的误解,即认为中国意图通过宣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而构建“中国模式”,主导世界文化发展。需要指出的是,东方文化既包括中国传统文化,也包括东方世界其他民族的文化;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虽有差异,但也有相通之处,实际上不只东方文化具有综合思维方式,西方文化也同样具备这一思维方式,若不能超越狭隘的东西二元对立观,也就难以实现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真正理解和认同,树立起真正的文化自信;与此同时,中国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目的并不在于成为世界文化秩序的主导者,而是为世界提供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在和合共生、兼采众长的过程中缔造“百花齐放春满园”的文化图景。
二是将中国传统文化视作完满万能的文化形态,甚至妄图将“‘国学’变为意识形态”。此种“文化本位论”一方面否认了中国传统文化渣粹杂糅的客观事实,误将落后的糟粕当作先进的精华加以继承和弘扬,另一方面也否认了传统文化之发展创新的可能,将其封闭僵死在原有的文化体系当中,窒息了其创新发展的生机活力,抱残守缺、故步自封,违背了文化发展的客观规律。不同时代的文化建筑在不同的经济基础之上,也依据其时代而有着自身鲜明的特点,汉代儒学在保留儒学之内核的同时会通诸子百家之精华而被确立为官学,魏晋因崇尚道家而发展形成玄学,宋明因反玄学兴儒学而形成理学,清代为反理学而形成了以经世致用为特点的朴学。由此可见,每一时代的文化必然有其时代的局限性,新时期的文化必须关照不同时代的需要进行继承和发展,各种思想文化的开放包容、交流吸纳也是文化体系中各种要素增减流变和发展创新的前提和基础。再一方面,将中国传统文化拔高到意识形态的地位,也是对马克思主义在我国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的动摇。应当明确地是,马克思主义作为我们立党立国的指导思想,在文化领域中也是人们共同趋赴的思想旗帜,这是最根本的政治立场,必须加以说明和捍卫。
诚然,中华文明从远古发展至今日,在绵长的历史长河中孕育了辉煌灿烂的文化成果,这在世界各民族中是极为罕见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中国传统文化中并无消极负面的因素,也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妄自尊大、自说自话。我们应当以历史唯物主义全面辩证地看待中国传统文化,科学审慎地对其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工作,避免泥古非今、厚古薄今,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化发展。
“范围模糊论”主要是指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范围认知不清,或将汉文化或儒家文化视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或将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等同,从而缩小或扩大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涵范围的认知辨误。具体来看,“范围模糊论”主要有以下几种表现形式:
一是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汉文化相等同。这种观点过分强调汉文化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将其视为主流文化和核心文化,并将少数民族所继承创造的优秀文化排除在外,割裂了中华各民族文化之间的联系,缩小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应当承认,汉民族文化曾在世界长期处于领先地位的事实在不断强化着我们的民族自豪感与文化心理认同的同时,也培植了“我族中心主义”的封闭心理,在这种心理的驱动下,许多人对于“非我族类”的思想文化往往采取轻视和排斥的态度,也就容易生发这种将汉文化指代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知误区。然而,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正是各民族思想文化的交流融汇,才塑造了多姿多彩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突出强调汉文化而忽视其他民族的思想文化创造也是对历史和文化的虚无,也不利于民族的凝聚力与向心力;同时,以汉民族文化指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容易造成汉文化全然精华而无糟粕的认知误区,造成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涵认知的偏狭理解,亦会在“双创”和“第二个结合”中发生实践上的偏移与错位。
二是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同儒家文化相等同。这种观点过度抬高儒家文化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和价值,将儒家文化视为中国传统文化之正统,将道家、墨家、法家、农家、兵家等诸家学说排斥在外,主张复归儒家之道统,在范围上窄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层次上矮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7]既容易导致人们在认识论上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理解偏颇,致使文化领域清浊合流、泥沙俱下,也容易导致马克思主义被空泛化、边缘化、标签化。例如,有人试图以儒家革命观否定现代革命观,将孔孟之道视为“道统”和“正统”,而否认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积淀坚守的共产主义理想和信念;也有人醉心于儒学传统的复归和儒家思想的主导,主张儒学重回中国社会的各个层面,企图以复兴儒学的办法解构或改造马克思主义。[8]这种将儒学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简单等同,而进一步主张“以儒代马”“以儒治国”的倾向也会造成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主次颠倒,偏离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正确方向。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生俱来的多元特性来讲,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并非儒家一家之言,而是囊括了儒家、墨家、法家、道家、阴阳家等各家优秀的思想文化。百家文化荟萃融于一体构成了中国思想文化的多向多元特性,缺少任一部分都是非整体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样态。就儒家文化的时代局限性而言,儒家文化也已不具备引领和指导中国文化现代性发展的条件,从近代以儒家为意识形态的文化的解体与失落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历史和现实也充分证明了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才能实现民族复兴。
三是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等同。这一观点扩延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范围,混淆其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实质,从而难以厘清二者的根本区别。继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实现“双创”与“第二个结合”之最根本的前提在于明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评判标准和范围边界。应当明确,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嵌套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子集,但是在文化层次上又高于中国传统文化,因此应当科学审慎地厘清中国传统文化的糟粕与精华,有鉴别地加以对待,有扬弃地予以继承。当然,由于文化的复杂性,有时乍眼一见的传统糟粕中也蕴生着积极有益的思维方式和思想精华,而原本先进的文化成果也有可能因表现形式的落后或内容解读狭隘而流于庸俗,例如“探源寻根”一直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和优良传统,其文化旨趣在于寻求文明之根、滋养文化之脉、巩固民族团结,然而在日常生活中却时常被矮化为修族谱、建祠堂、立宗庙的形式之举,直接背离了其原有的初衷。因此对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二者之别还需要加大气力不断研究,在厘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范围边界中进一步深化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知。
质言之,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评判标准的认知偏差是“范围模糊论”产生和发展的根本原因。无论是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窄化为汉民族文化、儒家文化,还是将其扩延为中国传统文化,归咎起来就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知有所偏差的问题。毛泽东对此曾指出,对待古代文化应当“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华”,[9]这就意味着,剔除糟粕后的中国传统文化就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习近平也提出:“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界、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10]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首次提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同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主张具有高度契合性”[11]的精辟论断。由此观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应当是与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并行不悖、与当今时代同向同行、体现中华民族文化基因和中国文化独有特色、经得住实践考验且有益于民族认同和文化认同的文化体系,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范围边界和评判标准之所在。
“拼接调和论”是指用静态片面的眼光看待和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各部分内容,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单一化、割裂化、形式化的处理和改造,从而扁平化、碎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文化现代化的发展需要机械调和的思想倾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藏着丰赡的思想文化精华,历经岁月的磨砺与淘洗仍旧光彩夺目,是实现当代文化发展和彰显“中国特色”的宝贵资源,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既是当今中国推进文化现代化的现实需要,也是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题中应有之义。然而近年来,在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实践中,仍不乏原封不动地机械套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做法,具体表现为:
一是重分析而轻综合,即对整体系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仅作单一片面的机械切分,从而忽视其各部分间的整体联系。具体来看,是在认知和研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过程中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一完整的不可分割的各个方面,人为地切割为碎片化的文化样态,机械僵硬地拼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造成寸进尺退的结果。诚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体系庞杂,内容浩瀚,需要抽丝剥茧、条分缕析地细致研究与阐发,必要时需要将其逐一细化拆解以明确研究重点,把握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精要,但在这一过程中如果人为地忽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各个部分的联系,忽略其内容产生的时代背景和文化条件,或随意切割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使之单一化和碎片化,或管窥蠡测使其内涵简单化和片面化、或舍本逐末遗失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精髓,那么就会使原本立体厚重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变成了单一扁平的文化样态,使原本整体的富有生机活力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裁剪为机械僵死的文化碎片,而无法挖掘其内在的意蕴,感知其内在的魅力。这种缺乏全面、辩证、联系的眼光去认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做法,正如赫尔岑所言:“这有如活人的脑袋由脖颈连结在躯干上的时候,里面就充满思想,离开躯干时那个脑袋就只不过是个空洞的形式”,[12]是不可取且有害的。
二是重形式而轻内容,即仅注重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仅作浅显表面的形式改造,忽视其内涵的挖掘和创新。这一表现实际上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理解错位的集中体现,也是当下现实生活中十分常见的一种现象,其本质在于不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效用,更疏于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和学习。文化创新是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活力的根本途径,而文化的创新创造分为两个层次,对其进行话语创新、形式创新、技术创新、制度创新是浅层次的文化创新,而对其内涵的时代解读和内容的深化创新是深层次的文化创新。而当前许多人认知和对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仍停留前一种层面上,满足于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浅显表面的形式改造,一味迎合当下的“短平快”的模式而机械套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看似推出的是精致的文化盛宴,实际上内容乏善可陈,看似打的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招牌,实际上却是“新瓶装旧酒”,长此以往,不仅致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单一化、扁平化、空壳化,出现低俗、庸俗、媚俗的文化现象,也容易消解和损伤国人的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诚然,以移动互联网技术、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新兴技术催生和推动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也极大地改变和丰富了人们接受文化熏陶和创新文化内容的途径和渠道,但是文化创新应当是“表”与“里”的有机协调,“形”与“神”的有机统一,才能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焕发生机与活力。因此,应当摒弃这种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扁平化、单一化的做法,将内容与形式统一起来,将文化创新与时代之需联系起来,在延续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中开拓前进。
总之,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既不能见木不见林而损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整体性,也不应流于形式只做表面文章,而应当注重局部与整体、形式与内容的协调统一,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更好地融入中国式现代化,在推动“双创”和“第二个结合”中赋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为内容丰赡庞杂、结构层次丰富、范围辐射宽广的文化体系,其发展处于正在进行时,并非现在完成时;其状态为更新迭代,并非僵死停滞;其文化品格开放包容,并非封闭守成。上述四种认知误区之所以产生和发展,归根究底在于其以非此即彼、孤立静止、僵化机械的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来认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从而造成对其不同程度地误解和遮蔽。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继承者和发展者,应当以马克思主义为引领,一以贯之地坚持辩证思维、科学方法和问题导向,不断澄清关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识辨误,科学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恩格斯曾指出:“辩证法在考察事物及其在观念上的反映时,本质上是从它们的联系、它们的联结、它们的运动、它们的产生和消逝方面考察的。”[13]这也就意味着,认知和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能将其停留于某一特定的历史时期并将其固态化,而应当以联系和发展的眼光,从客观实际出发综合分析和考察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及价值、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演历的过程及规律,从而使文化系统内的各要素流动起来,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放异彩。就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与价值而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长期创造积淀的囊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各个方面的历史经验和优良传统,是剔除了陈旧腐朽的糟粕而具有普遍意义的智慧精华的总和。但由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脱胎于中国古代的社会土壤,本质是传统农耕时代的精神表达,因此既要看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现代工业条件下的文化不相适应的地方,也要看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化转化的可能,避免囿于其时代底色而否定其当代价值的二元对立思维,以动态发展的辩证思维理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就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演历过程及规律来看,由于传统文化“不可避免会受到当时人们的认识水平、时代条件、社会制度的局限性的制约和影响”,[14]因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时常与陈旧过时的东西杂糅在一起,甚至会被腐朽落后的形式所包裹和遮蔽,这就需要我们运用个别与一般、分析与综合、归纳与演绎、抽象与具体、知性与理性等辩证思维方法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而不能以假乱真、以次充好,从而将中国传统文化的合理内核从农耕社会沾染封建气息的残砖瓦砾中解救出来,满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现实诉求。
一方面应当从历时性的角度认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是一时一刻自我创造的文化样态,而是在历史长河中积淀生成的宽广深厚的历史经验、思想精华的总和。在不断发展迭代的文化形态的变化中,消逝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封建落后的要素,保留的是积极合理的文化成分,过滤的是陈旧的文化沉渣,奔涌的是富有生命力的“文化活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所蕴含着解决人类发展所面临普遍问题的智慧和治国理政的有益经验,既是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坚实的文化支撑,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之“中国特色”的集中彰显,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化发展的“生长结点”。这也就相应地打破了“传统-现代”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超越了静态僵化的的视角与眼光。另一方面,应当从共时性的角度认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是封闭僵死的文化系统,其文化系统内部各个要素的流动、内部各个部分的矛盾与张力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更新的同时,它也同时与其他文化之间有所联系,在与不同文化的碰撞、交流、融通中实现着内部的更新和发展。中国历史上儒释道的“三教合流”以及近代以来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结合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同时,也只有以共时性的视角放眼世界,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置于世界历史文化的坐标轴中,才能在与世界其他文化的比对中清楚认知自身的文化禀赋品格、文化价值立场、文化鲜明特质,才能在与世界文化的互动交流中兼采众长、兼收并蓄,树立起高度的文化自信和历史自信。在这一过程中也自然抛弃了以往中西对立、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学的封闭僵化思维,高度肯认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与作用。
问题就是时代的声音,一方面,必须要根据现实的发展需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研究与阐释。如何在意识形态斗争加剧的背景下,坚守中华文化立场;如何从西方话语的围剿中突出重围,应对西方价值观的冲击;如何充分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资源以滋养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根坻,应答今日新题;如何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肩负起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文化使命等问题,都是当下难以回避和需要切实解决的难题与问题。应围绕上述问题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回应当今时代发展和人民发展需要,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提炼、转化、创新、改造,在这一过程中应既赋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核精神以全新的含义和崭新的诠释,也应探索并延伸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长期潜隐的文化要素,以彰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隽永魅力和当代价值。另一方面,要在实践中运用和展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真正发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效用。“精通的目的全在于应用。”[15]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能停留在无羁想象和口头空谈,而应当在深切把握时代脉搏和历史方位的基础上,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引领,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彰显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刻内涵和价值效用。在这一过程中应当注重“主次之分”和“形神统一”:“主次之分”即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前提下充分挖掘和运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基于中国国情和时代之需不断夯实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根基,彰显中国特色;“形神统一”即在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过程中坚持其内容和形式的有机结合,有形无神会流失文化意蕴,有神无形则会遮蔽文化魅力,形神兼备方能提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感召力、影响力与吸引力。
总之,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科学认知作为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之基本问题,对这一问题的明晰为研究其所生发的衍生问题提供了一条明晰的主线和基线。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认知误区的辨明与澄清既是对前人研究的承继与反思,也是深化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研究的重要前提和基础,既在学理层面有助于厘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范围和标准,又在实践层面有利于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发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独特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