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根本问题不在知识，不在认识，而在情感

韩毓海

1942年5月，著名的延安文艺座谈会在炮火连天的战争期间召开了，在战争期间谈文艺，这在人类历史上，是极其少见的。毛泽东先是与到会的各位作家逐一握手寒暄，然后落座，当时的人们注意到，毛泽东穿的棉袄破了，一抬手，胳膊肘上就露出了棉花。

毛泽东首先发表称为“引言”的讲话，全场鸦雀无声，偶尔听众中会爆发出会心的笑声。毛泽东一口气讲三个小时，结束时全场起立，长时间地鼓掌，人们久久不愿散去。毛泽东自己说，真没有想到，大家这样鼓掌，我都不好意思了。

座谈会先后开了20多天，闭幕那天，毛泽东又到会作了“结论”讲话，这就是著名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讲话》阐明了革命文艺为人民群众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的根本方向；强调文艺工作者必须从根本上解决立场态度问题。

延安文艺座谈会代表合影

这篇讲话最为独特的地方是，全文五个部分大多是以“我们”开头的。这表明，毛泽东是在向自己人交心，他把延安的作家们看作自己人。他说，大家跑到延安来，不仅是因为延安的小米比较好吃；大家跑到延安来，是因为长期受到国民党政治压迫，甚至监禁与屠杀；大家跑到延安来，是为了寻找自由、寻找光明，寻找自由的文艺和自由的创作。

那么，文艺家们理想中的自由和自由写作究竟是什么呢？相当一部分作家认为，这就是表现自我、表现内心、表现普遍的人性。

但是，由于文化资本化，由于文化成为资本主义生产的重要部分，所以，在当代资本主义条件下，所谓个人的文艺，所谓文艺表现作家的个性，这已经是完全不可能了。

资本主义文化生产关心的是利润，根本不是艺术和人性。

在资产阶级文化生产中，所谓的普遍人性，不过是文化制造商算出来的平均数，而这种虚假的人性，掩盖的恰恰是真实的人性，它制造了人人平等的概率假象。

毛泽东指出，摆脱了统治阶级的文学之后，我们也绝不能走向市场的文学、拜金的文艺——这一点，现在就必须向作家们讲清楚。

毛泽东说，大家到延安来拥护共产党，追随共产党，这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这是因为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谋自由与解放，因此，作家们服从的不是共产党，因为共产党也是人民群众的小学生，只有人民才是我们的观世音。

于是，只要摆正了自己与人民群众的关系，那么，党与作家的关系、党与文艺的关系就很好解决了。

因此，延安当时真正要解决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党与文艺、党与作家的关系问题，我们开座谈会，所要真正解决的问题，其实是我们这些人与人民的关系问题，是为人民服务，以及怎样服务的问题。

这个问题为什么是难以解决的呢？因为精神的根本问题不在知识不在认识而在情感。

因为在知识上，在口头上，大家都主张为人民服务，但是，在情感上并不然。对于服务人民这件事，大家并不是在思想上转不过来，而是在感情上难以接受，这是因为大家在感情上“不爱人民”——毛泽东说，“不爱他们的感情，不爱他们的姿态”，正因为在感情上没有转过来，所以，大家写的东西就不生动、不感人、不动人，既然连自己都感动不了，那就不可能感动老百姓。

什么是对人民群众的感情呢？

当共产党撤离延安时，杨家岭的房东一遍遍地问毛泽东，主席，咱们延安的小米好吃不好吃，咱们延河的水可甜？在转战陕北途中，毛泽东到一个老乡家讨水喝，他惊异地发现，灶台上挂的竟然是他的画像。毛泽东问女主人说：大嫂啊，你家怎么不供灶王爷啊？

大嫂说，祖祖辈辈供灶王爷，还是被人家欺负，毛主席来了，咱们穷人才不受欺负了，咱们穷人也成了人了，咱们不挂灶王爷，要供就供咱们毛主席！同志，你们从延安来吧？借问咱的毛主席，他可好？

当时那位大嫂，并没有认出进来讨水的人，就是毛泽东本人。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后不久，延安的文藝工作者排出了歌剧《白毛女》。

1945年4月，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前一天，《白毛女》在中央党校礼堂首演。

泪水和着掌声，叹息伴着喝彩。

当台上的大春牵着喜儿的手走出漫长阴暗的山洞，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来了。悠远的合唱仿佛从历史深处响起，全场震动、全场欢呼：“上下几千年，受苦又受难，如今盼到出了太阳！太阳就是毛泽东！太阳就是共产党！”

毛泽东却说，不，太阳是人民群众。

毛泽东这样教诲中国共产党人和一切追求人类进步与解放的人们说：“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从三皇五帝到如今，毛泽东这样告诉黎民百姓，你们也是人，是与统治者完全平等的人，你们不是草芥。

当家徒四壁的井冈山、延安、太行人民，以仅有的五颗鸡蛋、一筐红枣、半条驴腿支援共产党的时候，当“妻子送郎上战场，母亲叫儿打东洋”的呼声响彻大河上下的时候，困扰中国数千年的一盘散沙的死循环，终为之焕然顿解，“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终因之而逆转。

当一个农民士兵高举炸包呐喊高呼“为了新中国，前进”的时候，当一个15岁的农家女面对铡刀慷慨陈词“怕死不当共产党”时，毛泽东率领的共产党人的奋斗感动了上帝，这个上帝不是别人，就是全中国的人民大众。

晚清以来，中国举凡财政、金融、军事、科技均落后于西方，不仅陷入国家民族的大劫难，而且陷入了文明的大劫难。毛泽东深刻地认识到，近代以来的中国，除“人心”之外，再无实现历史大翻盘的“资本”，而毛泽东思想的根本，就在于依靠唤起人民的同心同德，空前团结，以打败帝国主义和国内反动派在物质方面的优势。

（摘自《伟大也要有人懂：一起来读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