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温水煮青蛙式“围猎”

张国玉

【关键词】“围猎” 腐败 干部管理 【中图分类号】D262.3 【文献标识码】A

围猎原意是猎人对目标猎物实施的有目的的围捕过程。2015年，在同中央党校第一期县委书记研修班学员座谈时，习近平总书记提醒手中掌握着权力的县委书记，“各种诱惑、算计都冲着你来，各种讨好、捧杀都对着你去，往往会成为‘围猎的对象”。“围猎”的猎物从动物引申到人，用在反腐话语中，指不法人员通过情感影响、物质诱惑、把柄威逼等多种伎俩，对掌握公共权力和资源的领导干部进行拉拢和腐蚀，以使其掌握的权力和资源为己所用，从而长期稳定获取不当和非法利益的过程。此后，习近平总书记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及，例如， 2022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纪委六次全会上指出，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腐败和反腐败较量还在激烈进行，并呈现出一些新的阶段性特征，防范形形色色的利益集团成伙作势、“围猎”腐蚀还任重道远，有效应对腐败手段隐形变异、翻新升级还任重道远，彻底铲除腐败滋生土壤、实现海晏河清还任重道远，清理系统性腐败、化解风险隐患还任重道远。2022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春季学期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中青年干部培训班开班式上提到“党员干部要严格家教家风，既要自己以身作则，又要对亲属子女看得紧一点、管得勤一点，坚决防止他们打着自己的旗号搞特权、谋私利，坚决防止他们被‘围猎、被利用。”

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特点与危害

温水煮青蛙式“围猎”是一种渐进式围捕“猎物”的方法，通过慢慢改变环境条件，潜移默化中软化“猎物”的警惕性和防范性，最终达到围捕住“猎物”的目的。与直接请托式、利益交换式“围猎”行为相比，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精髓在于“慢工”，“围猎”行为呈现关联性深、隐蔽性强、持续时间长、不易觉察、危害范围集中等主要特点。

第一，“围猎”双方的熟悉程度不同，温水煮青蛙式“围猎”双方的关联度更深。“围猎”的本质是围猎公权力，目的是以小博大。在利益交换式的“围猎”中，双方交往程度一般不深，过去交往不多的“围猎”者通过各种人际关系结识被“围猎”对象后，很快就对他们发起具有明确目的性的“围猎”行为。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者，通常与被“围猎”对象有着较为长期的交往关系，大多是比较亲近或熟悉的人，双方的情感关联度比较深，这使得被“围猎”对象较容易放松戒备，难以察觉到这些行为的本质是“围猎”行为，甚至认为只是帮“自家人”办事，并非利益输送。

第二，“围猎”的表现形式不同，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隐蔽性更强。利益交换式的“围猎”中，被“围猎”对象通常对对方的请托和意图心知肚明，对违纪违法性质清楚明了，但为了获取高额利益而心存侥幸铤而走险。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者前期会隐藏真实目的，只输出情感、利益等各种资源满足领导干部的重点需要，通常不求立即回报，或仅提出很小的要求，从而获取信任并逐渐建立比较紧密的情感联结。不少被“围猎”对象认为这是正常的帮亲友解难处、为亲友行方便，而且也没有获得太多实质性好处，因此并不觉得被“围猎”。甚至某些情况下，由于前期“围猎”者与领导干部建立了非对称的互惠关系，一些领导干部会产生明显的报偿心理。这是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行为更应该引起高度警觉的原因，腐败行为表现出“放长线钓大鱼”的特点：今天有目的的重点栽培认为看得准的优秀干部，他日再用这种关系把成长到关键岗位的干部拉下水，为己所用，危害更深、更长远。

第三，“围猎”的主要方式不同，温水煮青蛙式“围猎”更不易防范。利益交换式的“围猎”者，往往采取权钱交换、权色交换、权权交换等直接方式，给出的交换条件诱惑力大。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者，大多是以家人、亲友、老乡、同学、同事等名义出现，更多是以帮忙的名义间接迂回开始，导致一些领导干部错以为这是人情味而不是铜臭味，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来往而不是利益交换。这种温情脉脉、细水长流式的“围猎”，与陌生人暂时的、一次性的利益交换式“围猎”相比，更容易使领导干部放松警觉与防范。

第四，“围猎”的互动频率不同，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持续时间比较长。利益交换式“围猎”往往发生频率低、持续时间短，而且由于双方关系不熟悉，彼此缺乏信任，领导干部心存警觉，通常直接拒绝以防范风险。温水煮青蛙式“围猎”发生频率高，持续时间较长，在日常生活工作中搭把手、常惠长利更容易使被“围猎”对象卸下防备，接受“好意”，认为这是相互帮助，风险可控感高，渐渐陷入“温水”而不自知。

第五，“围猎”关系的危害范围不同，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危害更为集中。在利益交换式“围猎”中双方自始至终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关系，他们之间关系的建立始于工作业务上的联系，并且双方之间的交集相对较少，大多是交往范围相对广但交往频率相对少的“弱关系”。在温水煮青蛙式“围猎”中，二者的关系性质存在一个发展变化过程，由刚开始的家人、同学、同事、朋友等关系逐步蜕变为利益交换关系。这类关系基本是交往范围相对小但交往频率比较高的“强关系”。这决定了一旦领导干部的腐败行为被查处，大多涉及到其家人和亲朋好友，危害影响比较集中，甚至导致家破人亡。温水煮青蛙式“圍猎”行为过程的“全家腐”特点，将导致“全家覆”。

警惕与防范温水煮青蛙式“围猎”

温水煮青蛙式“围猎”具有独特的关系性质、发生原因和行为过程，从根本上说是由于环境变化的渐进性导致“围猎”对象风险感知低，思想防线一点点松动，行为底线一层层破防，最后彻底丧失理想信念和纪法底线。对此，领导干部需要高度警惕并严加防范。

第一，警惕和防范个人爱好成为“围猎”突破口。纵观党的十八大以来落马的党员干部，因没有把握住兴趣爱好而被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不在少数。领导干部掌握着资源分配权，在单位和社会上具有影响力，受关注度也比较高。这决定了领导干部的兴趣爱好不仅是个人的私事，不能一味地去满足自己的兴趣爱好，因为一旦把控不住，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员“围猎”。领导干部可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但有两点需要注意：一方面，兴趣爱好是正当的、健康的，低级趣味的兴趣爱好往往是腐败的伴生物，成为“围猎”的必然突破口；另一方面，兴趣爱好的满足途径是正当的，个人兴趣爱好的满足与手中的权力需要划清界限。不少案例表明，有不少被“围猎”的领导干部，其兴趣爱好虽然是正当的，但是任由他人花重金为一己之好买单，而且明显超过了兴趣爱好满足的正常程度，结果必然是被“围猎”。

第二，警惕和防范亲情关系成为“围猎”突破口。大量腐败案件表明，领导干部腐败大多有亲属和身边人参与其中。领导干部的家人亲属成为常见的被“围猎”对象，甚至成为“围猎”者的帮凶。有一些温水煮青蛙式的“围猎”，不直接“围猎”掌握权力的领导干部，而是往往采取迂回包抄或情感麻痹的方式，选择其家人亲戚作为突破口，满足他们的各种需求，解决工作生活中的各种困难，比如，有“围猎”者对领导干部的家人亲属关心备至，老人生病联系医院，孩子上学安排学校，面对这种情况，不少亲属很难拒绝，至于对领导干部个人的不利影响，由于存在“时间差”很容易被忽略。家人亲属一旦被“围猎”，领导干部在生活中就容易直接面对家人亲戚的“威逼利诱”。对此，领导干部能否坚持原则，不仅考验党性，也消耗着领导干部的心理正能量。特别是一些领导干部因为坚持原则在家里成为“孤家寡人”后，能否继续坚持原则、能否过好亲情关，就成为更大的考验。

第三，警惕和防范朋友圈成为“围猎”突破口。还有一些温水煮青蛙式“围猎”是围绕领导干部的朋友圈发生的，特别是过去交往密切的老同学、老部下、老上级等长期关系，具有很强的迷惑性。这些曾经一起学习过的同学关系、一起奋斗过的同事关系等，是领导干部成长过程中的共同经历和美好回忆。领导干部对待这些关系自然就多一份美好、多一份珍惜，同时也容易少些警惕、少些防范。“益者三友，损者三友。”不少“围猎”行为发生的背后，都有一个变了味道的“朋友圈”。特别是当领导干部到了关键岗位后，原先交往不密切的同学朋友突然之间变得密切了。当领导干部异地任职时，每到一个地方，一些同学朋友就跟到那里。当这种情况发生时，领导干部就需要提高警惕和有意识地防范，对过去的老同学、老同事、老上级等这些关系，可根据他们现在的职业特点，分析和判断哪些人可以交、哪些人不应该交，保持合理的交往界限。

综合施策、多管齐下，形成系统治理的合力

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行为关联度深、隐蔽性强、不易察觉、持续时间长、危害集中化等特点，决定了此种“围猎”行为的治理要靠内在自觉自律和外在管理监督相结合，综合施策、多管齐下，形成系统治理的合力。领导干部自身要始终筑牢思想防线，对这种“围猎”行为保持高度警惕，划定自身行为边界，保持合理的交往距离。同时也要夯实领导干部日常管理制度规范和加大综合惩罚震慑力度。

第一，管好思想、管好权力、管好责任。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发生，主要是因为一些领导干部没有及时觉察到温水的危险和可怕。温水煮青蛙式“围猎”之所以能够奏效，根本原因是温水慢慢变成了热水，等意识到时为时已晚。从小的作风问题开始，由风及腐，风腐交织，是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鲜明特点。作风变质不是一天形成的。作风问题本身没有一次或几次量的不同，只有有或没有质的差别。正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温水”，一点一滴侵蚀了一些领导干部的坚定理想信念，使他们最后走上了不归路。要避免落入温水煮青蛙的圈套，领导干部首先要从思想上筑牢拒腐防变的第一道防线，守住自己的内心，层层设防、处处设防。尤其是在手握权力、身居关键岗位时，更要清楚了解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行为的特点和危害，对其高度警惕和严加防范。

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行为出现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围猎”者和被“围猎”对象双方关系的亲近容易使“围猎”对象对公权力的“异化”产生麻痹心理，经常会认为这最多是公私兼顾，合法合理。如果从一次看、从表面看、从暂时看，似乎这种行为没有太大风险，可以接受。但如果发生多次、看到本质、想到长远，就会发现一次、表面、暂时似乎合法合理的背后，随着日积月累必然会导致被“围猎”。只是被“围猎”对象看不到，或者装作看不到，更愿意用人情交往的合理化解释，在内心深处为公权私用辩护，以求心安理得。

干部既要干净又要干事。领导的本质是责任，公权力是履行自身责任的重要前提和根本保障。领导干部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使一个地方、一个单位的发展富有前途。不能说新官上任就烧三把火，但也不能任职几年之后，工作还是涛声依旧。领导干部承担起造福一方的责任，就要经常思考如何为党和国家做贡献、如何谋划思路和部署工作，就要承担好领导工作的责任，把时间精力倾注到工作中去。如果领导干部始终注重追求履职担责的高线，自然就会远离被“围猎”的底线。

第二，管住爱好。“围猎”者经常利用领导干部的兴趣爱好将其拉下水，而领导干部对自身兴趣爱好不正当途径的满足无疑是最直接原因。领导干部的兴趣爱好一旦为投机分子所了解，必然会想方设法投其所好，领导干部在抵抗这种“围猎”时需要分散或消耗时间精力，这或许会影响其工作投入度和成效。

正当健康兴趣爱好的分享，适宜众乐樂、不宜独乐乐。领导干部的爱好特长，可以适当在单位组织的庆祝活动上分享，与众同乐，可以拉近与大家的情感距离和心理距离，有利于增强组织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但不适宜与特定少数人，特别是长期与特定人近距离地组织或参加这些兴趣爱好活动。领导干部如果在工作之余，经常和固定的少数人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稳定交往，自然会增加对这些人的了解，增进情感的亲近，在工作中涉及这些人的决策或用人时难免会或多或少的体现出来。

第三，管住八小时之外、管住身边人、净化朋友圈。领导干部的家风，不仅关系自己的家庭，而且关系党风政风社风。领导干部在一个地方和一个单位的人际关系中处于枢纽位置，在八小时之外各种关系处理中，需要保持合理恰当的交往距离：在与家人交往中，保持公私分明的亲近关系；在与同事交往中，保持清清爽爽的同志关系；在上下级交往中，形成规规矩矩的职级关系；在与经商人员的交往中，构建亲清政商关系。领导干部工作忙、时间紧，很少有时间照顾家人，难免会对家人有愧疚之意。需要注意的是，对家人的愧疚之意，对亲朋好友照顾家人的感激之情，决不可用不当用权牟取的金钱、利益等方面来弥补。这样做并不是承担家庭责任，用这种方式交换对家人责任的承担，本质上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任。

八小时之内，大多数领导干部对工作和事业都有一份责任心。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行为，大多发生在八小时之外。生活中有滋有味、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感觉，很容易让一些领导干部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久而久之，心态就会发生变化，导致私欲滋长、防线失守。习惯了这种八小时之外的生活方式，就容易沉溺于温水而不觉危险。避免这一点，领导干部需要主动净化朋友圈，不该交往的坚决不交往，需要交往的要严守交往原则、保持交往边界，选择合适的交往方式。

第四，增强警示教育针对性、夯实干部日常管理制度、加大综合惩罚震慑力度。注重用身边人身边事开展警示教育，有针对性地引导领导干部受警醒、明底线、知敬畏。在警示教育中可重点增加温水煮青蛙式“围猎”的案例，剖析常用的“围猎”手段，以及“围猎”对象的堕落轨迹、蜕变根源及其对家庭和事业的危害，帮助领导干部提高对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行为的警惕和防范。

夯实干部日常管理制度，精准扎严制度笼子。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行为主要发生在熟人关系中，要切实把对领导干部的日常管理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坚持个人事项报告制度，从严从实开展报告核查工作，加大抽查核实频率。严格对领导干部秘书、司机等随任随调的人员管理制度。探索开展对关键岗位领导干部身边人的廉政教育谈话、警示教育、个人事项报告和抽查制度。加大对关键岗位领导干部八小时之外的监督管理，不定期到干部居住社区和家里开展“家访”活动，详细了解其生活和社会交往情况，做好风险提示。注重运用大数据和信息化技术对“围猎”风险进行排查警示。细化日常重大事项决策、重要干部任免、重要项目安排、大额资金使用等议事规则，提高“三重一大”决策事项的透明度，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

強化综合惩治震慑力度。对不法“围猎”者及其“围猎”行为的治理，基本思路是尽可能提高实施“围猎”行为的综合成本，尽可能降低“围猎”行为的不法收益。可以与相关政府部门建立案件调查处置的协同配合，探索建立联合惩戒机制，通过扩大联合惩戒的空间范围、延长联合惩戒的时间周期，提高治理温水煮青蛙式“围猎”行为的综合效能。比如，可以把“围猎”者个人和企业信息纳入行贿人黑名单，向政府招商、市场监管、税务、人才和社会保障、公共资源交易、招投标等多个部门通报，综合采取限制行贿人及企业参与政府招标、享受优惠政策、延期支付货款、提高企业经营行为监管程度等联合惩戒措施。

（作者为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党的建设教研部教授、博导）

【参考文献】

①习近平：《努力成长为对党和人民忠诚可靠、堪当时代重任的栋梁之才》，《求是》，2023年第13期。

责编/常妍 美编/王梦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