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悦鸣
搬家后,爷爷不再出门散步,每天百无聊赖地待在家中,一整天都在看电视。
我们总想着给爷爷找点别的趣事,但他总是三分钟热度。一旦谢了一季花,他就觉得花不行了,不再管护;种菜总等不及,他要么胡乱施肥把苗都烧了,要么迟迟不见结果就放弃了;他爱翻大头部的书,坐在阳光下捧着厚厚一本,但永远只看开头;回忆录倒是写了两篇,但一篇比一篇简洁,寥寥千字就讲完他的大半辈子。
后来我们也气馁了,正准备放弃时,却见爷爷从书房里翻出书法字帖。那还是我小时候学校发的入门字帖——《多宝塔碑》。我们顿时替他高兴起来,张罗着帮他清理出桌台,找出水写布,又采购了新的毛笔和宣纸。
“看他能坚持几天。”奶奶打趣道。
爷爷梗着脖子,执意和奶奶打赌:“至少三个月。”
我们相视一笑,其实都不太相信。
爷爷果真开始练习书法了,他照着水写字帖描。每天吃完早餐,他就迫不及待清空餐桌,摆上书法三件套,在一点一点往爬上的太阳光下,认认真真地练习,一练就是大半天。我忍不住劝他别坐太久,要时不时起来走动走动。
描了水写字帖几天,新买的宣纸到了,爷爷就开始临摹。只见他小心翼翼抽出崭新的纸张,轻轻展平铺在餐桌上,然后拿起毛笔蘸上墨水,低下头,手上微微发抖,但最终还是在墨水滴下来之前坚定地下了笔。爷爷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专注和肃穆,仿佛在进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爷爷的书法初见成效。他常常沉浸在书法的世界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有时,他也会突然停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凝视自己的作品,仿佛在思考如何精进,而时光就在这个时刻静静流淌,宁静又美好。我分明看到,嘴上不时打趣的奶奶也悄悄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但是两个月过后,爷爷便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他抛开了字帖,开始抄写唐诗宋词。虽然他的书法水平不升反降,但至少也流淌着他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哪怕这份热爱仅仅断断续续维持了几周,堪堪停在了三个月整。
“怎么样,我说了三个月吧。”爷爷还记得和奶奶的赌约,仿佛这三个月只是赌一口气,而今赢了便扬扬得意,然后又坐回了电视前的沙发上。
这的确是爷爷坚持得最久的一次爱好。见过爷爷练字的模样,我忽然意识到,或许“三分钟热度”未必就不是好的爱好。在短暂的时间内全身心投入某个爱好,也许无法达到专业水平,但那种全身心投入的状态本身就是一种美好的生活体验。三五天也好,三个月也好,只要我们认认真真做過,并在其中享受到宁静和愉悦,它就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