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地清点失重的密语(组诗)

胡加健，男，浙江人，汉族。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北方文学》《浙江诗人》等报刊，曾获“中国徐霞客诗歌散文奖”诗歌佳作奖等荣誉。

站在南迦巴瓦峰脚底数星辰

苍穹俯拾着索松村隐忍的寂静

凿开不为人知的泉眼

匍匐的修炼者只能前行

卸下包袱的追随者只能聆听

谁不选择背负

谁就无法理解——密布在人世间的义无反顾

洄游与后退殊途同归

耻辱与荣耀无人目睹

劳作者为史诗定制长调

迟到的告白不被祝福

饱经风霜的青稞端坐于村口

次第盛放的油菜花各自归位

南迦巴瓦峰厌倦了遮遮掩掩

独对满天星辰

独对彼此的峥嵘

匍匐在雅鲁藏布大峡谷之巅

像一粒尘埃忘却悲欢

自由落体般坠入——世界屋脊的敞口

蓬勃的身躯保持最低的姿势

生与死都被疼痛紧攥

美轮美奂的构思习惯于无疾而终

酝酿已久的夙愿一旦迸裂

雅鲁藏布江必定屏息凝神

喜马拉雅山顶的云层顾自游历

埋在谷底的无字天书拒绝解读

越是闲庭信步者

越晚熟

在巴松错清点玛尼堆

所有的祝福都是草图

恰如泥胚需要被重塑

每一句祈祷都秘不示人

每一处隐痛都深入筋骨

一座座玛尼堆被巴松错包围

一颗颗悬而未决的石头

恰如一段段未卜的前途

翱翔在米拉山口的鹰

如若没有青藏高原，草是多么柔弱

如若没有米拉山口，鹰是多么孤独

尼洋河与拉萨河并肩各奔东西

被卷入旷日持久的博弈

积雪保持不偏不倚

米拉山口停住了脚步，但鹰从没有停止振翼

鹰在目之所及的领空中追认原籍

鹰紧盯着万物的胎记

高原把沧桑一再反刍

格桑花怀揣着对未知的敬意

停驻在布达拉宫与入定的长者对视

请允许怀着重重心事去攀登

请允许伫立在布达拉宫的穹顶

请允许与双目澄澈的长者对视

而长者保持不为所动的入定

御风而行的信鸽固守着清醒

请为掌控时辰的人让路

请把石凳安放在觉者必经之处

窗棂与窄缝在往昔的敞亮中互嵌

史书上记录着命定的告别与停留

沉默寡言者曾热衷喋喋不休

在未知的梦境中桀骜不驯者循规蹈矩

装裱一新的壁画反复被误读

突如其来的困顿使人无法醒悟

要是不能星夜兼程去触摸孤独

谁都无法坐拥黄金般的宽恕

徘徊在羊卓雍措静看土墙风化

两条路交汇在山穷水尽处

两个人相遇在欲言又止时

雄浑的紫与澄澈的蓝被众人一并领受

无名的土墙与羊卓雍措联袂同行

曾经，土墙紧挨着固如金汤的屋顶

历久弥新的酥油茶如灯火一般通明

接纳风雪雨露

接纳牧民无与伦比的欢欣与智慧

在拉萨的自我和解

如果寻找不到神往已久的归宿

请把夙愿交付给漫无边际的旅途

置身极地的身躯与喧嚣分离

陷入忧心忡忡的缺氧

陷入与灵魂的扪心自问

陷入庭院的尽头

用拉萨的阳光与河水作为背景布展

卑微的柳树在高原上铺开画卷

在无限接近苍穹中回望失重的一生

奢望在几何书店挣脱人性的枷锁

奢望翻卷着扉页完成“在拉萨的自我和解”

在那拉根遥望藏北大草原

自带五千米高度的羊群悠闲而沉稳

迟到的人群颤颤巍巍

那拉根缔造着传唱四方的经典

念青唐古拉山紧握着先贤的箴言

逐一印证于藏北大草原

沧桑散尽后真相矗立

那拉根摆出石阵与山风周旋

此地的风化不计成本

此地的攀登者隐入了芸芸众生

此地的时间凝固成執念

端坐在纳木错任凭鸟鸣飞溅

朝圣者的前世与今生轮番上演

成群结队的冰山顾自面授机宜

通透的湖水把苦难分成两半

一半被冰川凝固

一半流散于茫茫无际的天地间

声嘶力竭的呐喊幻化成鸟鸣飞溅

画布上的情节扑朔迷离

草木的一生谁也无法洞悉

先知把数代人的结局逐一预演

谁能在纳木错找到失传已久的门楣

谁就能按图索骥领受尘世的抚慰

编辑导语：本文采用了一些少见的意象，来表达作者对西藏的情感，独特的意象与文风不乏哲学思考。

责任编辑：康松达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