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卿 刘叶萍
【摘要】开放,是基于新发展理念的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目标的动力机制和必然形态。出版业开放发展的具体内容和评价要素可以概括为“一体两翼”。“一体”是以制度型开放战略为基座,通过建章立制,实现市场体系的统一性建设和国际化接轨。“两翼”指分别以外向型开放和内需型开放为载体,一是面向国际传播强化内容、渠道、能力建设,挖掘对外开放深度,以有利的增效结果确保出版业深入国外市场;二是基于创新导向发力生态建设、比较优势、风险屏障,拓宽对内开放广度,以良好的溢出效应支持出版业繁荣国内市场。
【关键词】出版业 高质量发展 开放发展 制度型开放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5-042-08
【DOI】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5.006
出版业高质量发展是符合新发展理念的发展模式,其以创新为第一动力,以协调为内生特点,以绿色为普遍形态,以开放为必由之路,以共享为根本目的。其中,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的理念,是我国出版业自改革开放以来便坚持施行的新路径和新工具,也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视域下出版业不断取得新成就的重要法宝。《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强调了要“形成对外开放新格局,参与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明显增强”的宏观框架。《出版业“十四五”时期发展规划》中从“健全现代出版市场体系”和“推动出版业高水平走出去”两个方面为解决出版市场的开放性问题作出部署,并提出要用好“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积极融入国内国际双循环。据此,笔者在《论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目标向度——基于新发展理念视角的分析》一文中论及出版业开放发展目标的实现应主要围绕内外两个出版市场和两种出版资源展开,重点是解决出版业发展的内外联动问题。[1]为推动实现两种资源的整合和两大市场的发展,本文进一步围绕多方主体共同参与的开放发展活动过程和构成要素,设计了“一体两翼”的出版业开放发展体系,即整体部署层面的制度型开放发展以及具体实施层面的外向型开放发展和内需型开放发展,以求为出版业高水平开放发展提供有关制度安排和市场实践的指导。以下拟对这三大维度的具体内容和评价要素进行阐释。
一、立足市场体系的出版业制度型开放发展
健全现代出版市场体系是市场经济条件下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基础。出版业的法律规定、市场规范和技术规则等方面的相关制度措施,通过对主体资格、产品质量、信息优势等与出版有关的市场结构和市场行为进行许可、激励、裁决,使得在出版市场体系中建立一个相互作用的稳定结构来降低市场交易费用并减少公共政策和产业经济目标实现的不确定性。[2]2018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适应新形势、把握新特点,推动由商品和要素流动型开放向规则等制度型开放转变”。党的二十大报告在“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着力推动高质量发展”部分,强调要“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我国在开放发展历程中围绕对内开放和对外开放两个方面进行境内改革和境外共建,促进各种类型市场相互开放和各类市场要素自由流动,逐步建立起与国际相容且一致的制度体系,释放制度红利与合作潜力等溢出效应,完善了我国出版市场体系的分工格局并提升了在全球产业链、价值链的参与度。[3]可以说,制度型开放不仅是我国要构建的现代出版市场体系的重要表征,也是回应如何以开放促进深层次改革,推动高质量发展这一课题的重要制度安排。
1. 出版业制度型开放的成效及困局
制度型开放是一个不断升级和深化的过程。从发挥比较优势、加入国际分工、促进商品流动的开放发展路径和轨迹来看,我国出版业制度型开放大致经历了由管理制度改革到贸易制度接轨再到市场制度融合的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1978—2003):管理制度改革。改革开放前,出版主要由国家掌控,开放在发展中的作用被忽视乃至压制。在1978年改革开放政策实施以及大量中外名著重印、英美书商代表团访华的背景下,国家逐步放松对出版业的严格管控,进行管理制度的改革探索。1979年至1986年间,全国出版工作座谈会、全国地方出版工作会议、全国出版局长会议先后召开,提出出版事业要进行改革开放,出版业开始由生产型向生产经营型转变。此后出版业改革目标为建立和培养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图书市场,而鉴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需要和前期改革中出现的部分市场乱象,1995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提出“出版物是特殊商品,不能完全交给市场去调节”,强调了特殊的效益原则及政府角色在市场建设中的重要作用。在此期间,图书版权贸易同步发端,以1992年7月我国加入《保护文学和藝术作品伯尔尼公约》和《世界版权公约》为标志,出版业逐步实现图书版权输出、参加国际展览、进行海外访问等目标,推动“人员走出去、经验请进来”。2002年1月,我国对《中国标准书号》进行修订,统一采用国际标准书号(International Standard Book Number,ISBN)作为中国标准书号,实现我国书号表达方式与国际标准接轨,也为后续出版贸易活动和制度共建奠定基础。
第二阶段(2003—2013):贸易制度接轨。2003年1月,全国新闻出版局长会议首次提出将“走出去”战略作为新闻出版的重大国家战略之一,我国开始加强对外商投资和贸易活动的制度安排。如《设立外商投资印刷企业暂行规定》(2002年)、《外商投资图书、报纸、期刊分销企业管理办法》(2003年)、《关于文化领域引进外资的若干意见》(2005年)等规制中出现对外资准入限制相关的内容,明确了我国对出版、印刷、发行领域分别遵循“禁止进入、分类规制、逐步放开”的基本走向。2005年1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下发《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的若干意见》,提出按照现代企业制度要求,“打造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文化企业”,国家逐渐退出竞争性传媒市场,市场机制得以发挥实质性作用,这也符合世界贸易组织关于政府不得对国有贸易企业的经营施加直接影响或指导的要求。市场转型和国际贸易的迅速发展,从通行规则和发展环境方面对制度建设提出了更高要求。为了获取参与全球竞争的通行证,2005年,我国多家出版社启动ISO9001质量管理体系认证工作,从管理理念和技术规则方面接轨国际通行体系。为推动出版业从事国际贸易活动,我国发布了《关于鼓励和支持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的若干政策》(2006年)、《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指导目录》(2007年)、《关于进一步推动新闻出版产业发展的指导意见》(2010年)等政策,为出版业开放发展提供政府资金、协调管理、信贷支持、人才培养等程序便利和有效信息,使之趋于规范化、制度化和常态化。
第三阶段(2013年至今):市场制度融合。2013年3月,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批准将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的职责整合,组建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这次“合并”实质上进一步取缔了官、管、关,从重视市场治理转为致力于发展、繁荣和创新出版等工作,有助于建立全球化的出版产业链。这一时期,我国开始以数字化建设为抓手,提供適时、适度的市场制度供给,推动出版业有序发展并融入全球体系。如2013年8月,《中国出版物在线信息交换》行业标准正式发布,统一我国出版物数据交换格式;2014年3月,《关于加快发展对外文化贸易的意见》要求进一步完善《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指导目录》,定期发布《国家文化出口重点企业目录》和《国家文化出口重点项目目录》。以上政策从信息流通和政策支持等公共服务方面营造了自由、便利的市场环境,并打通了进一步深入参与国际分工、融入国际社会的市场通道。2022年7月,商务部等27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对外文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大力提倡数字文化贸易,从技术、管理、国际视野等方面强调文化贸易、版权贸易人才的国际化教育和培训,这使出版业开放发展路径实现了从单向灌输式的产品输出到双向交互式的资源共享和共建转变。
总体而言,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我国围绕管理、贸易、市场领域进行了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的国际化接轨和融合,彰显了出版业开放发展的理念和成效。但当前出版业制度建设仍与高水平制度型开放目标存在差距,具体而言,一是还需在有效维护国家文化安全前提下更大程度降低出版市场准入条件和经营特许等行政壁垒,以建立更加开放的出版市场和更加自由的竞争环境,形成体系化的市场开放制度体系;二是在国际规则和标准建设方面只做到了碎片化的制度参与,还有待形成统一且有利于出版业自身合理发展的制度体系。
2. 出版业扩大制度型开放的可行路径
扩大制度型开放是我国更高水平开放的重要战略举措,健全现代出版市场体系则是在总结我国出版业开放发展经验与不足之处基础上提出的更高要求,也是解决出版改革和制度建设问题、实现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一剂良方。[4]我国出版业须立足市场体系建设,从准入机制、规制体系、全球治理三个方面明确发力方向和评价要素,提升制度属性的内部供给和外部合作水平,增强开放发展的整体谋划和系统集成。
(1)完善分类管理的市场准入机制。市场准入制度是我国对出版业利用外资的主要法律规制途径,严格的行政审批(许可)制度形成了行政垄断和地区保护意识,不利于市场竞争和资源配置,我国要适当放松准入管理并引入企业破产机制,使文化市场主体可以自由进入、退出各种类型、各个区域的文化市场,才能促进出版业适应市场竞争并充分利用外资,加快做大做强。此外,市场主体、业务、人员的准入规制问题不应“一刀切”,而应创新准入结构,进行分类管理。主体准入方面,要依据所负政治宣传、社会效益、经济效益等不同职责及其与意识形态的关联度,针对我国“宣传导向型”“社会服务型”“商业经营型”三大类型出版主体设定相应的准入资格和保护条件;[5]业务准入方面,要明确扩大对外开放的底线,并着眼出版业融合发展,重点梳理数字出版领域业务板块,加快建立出版业市场全面开放+“极简版”负面清单管理模式,逐步放宽甚至清除国内外资本进入的限制条件和隐性壁垒,使符合条件的国内外经营者可以合法、自由地在各种类型、各个区域的文化市场上自主经营;人员准入方面,要对不同序列从业者实行差异化准入管理,围绕政治素养、专业技能、综合实力设定相应要求,为市场注入更加丰富多元的新鲜血液。
(2)形成共建共享的市场规制体系。推进制度型开放要求从公共服务、监管框架、实际效率三大方面构建统一开放、放管结合、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增强我国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吸引力和驱动力。首先,发挥产业政策的导向功能,形成与高质量发展相应的出版经济、行政、法律等体制性力量,尤其在对外交流中的准入登记、经营许可、金融投资以及新兴的网络安全、通信服务等受国家管制的行政规划和公共服务板块,要形成以文化、传媒、教育和外交部门为主导,财政、税收、工商和法律部门共同参与生产和分配的管理体系,以至提供积极稳健的财政、税收、产业、进出口等政策工具来提升对内对外开放发展水平。其次,深化“放管服”体制机制改革,将出版业规制改革由重管制、审批、权力转为重服务、监管、责任,并推进以法治为基础的分类监管框架,如对意识形态关联度高的领域要严格执行审查制度,而面向文化传媒、网络游戏、创意设计等领域,则要创新动态监测、信息共享、质量追溯等事中事后监管方式,建立起宽严相济、多方联动的规制体系。最后,遵循《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按照公开、公正、公平的“三公”原则,由政府部门、学/协会、国有企业、私营企业、外资企业共同参与制定市场活动的“游戏规则”,共创投资便利、公平竞争的营商环境,保障不同活动主体介入市场竞争并获取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和数据等各类生产要素的合理权利、机会和规则,构建市场调节有效、政府调控有度的出版经济体制,提升制度型开放的实际效率。
(3)推进动态发展的全球治理格局。市场化转型和国际化发展的深入推进,要求出版业关注产业前沿动态,主动汲取国内外不同区域市场建设经验和治理知识,形成适合本国实际并能引领全球发展的制度体系,在全球治理中贡献中国力量。具体而言,一是积极开展国际认证、参与国际事务,与国际出版组织、出版商共同围绕商事制度、要素流动、行业监管等内容形成国际、区域规则衔接清单,并通过“走出去、请进来、强学习、重转化、本土化、再创新”的流程,推动国际标准、规则体系与国内标准、相关制度的系统化接轨,进而支撑构建内外联动的开放发展新格局。二是聚焦版权管理和数据治理两大重点领域,加强行业标准制定,把握市场主导权。在版权管理方面,我国出版业要综观不同区域在标准制定、管理惯例方面存在的差异,构建专门化组织实施体系和技术调查措施,推动有关版权国际条约的磋商制定工作,深度参与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框架下的全球版权治理,共同建立适用范围更广、更具国际视野、更能抵御市场风险的版权管理协同机制和创新模式,形成合作共赢的治理体系。在数据治理方面,则应遵循数据思维,由新闻出版管理部门围绕前瞻议题进行政策设计,自上而下引导建立公开透明的信息制度,减少信息不对称,并将市场实践中的有效举措和成熟经验上升为法律,由此形成高标准、创新性的政策和制度体系。
二、面向国际传播的出版业外向型开放发展
出版业开放发展是一种文化传播行为,伴随实物与版权等的输出,形成对外文化影响力。然而,从传播过程的基本要素和实际效果来看,当前出版业“走出去”却没有“走进去”,仍存在输出内容与国际用户需求冲突、传播渠道不足、传播能力缺失等系列问题。对此,我国出版业有必要推进外向型开放发展战略,即通过更加积极主动的国际贸易和经济合作来促进开放、带动发展,切实增强国际竞争力和传播效能。这也是适应新旧环境交替、新旧模式转换,并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长效之策。
为推动出版业高水平“走出去”,《出版业“十四五”时期发展规划》安排了“加强出版走出去内容建设、拓展出版走出去方式渠道、增强出版国际竞争力影响力”三项重点任务,这也为面向国际传播的出版业外向型开放发展指明了方向。即我国出版业外向型开放发展实质指向“整合国内出版资源,走进国外出版市场”这一目标,其要求在传播内容方面,构建本土化叙事体系;在传播渠道方面,形成协同化运作模式;在传播能力方面,培育内生性发展动力。由此,形成包含内容生产、翻译出版、发行推广和资本运营等的全流程、全领域传播格局,推动出版业开放发展由简单的规模增长转向更高的质量效果。
1. 聚焦传播内容,构建本土化叙事体系
不同国家间存在的“文化距离”,往往会导致国际传播中出现“文化折扣”现象,而将内容建设全方位融入出口东道国经济、文化、政治背景之中的本土化思维是跨越“文化距离”的基础。[6]出版业须围绕叙事内容、叙事形式、叙事目标方面重点施策,形成高质量的故事传播和话语体系。
(1)采取国际化选题策划,优化叙事内容。当前出口出版物的主题选择和内容生产通常强调渲染中国特色或人文情怀,但这些作品的海外传播和市场销售情况并不理想。[7]为使传播内容更针对且适合海外读者,我国出版业应以全球视角和市场导向来安排外向型的图书选题、组稿设计和文本译介。具体而言,首先要明确不同区域、不同国家或细分市场中政府、教育界、出版商、读者等的文化选择标准和消费需求,寻求文化交汇之处,使选题方向、价值主张与目标市场相契合。其次,从译介作品甚至原创作品的本土化接受角度来形成关于主题选择、内容调整、创作设计的组合方案,构建中西合璧的内容生产模式,从根本上扭转当前中国文学外译的不利局面,切实增强作品的可读性和感染力。然后,了解和把握国际社会文化生态和文化传播规律,推动我国出版业以更具吸引力和适应性的方式走入目标读者的生活。
(2)建设数字化传播体系,丰富叙事形式。《中国图书海外馆藏影响力报告(2023版)》显示,2023年度我国有637种数字出版物进入海外图书馆系统永久收藏,约占总数的4.7%,海量存储、搜索便捷、成本低廉的数字化形式尤其能使古籍类、科技类图书更大程度发挥市场优势。[8]网络文学、网络游戏作为文化出海的重要力量,也在接受度和传播力方面表现突出。应该说,出版融合发展是出版机构传播主流价值观的重要方式,我国出版业须充分运用数字技术和新兴科技,创新电子书、数据库、网络文学、有声读物、影视节目、舞台剧目、网络游戏等多种媒体形式,甚至发力数字文旅、数字教育、元宇宙、电竞等领域,为所传播的知识和理念匹配最佳表述方式和呈现形式,形成多维立体、深度参与的叙事体系,增强国际传播的亲和力和实效性。
(3)采取全流程质量管理,实现叙事目标。构建中国话语和叙事体系是出版业外向型内容建设的目标。我国出版业须以人类命运共同体、互联互通、中国梦、共商共建共享、平等为基本话语,贯穿和架构起出版业国际传播内容在重点领域的话语体系。以此为共识,进一步从产品和服务两个方面实施全流程质量管理,确保以高质量内容来承载并凝聚叙事力量。产品方面,要围绕出版物编校、加工、装帧设计、印刷装订、发行流通形成全方位的规范工作流程和质量审查体系,确保内容质量。服务方面,要基于全球文化消费视角,不断开发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及新的运营模式,如发展“AI+数据挖掘”“AI+文本翻译”“AI+内容加工”等业务来增强数字化叙事力量,并形成互联互通、快速响应的产品服务机制以适应本地市场需求。[9]
2. 围绕传播渠道,形成协同化运作模式
从根本上来说,出版业的全球化发展是企业在不同国家以协同方式竞争实现增效,即获得经济或其他方面优势的结果。[10]我国出版业在开展传播活动的过程中借由不同传播方式、手段、技术的组合来拓展传播渠道,形成协同化运作模式,能够发挥现代化传播渠道和供给体系的比较优势,并增强国内国际文化交流、资源交换的能力和机会,推动开放发展迈向更高水平。传播渠道的具体内容和评价要素主要涉及广度和深度两个方面。
(1)发挥开放平台效应,延伸传播广度。习近平总书记2023年9月在浙江考察时的讲话中指出,要“发挥各种开放平台的功能作用,创新利用外资、做大外贸的方法和渠道”。我国出版业要以推动文化交流和文明互鉴为目标,以科技创新为支撑,有效发挥国内多种对外开放的交流渠道和基础设施平台的赋能作用,使信息内容、技术应用、平台终端、管理手段共融互通,[11]建成在海内外拓展传播形态和合作项目的分众化、互动式、体验式数字资源服务平台。在此基础上,出版业还应形成有形和无形、线上和线下相融合的渠道网络,为国内外从事国际贸易活动的出版企业提供差异化、数字化、个性化的信息服务和在线阅读的解决方案,支撑跨区域、跨国家、跨语种、跨群体的文化交流和消费,从而使我国出版产品与服务以全方位的模式覆盖海外市场。
(2)创新出版合作方式,提高传播深度。尽管当前我国已在世界各地的近百个国家和地区设立了1000多个发行网点,出口图书发行到180多个国家和地区,但与发达国家相比,网点数量和规模仍十分有限,且这些多渠道进行的无规则销售,难以进入海外主流市場,限制了图书及内容的海外传播。[12]我国出版业应首先加强海外市场直接投资和贸易结构整体布局,重点加强面向欧美发达地区的交流和贸易,避免实物输出数量和贸易区域失衡的问题;进而,注意国内经营与国际经营的区别,通过组建专职团队、设立分支机构、开展项目合作、实施联合出版等方式,与目标国出版商、独立分销商、网络销售平台等海外市场主体建立战略合作关系;最终,逐步加深版权交易、项目开发、公司合资、出版企业组建等合作模式,提升在内容生产、内容运营、技术服务、版权保护等各环节的海外运营能力和资源配置效率,有效推动我国出版业深度嵌入海外出版业务并走进主流发行渠道。
3. 着眼传播能力,培育内生性发展动力
2023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上提出“七个着力”,其中强调要“着力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促进文明交流互鉴”。党中央将国际传播能力建设上升至新高度。那么,出版业如何才能把握发展格局新变化、顺应世界变局新趋势,使开放发展正外部性产生内部化效果,从而增强战略牵引力和资源显示度?细究来看,应集中从经济、文化、技术三个方面增强发展动力,并聚焦竞争力、影响力、持续力三个维度建设和体现传播能力。
(1)培育经济动能,增强国际竞争力。经济动力具有特定的约束、激发和调节功能,能够驱使市场主体参与全球分工并在高自由度的国际竞争中赢得先机,由此形成确保出版业在国际市场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竞争力。我国出版业须正确处理行为主体关系,深化“政府搭台、企业唱戏”的政企合作模式。一方面,以政府为主导,发挥规划、引导、服务、管理职能,针对项目建设、财政优待、贸易激励方面增强出口支持和保护力度,潜移默化地提升企业从事国际传播活动的意愿和底气。另一方面,以企业为主体,在市场一线进行经营运作和品牌建设,并采取集团化、联合化方式参加国际书展、译介系列作品、推广文化理念,在中国出版走向世界的过程中形成规模经济,确保将国内资产和环境资源优势转化为跨国经营中的经济基础和社会收益,支撑出版业自身的长远发展。
(2)培育文化动能,提升国际影响力。出版业的文化功能和行业底蕴、价值观念构成了开放发展的文化动能,在这一因素的作用下,我国出版业能够不断提升对国际社会的人文关怀和渗透效果,加强中国文化海外传播的影响力。文化驱动国际影响力的提升,首先要求具备国际化人才队伍,即培养一批具备优秀政治素质、国际视野、信息素养、创新意识与创新能力的人才,使之在交融学习中吸收国际优长、在互通实践中促进出版融合、在交流交锋中捍卫主体权威。其次要形成分层、分类、分群的文化传播体系,区分不同出口国的文化水平和细分市场,形成兼顾大众化、通俗易懂和专业化、深度阐释的多元文化面向,实现扩大普及范围、促进意涵理解或增进文化认同等不同目标,提升传播活动的海外知晓度和美誉度。最后还应统筹推进对外宣传、对外文化交流和文化贸易,积极培育网络文学、网络游戏、数字出版等领域的出口竞争优势,打造更具显示度和影响力的中华文化符号。
(3)培育技术动能,获得国际持续力。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的突破发展,为出版业开放发展带来不竭动能,借助新兴技术实现的产业融合则进一步消弭了产业边界,使出版业在整个文化产业语境下深度参与全球分工,并不断促生新的发展形态,保障出版业在国际传播实践中有序、稳健、协调、持续发展。技术赋能国际持续力的获得,具体要做到两个方面。一是强化技术创新,兼顾当前与长远发展、经济与社会属性,促成出版业与科技、制造、旅游等行业形成文化创意产业集群,增强抵御市场风险并推动产业进步的能力。二是加深组织渗透,重塑创新版图,并由此改善出版业开放发展产业链、供应链体系,提升国际市场吸引力,使出版业对外开放由单一输出或单向合作模式转为多元的产业运营和双向的国际投资,逐步提升在高端价值链上的组织保障能力和国际合作空间。
三、基于创新导向的出版业内需型开放发展
自亚当·斯密以来,经济学家一致认为,向全球贸易体系开放自己的市场能推进对各国都有利的国际劳动分工,并为每个国家都带来扩大其生产和消费的可能性,从而提高全世界的生活水平。出版业开放发展是一种经贸外溢活动,既吸纳国际资源又建设国内市场。有鉴于国民文化需求的逐步提升,以及国际政治在文化交流层面的渗透风险,为有效考察和利用国外竞争资源,促成内外联动问题的解决,我国出版业须深化内需型开放发展战略,即以创新为导向,着力引进国际创新资源来扩大和满足国内市场需求、促进和保护国内市场发展,这对解决我国出版业创新方式封闭落后、文化市场供给有限等现实问题,以及更好发挥对外开放促进内需的作用具有重要价值。[13]出版业内需型开放发展的具体内容和评价要素是指着眼“利用国际出版资源,繁荣国内出版市场”这一目标,通过创新生态建设、比较优势和风险屏障,提升市场消费能级、加深贸易合作程度和维护国家总体安全,由此释放开放发展的溢出效应,有力拉动国内消费并促进国际出版发展。
1. 创新生态建设,提升市场消费能级
积极有效利用外资是我国对外开放基本国策的重要内容,而强大的生态环境和国内消费市场是开放发展稳固的基本盘。随着改革开放的持续推进,我国居民文化消费的总量规模逐年扩大,为满足国内庞大的消费市场需求,出版业须首先改善基础设施条件,有效吸引并利用国际资本共同增强行业供给,进而优化消费市场体系,在开放过程中带动市场消费。
(1)改善基础设施条件,扩大外商投资规模。一是在对内开放实践中通过加强5G、区块链、物联网等新型基础设施布局建设,为国内市场的信息化、国际化发展打好基础。二是推广数字经济、助力产业转型,以刺激和改善市场环境,并透过文化消费新业态、新模式来推动出版业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三是营造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释放行业发展的利好信号,形成更具吸引力的外商投资和外资运作条件。
(2)贯通消费市场体系,提升利用外资质量。当前我国国民消费已由生存型、温饱型转向小康型、享受型,这要求文化市场提供更具文化内涵和附加价值的产品服务。我国出版业须以这种具有文化消费特色的高質量产品生产为主轴,鼓励和支持国外出版商在印刷、发行及信息、技术、教育等服务领域实现投资增长并补齐短板弱项,以将国际经济贸易活动向国内区域聚拢,为我国出版市场带来更大的发展空间和能量。在此基础上,出版业还要以国内消费市场需求为纽带,聚焦重点领域、关键环节开展引技引才、产业招商、项目承包等创新举措,加强外贸、外资、外包、外经、外智并举联动,引入符合国家产业政策、能够推动产业化融合化发展进程的创新型人力资本、信息技术和管理经验,并使之融入我国创新体系中,帮助解决出版业自主创新能力有限、创新资源不足、创新理念受阻等问题。
2. 创新比较优势,加深贸易合作程度
从经济学视角来看,按照比较优势原则进行的国际贸易对所有国家都有利,[14]我国在市场规模和生产成本方面占据较大优势。2017—2021年间,我国累计进口出版物(含图书、报纸、期刊、音像制品、电子出版物、数字出版物)总量从3 269.16万册或盒(张)增长到4 450.37万册或盒(张)、金额从66 563.22万美元增长到80 546.85万美元,数量年均增长率为9.03%,金额年均增长率为5.25%,[15]这使得国外出版商看好国内市场和贸易前景。为进一步扩大开放过程中的资源联结和供给效能,我国出版业须在有效发挥资源环境优势的基础上,创造新的比较优势,强化不同国家在贸易、投资和生产方面的内在动因和发展效能,引导和激励出版业实现范围更大、领域更宽、层次更深的贸易合作,形成国际出版资源、金融资本的空间外溢和价值链外溢效应,推动资源优势向经济、技术优势的转化。
(1)扩大开放范围,构建面向全球的自由贸易网络。从我国历年版权引进地来看,其主要集中于美国、英国、德国等发达国家,吸纳各国的优秀出版作品以丰富国内文化市场,但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及发展中国家的引进交流则相对薄弱。出版业开放发展要求实现更大范围的市场布局,应以更大的合作力度和创新视角、方式挖掘与不同区域、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主体合作共赢的潜力,在继续推进与发达国家的经济联系,并加深与更多发展中国家经济交往的过程中,拓展利益契合点,将更多全球创新资源和高端要素引入國内市场。聚焦国内市场,还要重点推进中西部地区、长三角区域等不同行政区划间信息交流和合作贸易的标准化水平,促进跨区域协同和一体化发展。
(2)拓宽开放领域,促进生产要素的合理有序流动。随着产业融合步伐的加快,出版业与文化、旅游、信息等邻近产业及其生产要素间的交流互动逐渐加深,对开放领域提出更高要求。一方面,出版业须围绕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以书为媒,以上下游产业链为轴,在开放发展过程中合理明确吸引外资的重点和方向,制定出版业对外招商重点领域或重大项目目录,有序拓宽与出版业务相关的合作领域,促进国外劳动力、资本、技术、数据等要素向国内文旅、科教、信息等服务领域的合理对接和有序流动。另一方面,出版业要发挥资源禀赋优势,消除外商利用电商平台、发行渠道、贸易展会的门槛,支持国际资本和国外主体在国内市场展现更大作为,提升出版市场产品和服务的供给数量和质量。
(3)延伸开放层次,推进符合需求的技术融合创新。出版业要从空间布局、产业结构和科技应用三个方面着力延伸对内开放层次,反映内需型开放发展拉动新消费、促进国内国际双循环的实质效果。在空间布局的开放层次方面,目前我国出版业开放发展的空间结构松散,全国各区域文化交流和经济合作的整体布局还未完全形成,在区域空间发展上仍集中在京津冀、长三角等开放前沿区域,对外开放的空间发展态势存在失衡,须着力提升引进版图书及国外出版资源在国内市场的跨区域分销水平和带动效应,合理确定功能定位和发展方向,促进生产力空间布局的遍地开花和有序发展,以高水平协同联动形成推动国内市场发展和实现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整体合力。在产业结构的开放层次方面,应从出版物分销到合作出版、从图书实物进口到版权贸易等不同业务层次,与国外出版商构建科学合理的分工格局,并形成产业结构与空间布局的紧密衔接和有效联动。在科技应用的开放层次方面,要着眼推动出版业的产业化、信息化、数字化、智慧化同步发展,支持外商企业有效利用我国重点对外开放平台并为其生产经营活动提供便利化、可得性支持,促进国际资源的转移转化,进而带动国内产业的技术改造和结构调整。
3. 创新风险屏障,维护国家总体安全
出版业的内需型开放发展不仅要最大程度吸引和利用国际资源,更要最大限度维护主体意识和保护本土市场。在西方国家不断对我国进行价值观和意识形态渗透的背景下,如何破解泛政治化倾向和文化霸权主义等问题,实现各民族文化“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成为出版业开放发展面临的核心挑战。[16]发展是安全的基础,安全是发展的保障。为应对上述发展风险,我国须创新安全保障机制,即在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的前提下,把握出版领域特有的较强意识形态属性,全面考察扩大开放中可能存在或即将面临的价值、观念及国外政治渗透、社会行为引导等新问题和新挑战,以最优力度、速度和程度的开放来增实力、防风险。
我国出版业开放发展的过程中,需在一定程度上吸收发达国家的技术以实现自身发展。但现实中普遍存在拿国外资本或技术换取本地市场的情况,这可能产生市场挤压及替代效应,减少国内出版企业市场份额或降低国内市场主体创新动机,不利于国内出版业自主创新水平和发展能力的提升。对此,出版业还须建立健全进出口预警、产业损害预警和反技术壁垒等工作机制,防范国际资源渗透可能引发的市场和技术冲击,以及数据泄漏和网络攻击等风险,在更高水平开放的同时确保动态维护国家经济和社会安全。
结语
开放,是出版业高质量发展中不可或缺的动能,是基于新发展理念的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目标实现的必由之路、重要向度。出版业开放发展着眼解决发展过程中的内外联动问题,通过立足市场体系的制度型开放、面向国际传播的外向型开放、基于创新导向的内需型开放三维策略,促进国际合作,繁荣国内市场,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在此过程中形成的更高水平对内对外开放格局,能够激发创新、促进协调、保护生态、扩大共享,体现新发展理念五大要素之间互相贯通的内在逻辑,契合高质量发展的整体目标。而在出版业高质量发展的归宿位置,则是共享发展理念,其集中体现了新发展的目的维度,有关这一议题,笔者将在后续研究中展开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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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n Development of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Propelling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Publishing Industry through Institutional Opening Up
FANG Qing1,2, LIU Ye-ping1(1.Schoo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2.Publishing Research,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Abstract: Opening-up is the driving mechanism and inevitable form of the high-quality advancement goal of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The specific content and evaluation elements for the open development of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can be summarized as "one body and two wings". "One body" is the institutional opening up, which achieves the unity construction and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the market system through institutional establishment. "Two wings"respectively refer to export-oriented opening-up and domestic demand-oriented opening-up. The former refers to strengthening the content, channels and capacity for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exploring the depth of opening up to ensure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enters foreign markets with favorable efficiency results. The latter focuses on ecological construction, comparative advantages, and risk barriers based on the innovation-oriented to broaden the breadth of domestic opening up, form positive spill-over effects and support the prosperity of the domestic publishing market.
Key words: publishing industry;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pen development; institutional opening 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