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凯
(1.贵州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2.邵阳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邵阳 422000)
“人类命运共同体”概念的提及肇始于2011 年《中国和平发展白皮书》。党的十八大报告亦提出,“这个世界,各国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村里,生活在历史和现实交汇的同一个时空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面对国内外纷繁复杂的局势,我们要建立平等相待、互商互谅的伙伴关系,营造公道正义、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谋求开放创新、包容互惠的发展前景,促进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构筑尊崇自然、绿色发展的生态体系[2]。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美好的目标,也是一个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接力跑才能实现的目标[3]。十年来习近平百余次提及“命运共同体”,表达我国和平发展的愿望,合作共赢的理念,为人类未来发展提供一份“中国方略”。
联合国于2017 年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写入决议。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提出在国内外引起巨大的反响,不少国外专家学者对此高度评价。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指出中国已成为多边主义的重要支柱,而我们践行多边主义的目的,即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美国学者罗斯特·里尔谈到习近平强调的这种“商量着办”,与过去西方国际政治学宣扬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维也纳秩序”“雅尔塔秩序”以及“华盛顿共识”大异其趣。英国专家班可夫认为,21世纪已经全球化,人类命运共同体事实上是唯一可持续和现实可行的选择。英国教授马丁·阿尔布劳表示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有利于促进全球和平与合作,而不是加剧大国间的对抗。俄罗斯亚·弗·罗曼诺夫研究员坦诚而论,提出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坚定“四个自信”、扩大国际话语权的重要里程碑。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内容之一,是对人类利益和价值的通约性把握,在国与国关系中寻找最大公约数;这不仅是一种外交战略指导思想、全球价值观与中国思考人类未来而提出的中国方案,它更是一种基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历史上具有深厚思想土壤、现实中具有成熟可行条件的哲学命题。
因世界市场的深度融合与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要求,苏联解体后世界各国卷入发达国家主导的全球化浪潮,各国休戚与共,经济上你中有我相互合作、文化上日益增多互鉴交流、政治上求同存异包容互信。政治上一超多强的世界格局随着中国、巴西、印度等新兴国家快速发展壮大,世界多极化加速发展,国际格局日趋均衡。经济上世界经济重心向太平洋两岸转移,亚欧非世界岛联系日益紧密。科技上由于基础科学未取得质的突破,工程技术的天花板临近而存量竞争加剧。军事方面由于核大国相互制衡,世界主题仍是和平与发展,但恐怖主义、极端主义的威胁仍广泛存在。特别是近年面临公共卫生方面的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的巨大挑战,加速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到来。近年来基于“比较优势贸易理论”的全球化受到贸易保护主义、逆全球化势力、冷战思维遗老的冲击,西方树立的神话圣物诸如“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科学艺术没有国界”“新闻自由”“个人言论”等被其亲手摧毁,在后雅尔塔体系时代更多国家呼吁建立更加公正的新的国际秩序,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答时代之问,应人类呼声,鲜明地指出了未来方向。
目前我国处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中,经济实力位居世界第二、综合国力得到极大提升。但改革进入深水区,行稳致远的发展之路上将面对一系列棘手复杂问题,亟须处理好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提出基于这个背景。愈多群众在经济高速发展、财富快速积累后开始寻求人的精神归宿,认识到“人的类本质”而非追求外在的附着物,认识到人与人之间共生互助关系的重要性,其相较于构建“和谐社会”中人与人相处的关系标准更进一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为人类这一“类”成为了共同体,那么每一个具体的人、实践的人也需要认识到自己是命运共同体的一部分,如此这般共同体的构建才具有坚实的基础。
以大历史观审视21 世纪,人类处于开启星际航行时代的前夜,在和平与发展是时代主题的今天,局部热点地区仍存在冲突与不安,传统的国际关系面临重塑。人类作为一个整体面临着诸如恐怖主义、核污染、生态恶化、气候变暖、难民潮等一系列全球性的非传统挑战,亟须人类共同面对,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无法单独解决此类风险、应对此类挑战。摆在人类面前的风险挑战具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联动性和整体性,需要彼此在观念里、意识中、行动上具有“休戚与共”的思想,坚决反对面临全球挑战时的“搭便车”“拖后腿”“开倒车”行为,反对袖手旁观、损公肥私、不负责任的行为,这亦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提出的重要时代背景。
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研究在2011-2012 年逐渐起步,从每年数篇到2018 年激增至年均千篇发文量,同时十年间发表相关书籍著作数百本;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当代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重点也是热点之一,近5 年来更多学者聚焦这一概念、成果颇丰,进入全方位的高潮阶段。人类命运共同体既是“自由人的联合体”的现实表达,也是我国国际话语体系构建的核心理念,更是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统一。
国内学界主要通过微观、中观、宏观三种路径,从“人的类本质与具体实践的人”的普遍性视角、从马克思主义关于共同体演变的纵向视角、从全球治理的现实横向视角、从中外传统思想的历史纵向视角这四种视角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进行全方位多视角的深入研究。
张曙光、贺来、邓纯东、王公龙等学者采用微观路径,对人类命运共同体从人的类本质、具体实践的人的普遍性视角进行研究。2015年张曙光提出,高海清从人类历史的角度将类属性或类存在的实现即类本位,界定于马克思所说的人的社会发展的第三大形态;人基于其对象性实践活动,具有类存在物的本性,人的形态从“群体本位”到“个体本位”,将会进入马克思当年所预见的人的第三大形态即“自由个性”的时代——人的“类存在”的实现[4]。贺来在2016 年一文中指出,马克思的“类”概念不仅蕴含着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追求,奠定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基础,破除“抽象对人的统治”,不断促进人与人之间的团结,推动人与人的自由联合,从而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可能[5]。邓纯东探究“类”概念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之间关系,同时分专题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研究》一书系统论述它的缘起、内涵、建构、价值及作用。王公龙等著《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研究》一书以马克思共同体思想为研究视角,主要围绕马克思共同体思想的演变历程、理论逻辑和实践历程等内容探讨。学界以此微观路径、普遍性视角研究虽有嘉肴,然此“富矿”领域应可持续挖掘,尤从“人学”视域探析或可补足阙如。
学界很多专家采用中观路径、围绕马克思主义共同体思想演变的历程进行探析,主要包括陈锡喜、石云霞、林伯海、马俊峰等学者。陈锡喜解析“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与“自由人联合体”理想存在着根本的区别,两者之间的社会阶级、时代背景、人的自由发展完全不同[6]。石云霞将马克思恩格斯阐述的人类社会共同体思想作为唯物史观的重要内容,在党的几代领导人的思想理论基础上,习近平创造性地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国情紧密结合的产物[7]。林伯海认为习近平“共同价值”思想对于解构西方价值观霸权、构建发展中国家的价值观话语体系,提升中国的话语权具有重要现实价值和深远历史意义。“共同价值”思想从现实的人出发,承认阶级、国家和民族存在现实差异的同时,重视全球化背景下当代人类的共同利益的频现与彰显而生发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价值,与所谓“普世价值”论的特质与功能完全不同[8]。马俊峰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性研究》一书着重研究共同体概念的产生、发展、演变及价值,从分工、交往、世界历史、真正的共同体这四个角度,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历史唯物主义意蕴进行阐发,从而明确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外交政策,更是人类走向自由人联合体的必经之路。目前学界对“共同体”概念的内涵、外延及其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适用范围有一定研究和界定,仍需进一步形成共识;但对其缺乏量化分析和确切的标准探究,即不同主体之间达到何种程度的联系,才构成真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问题研究欠缺;另外,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知思维具有片面性,需要跳出“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去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丰富内涵。
对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研究依靠宏观路径的专家最多,而采用全球治理的现实横向视角进行的,以刘振民、金应忠、阮宗泽、肖贵清等为代表的论文探讨和李君如、何英、张战等为代表的著作研究,共同构成了较丰硕的成果。刘振民认为命运共同体是全球化时代的产物,是新时期国际关系发展大势所趋。构建亚洲命运共同体是历史赋予亚洲国家的共同课题,将为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借鉴与示范[9]。金应忠视人类命运共同体来源为人自身能群的内在能动性,且只存在于共生关系之中。共生关系中的国家必须自强不息、尊重他者、约束自我,这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的基本要求[10]。阮宗泽表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生动呈现,是中国在问鼎世界强国之际的政策表达,旨在回答“中国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之问[11]。肖贵清概括习近平谈治国理政思想以中国梦为奋斗目标,以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根本主题,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全球治理方案[12]。李君如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人的世界梦》一书中提出,中国拥有两个相辅相成,互为机遇的梦想,一个是中国梦,另一个即构建“共有共享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梦”。何英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殊异于理想国或正义社会,是对共产主义世界大同的创造性完善,在《大国外交:“人类命运共同体”解读》中将其列为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核心理念。张战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研究》从本体论、方法论、系统论切入探究,试图回答世界的本质及其如何建设,思考人类社会走向何方的终极问题。学界以此路径及视角研究成果斐然,纵然千言难免挂万漏一,仅举数例呈现,可见一斑。
同样采用宏观研究路径,但是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历史纵向视角出发的学者主要有徐艳玲、赵可金、田鹏颖、张立文等人。徐艳玲以历史维度审视“人类命运共同体”这种新型文明观形成于摒弃传统“帝国”体制和极端“国族”认同基础上,从现实维度考量“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正确义利观”脱胎于扬弃西方“正义论”且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13]。赵可金自觉人类命运共同体精神与中华文明的伦理均强调整体思维和天下情怀,两者共生共荣,我国历来尊崇物我相与、阴阳平衡、众生平等的理念,亦与人类命运共同体契合[14]。田鹏颖指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集经济、安全、社会、文明与生态“五位一体”统筹发展下构建超阶级、超国家和超民族人类价值的总布局总路径[15]。张立文在《中国传统文化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一书中对比资本民主政治的衰败,聚焦人类命运共同体与传统和合思想的千丝万缕关系。既往学术研究有所裨益,在不断推进“两个结合”的过程中,学界亦可奋楫笃行、砥砺深耕,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发掘更多蕴含“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华彩篇章,向外籍友人讲好中国故事,向人民群众述说中华源流。
经典著作中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的类本质”“共同体”有诸多深刻精辟的论述,“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就是说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作类存在物”[16]。马克思认为,共同体概念包含最初的“自然共同体”、以资本主义国家为代表的“虚幻共同体”以及作为“自由人联合体”的“真正共同体”,共同利益是马克思阐释共同体产生发展的根本视角。在批判资本主义共同体所造成的种种异化现象之后,马克思把作为“自由人联合体”的“真正共同体”设立为价值目标。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在继承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类本质”“共同体”“共产主义”的理论基础上,对毛泽东“三个世界”划分的战略思想、邓小平关于“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两大主题”的科学论断、江泽民倡导“为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胡锦涛提出建设“和谐世界”理念的进一步创造性发展。
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既根植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又对大同思想进一步创新发展,其是对“协和万邦”“天下大同”“和而不同”的“和合”思想的升华超越。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的“和合”思想、天下大同和天下为公的理念、家国一体的情怀、以义为先、先义后利的正确义利观,历来提倡崇尚的“以和邦国”“和而不同”“以和为贵”,乃至《孙子兵法》最早提出以武止戈、慎战不战的和平思想,均汇成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论来源。古代中国有大同和小康之说,前者是指天下为公,后者是指天下为家;儒家一直宣传“人人为公”的理想社会,提倡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博大胸怀、强调在这个社会没有战争冲突、人皆有爱,这是对未来美好的理想社会的憧憬。“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用哲学语言的一般化表达,但是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的高度、深度、广度却是儒家思想无法企及的。
习近平指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需从政治、安全、经济、文化、生态五方面着手,政治上要互相尊重、平等协商,坚决摒弃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走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的国与国交往新路;在安全上坚持对话解决争端、以协商化解分歧,统筹应对传统和非传统安全威胁,反对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在经济上同舟共济,促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推动经济全球化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在文化上尊重世界文明多样性,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在生态上坚持环境友好,合作应对气候变化,保护好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家园。我们要坚持“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共同价值”不同于西方“普世价值”,是对世界上一切进步力量最广泛共识的凝练概括,为维护人类共同和长远利益贡献中国智慧,为促进人类文明永续进步擘画价值准则,为创造人类美好未来提供精神动力。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中国提供的关于世界秩序的总体性构想和系统性方案,在全球治理中以共商、共建、共享原则为核心,这种超越了民族国家意识形态、超越了所谓“普世价值”的全球观会引领人类走出“弱肉强食”的国际丛林秩序、超脱意识形态“二元对立”的冷战思维、跳出人与人之间社会达尔文主义竞争的陈旧窠臼观念,走向“命运与共、休戚相关、合作共赢、互惠互利”的新的光明未来。
任何重大理论的提出都源于其深度的本质本体追问、深厚的文化土壤孕育、深刻的现实精神需要、深远的时代价值取向,不可避免地需要回溯历史的底蕴、回应时代的呼唤、回答未来的方向。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不仅仅是一种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国际关系准则,还是一种价值观,更是哲学命题。千百年来古今中外均有对于人类理想社会的美好展望,比如孔子“大同社会”、柏拉图“理想国”、毕达哥拉斯“整个天就是一个和谐”、托马斯·莫尔“乌托邦”等。直到马克思提出的“自由人的联合体”,人类构建理想社会的美好愿望不再是空想,呈现出具体的可实现方向与道路。
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主要源于马克思主义共同体思想和人的类本质追问、源于基于人类共同价值的全球治理需要,源于“天下大同、以和邦国、和合共生”等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是一个创造性的伟大理念,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成果,但在如今的国际关系与具体的历史的实践活动中,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何以可能及如何构建层面仍存在一些挑战,例如:各国、各政治实体追逐短期利益的冲动;以美欧为首的部分资本主义国家仍对社会主义的我国充满防范与不信任;西方霸权主义和“西方中心”思维方式对东方和合文化的不理解;发达国家基于利益需要对发展中国家的限制、排挤和打压;更多基于国家利益和现实关切的原则而非价值观开展外交活动;不少发展中国家彼此间历史、现实、宗教、文化等冲突与割裂的矛盾仍广泛存在。以上这些重要问题与矛盾仍需广大专家学者的进一步理论探索与实践总结,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与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换而言之,“人类命运共同体”伟大蓝图的构建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一个充满曲折性的长期过程,在达到物质极大丰富、人的自由全面的充分发展、阶级与国家的逐渐消亡的“自由人的联合体”的基本条件,即实现了“真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是人类历史发展的方向和趋势,这是必将实现、必将胜利的惊心动魄的伟大历史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