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正强
作为兼具自然和社会双重属性的耗散结构系统,高等教育无时不在与外部进行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交换,在极大丰富高等教育系统发展要素摄入的同时,也隐含着环境变革可能带来的运行挑战,尤其以各类“规模大、时效长、影响深”的急剧环境变革,极易造成一国(地区)高等教育系统的短期运行超限,甚至是长期的发展失衡。(1)段从宇,李增华:《国家突发公共事件中的高等教育系统应对——基于运行范式转变的思考》,《江苏高教》2020年第5期。从实践看,如果说21世纪的知识经济带来了高等教育在全球化与信息化方面的双重挑战,(2)[美]戴维·查普曼,安·奥斯汀:《发展中国家的高等教育:环境变迁与大学的回应》,范怡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9页。那么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世界经济重心之变、世界政治格局之变、全球化进程之变、科技与产业之变、全球治理之变”则直接带来了复杂的高等教育外部环境变革,(3)刘建飞:《领导干部如何认识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19年第9期。而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教育、科技、人才一体推进,人口负增长背景下的高等教育适龄人口锐减等情况,则间接催生出深刻的高等教育内部运行变迁,故坚定保持战略定力、因势用好环境变革影响,无疑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征程中高等教育事业更好发展的关键。从这个意义上看,多维揭示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耐受限度、逻辑机理,并从战略定力维度科学规制其应对路径,既是传统高等教育发展理论研究必须予以关注和解决的现实,也是新时期我国高等教育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无法回避的焦点。
从普遍性上看,任何系统的自调节(自维持)都具有一定限度,超越这个限度,系统的自调节就会降低,甚至由此走向失衡紊乱。从特殊性上看,高等教育系统结构与功能的统一制约着系统的生成与发展,影响着高等教育系统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协调。(4)贺祖斌:《高等教育生态论》,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31页。故围绕结构保持和功能发挥两个维度,具体阐释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限度如下:
从结构—功能主义的一般认识看,系统的结构决定功能,功能影响着结构。要发挥什么样的高等教育功能,就需要有什么样的高等教育结构作为支撑。(5)刘六生:《省域高等教育结构调整的理论与实证》,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6页。因此,从结构维度审视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基本限度,核心依据在于高等教育系统能否在环境变革中最大限度保持住类型、层次、学科等合理结构。首先在类型上,高等普通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虽属不同类型的教育,但同属高等教育系统,普教与职教的融合程度直接反映理论与实践、科学与技术之间相互流转、相互联结的有效性。其次在层次结构上,高等教育系统中专科、本科、研究生等不同层次的教育能够实现递进,使下一层次教育能为上一层次教育发展提供最基本的资源性支撑。再次在科类结构上,高等教育系统中的自然科学类学科、社会科学类学科、人文科学类学科间具有相对合理的发展比例并学理融通,为知识增进和社会福祉提供全方位的知识生产、传播和运用平台。从次在形式结构上,公办高等教育、民办高等教育,中央所属高等学校、地方所属高等学校能够动态地发展互补,使不同举办者举办的高等学校能够存续发展。最后在布局结构上,省域的高等教育发展都是全国高等教育整体功能和效益发挥的组成部分,而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川渝陕等集群的高等教育发展能够为全国高等教育发展带来规模效应。(6)钟秉林,王新凤:《新发展格局下我国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态势与展望》,《高等教育研究》2021年第3期。另外在管理结构上,高等教育管理的机构设置、隶属关系、管理权限、事权范围及其与之相适应的制度法规等,不会因外部环境的冲击而相互制约掣肘。
结构—功能主义的认识同时表明,在普遍意义上,有什么样的高等教育结构,高等教育系统就会发挥出什么样的功能。(7)刘六生:《省域高等教育结构调整的理论与实证》,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56页。故从功能发挥维度审视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基本限度,核心依据就在于高等教育系统能否在环境变革中最低限度维持住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等功能发挥。从人才培养单一功能发展到现在的五大职能,无论环境如何变革,高等教育系统功能演化只能是正向不可逆、内涵变丰富等过程。首先在人才培养上,不同层次、科类、形式的高等学校人才培养活动能得以阶梯式推进,不致因外部环境的变革而遭受阻滞。其次在科学研究上,高等教育系统内各类基础研究、应用研究、综合研究等组织化和非组织化的知识生产活动持续开展,不致因外部环境的变革而遭受削弱。再次在社会服务上,无论是为经济社会发展直接提供高层次人力支持,还是间接通过科研成果转化服务经济社会发展的智力支撑,都不因外部环境变革而消亡。从次在文化传承上,高等学校对人类社会发展中形成的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器物文化等传承塑造,在外部环境变革中能得以辩证吸收、科学扬弃。最后在国际交流上,高等学校服务国家高水平对外开放的能力、国家影响力增强的成效,以及国际间教育、科技、人文等交流合作,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的外部环境变革中却愈发变得重要。
辩证审视,合理结构的最大限度保持、固有功能的最低限度发挥具有相对性,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受不同经济、社会、文化、政治等影响,导致各自合理结构保持中的维度大小、固有功能发挥中的作用大小都存在差异性。存在即合理,最大、最低限度更多体现在高等教育系统与经济社会发展的吻合度。美国高等普通教育、德国的高等职业教育、中国特色高等教育等都与各自时期、各自国家的基本国情和发展环境紧密联系,其发展过程就是高等教育系统与经济社会发展相互交替、螺旋上升的过程。我国东部、中部、西部地区的高等教育在类型、层次等结构体系都是完整的、功能发挥都是增大的,但是同一维度的发展水平却因各自经济条件、产业环境等不同而不同,如东部博士点多,而西部博士点少。在教育规律和系统运行规律统合下,只要高等教育系统能持续保持资源要素的摄入,系统就能以自身的自组织优化来维系结构功能最大限度保持,并在不断地累积发展中走向更高水平。换言之,当外部环境冲击造成高等教育系统“结构—功能”割裂,继而导致高等教育无法适应经济社会发展、无法更好地服从和服务经济社会发展时,意味着环境变革超越了高等教育系统的稳态运行限度,也就意味着环境变化超越了高等教育系统的耐受限度。
当然,在实践中,外部环境变革对高等教育系统的冲击,既存在负向消极的一面,更隐含着正向积极的机会可能。一部分环境变革可能孕育着高等教育的发展机遇和条件改观,如:全面系统的高等教育发展理念变革、较大力度的高等教育发展政策扶持、迅猛增长的高等教育经费投入等,势必带来高等教育更好的发展条件和更大的发展支持,直接促动高等教育发展资源要素的规模扩大和质量提升。当然,也有一部分环境变革难免造成高等教育系统的运行困难和压力,如政策性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调整、断崖式的高等教育适龄人口变化等,势必造成高等教育规模的急速扩大/缩减,当短时间内无法快速地解决扩大办学资源/教育机会过剩问题时,高等教育系统的可承载力和递进发展基础在一定程度上会被破坏、会被削弱。
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既可以是一种超前于现实的整体谋划,也可以是一种立足于现实的系统改进。前者属以协同谋划为核心的外部适应需求逻辑,后者系以反馈应变为核心的自组织优化需求逻辑,具体分析阐释如下:
在事物或事物各要素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本质规律前,高等教育系统与外部环境结成了一种无可剥离的普遍联系,而应对外部环境变革的高等教育系统应然功能发挥,则直接决定了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理论逻辑。
首先,基于“预判—作为”的主动求变:以保持系统的稳态运行。熵增定律表明:一个系统如果没有外力做功,其必会因熵增而最终走向消亡。从这个意义上看,具有一般系统特性的高等教育系统,其无论是否考虑外部环境变化,都需要在自身发展过程中主动开放系统以引入发展外力,进而以熵减来求得系统的运行稳态。这种外力的引入,本质上亦催生了高等教育外部环境的变化。可以说,主动求变既是包括高等教育系统在内的每一个系统得以存在发展的必由之路,也是高等教育系统在未发生急剧环境变革时未雨绸缪而又必须为之的根本导向。如二战期间,美国顶尖大学和科技精英建立国家实验室,研制原子弹、雷达、青霉素等,助力美国赢得战争并强化自我科研实力。2022年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12所高校聚焦智能制造、畜禽生物育种等关键共性技术、迭代性技术,通过重组成为了首批标杆全国重点实验室(占55%)。(8)祁连山麓:《首批遴选出的20个标杆全国重点实验室获批建设,12家来自高校》,网易,https://www.163.com/dy/article/HKOUBPMQ053ISOR.html,2023年11月10日。如今,聚焦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实现,高等教育系统已主动预判高等教育强国建设的系列问题,主动思考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建设的深化问题,主动谋划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高等教育转化为世界上最强的高等教育的问题等。
其次,基于“刺激—反应”的积极应变:以重塑系统的发展生态。系统论认为,无论是纯粹意义上的生态系统,还是人为创造的社会系统,都有其耐受性并在耐受范围内存在系统优化发展的最适点。高等教育系统在面对急剧的发展环境变革时,也亟须找寻新环境中的发展最适点,进而以最适点的累积发展而不断提升耐受性,并最终实现系统发展生态的重塑。可以说,积极应变既是各类自然系统和社会系统自我修复发展的重要方略,也是高等教育系统在面对急剧环境变革时亡羊补牢而又无法回避的根本路径。如:1862年以赠地兴学、以土地换取教育为核心的《莫里尔法》颁布实施,使美国的高等学校从1860年的182所迅速发展至1900年的400多所,为美国庞大的大学院校体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99年我国高等教育开始连续大规模扩招,《民办教育促进法》的出台并二次修订,独立学院正式命名,使民办高等教育规模得到快速增长。如今,聚焦二十大的新要求新部署,高等教育系统着手回应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推进,更好为国家提供基础性、战略性支撑的问题,回应为各类强国建设、新质生产力发展提供人才支撑和智力支持问题等。
再次,基于“危机—应对”的因势而变:以促进系统的发展转化。辩证法指出:运动变化既是单个事物永恒的属性,同时也是系统存在发展的必然。(9)段从宇,李增华:《国家突发公共事件中的高等教育系统应对——基于运行范式转变的思考》,《江苏高教》2020年第5期。当系统与外部进行物质、能量和信息交换时,其变化的潜在可能就已产生。在带来高等教育发展危机挑战的同时,也孕育着高等教育发展的新兴机遇。可以说,环境变革既是各类系统发展过程中必须予以正视和利用的客观存在,也是高等教育系统在急剧环境变革中因势利导而又危中寻机的根本遵循。如1636—1769年美国的殖民领土扩张,亟须大批牧师传教和公共事务管理人员,新设立的哈佛学院等高校将教育目标就定位在培养信仰虔诚的能开展传教活动的牧师、具有较高治理和管理能力的政府管理人员和公共事务管理人员。面对日趋复杂的国际环境,为避免思想道德体系尚未稳固的高校大学生受西方错误文化影响,高校突出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强化思想政治课教师和辅导员队伍建设,防范和化解其思想上的危机感。如今,聚焦人口负增长可能带来的高等教育生源危机,高等教育系统因势应对即将到来的高等教育规模缩减问题,与规模变化相伴生的新一轮学科专业调整问题,“双一流”高校和“非双高校”在资源配置上可能的零和博弈问题等。
综上,无论是保持系统的稳态运行,还是重塑系统的发展生态,抑或是促进系统的发展转化,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终极目的均在于更好促进其应然功能发挥。跳出高等教育系统来看,高等教育还是多元社会系统的组成部分,在其固有功能和“教育—经济社会发展”互动机制的双重作用下,高等教育既在应对外部环境变革中与经济社会发展结成直接的同向度关联,也间接起到服务经济社会整体功能和效益最大化的特殊功用。通过这种直接和间接作用的发挥,主动求变、积极应变、因势而变亦逐步演化为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基本范式,形成了高等教育系统应对外部环境变革路径的理论因循。
从内部运行看,高等教育系统运行是一个集“输入—生产—输出”于一体的综合过程。基于人造社会系统固有的操作上封闭性和环境开放性特征,(10)李振基,陈小麟,郑海雷:《生态学》第四版,北京: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22—31页。高等教育系统得以在输入输出的环境开放和生产过程的操作封闭间,结成内部的自组织优化和外部的适应协调演化,(11)丁东红:《卢曼和他的“社会系统理论”》,《世界哲学》2005年第5期。进而统合为高等教育应对环境变革的实践推进逻辑机理。以高等教育系统外部环境全球性突发事件为例阐释如下:
第一,开放接纳的输入逻辑:以开放的系统特性接纳输入端的资源要素变化。高等教育系统顺畅运行离不开各相关资源要素的输入,尤其是条件性资源、主体性资源和发展性资源的耦合支撑,(12)段从宇:《中国高等教育区域协调发展研究》,北京: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82页。而急剧的环境变革必然造成高等教育人口构成、经济基础以及人力资源、物力资源、财力资源等的输入变化。首先,在条件性资源输入上,致死率较高且人口总量相对有限的国家(地区),造成高等教育适龄人口(含高中生源)锐减现象,在地缘政治影响、留学生政策调整等因素叠加下,难免对本国和他国的高等教育国际交流合作造成影响。其次,在主体性资源输入上,高校现有师生和未来潜在师生都会因疫情冲击而变化。如高校人员暂停招聘、招生入学考试推迟、硕士研究生的大规模扩招等,都对高等学校正常的教学科研和管理带来了影响。与此同时,因疫情冲击带来的全球经济颓势和区域经济下滑,难免还会影响国家及个人的高等教育投入变化,连带造成高等教育办学经费缩减的连锁反应。最后,在发展性资源的输入上,高等学校的学科专业结构、学术成果产出等也都会因疫情冲击而发生变化,如高校急剧增设公共卫生类学院、增设公共卫生类学科专业,集中开展应急管理、病毒溯源、疫苗开发等领域的学术攻关研究等等。但从总体上看,无论这些资源要素如何变化,以开放的系统特性接纳输入端的资源输入变化,都是高等教育系统应对急剧环境变革的起点。
第二,循环改进的生产逻辑:以生产的灰箱运行整合系统资源实施知识操作。生产是高等教育系统“输入—输出”的中继联结,通过知识生产、知识传播和知识应用直接统合为高等教育系统运行的核心。面对环境变革带来的高等教育输入变化,其都会以系统内部的自组织优化予以生产环节的变化调整。首先,在知识生产上,直接回应社会需求成为高等教育系统知识生产的重要导向,基于“面向世界科技前沿、面向国家重大需求、面向人民生命健康”来整合知识生产资源要素,实施生物、医疗、疫苗等前沿性的、多学科交叉融合的知识生产。在知识传播上,高等教育系统的课程教学、会议研讨等“线上模式”全面并轨传统的“线下活动”,“线上+线下”已然成为高等教育系统整合知识传播的典型模式。仅以2020年1—5月为例,全国就有1 454所高校开展在线教学,103万名教师合计开出1 226万门次课程,参加在线学习的大学生合计达23亿人次。(13)教育部:《疫情期间1775万大学生“云学习”,103万教师在线开课》,央视网,https://m.gmw.cn/baijia/2020-05/14/1301222936.html,2023年10月16日。其次,在知识应用上,高等教育系统各类人员对疫情应对知识的直接运用、社会上与疫情相关的高校科技成果转化应用等,成为高等教育系统直接回应环境变化的根本导向,越来越多的知识应用集聚统筹疫情防控与经济社会发展、守护人民生命健康、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领域。可见,无论环境变化带来何种高等教育资源输入要素变化,高等教育系统均会遵循教育基本规律和高等教育活动的独特属性,以知识操作纽带作用开展类似“灰箱”运行的高等教育系统生产,进而形成因应环境变革多维要求的知识操作,并在这种操作的持续循环中不断改进系统发展。
第三,反馈联结的输出逻辑:以明确的系统反馈联结教育与经济社会的互动。输出端既是高等教育直接和间接服务国民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关节点,也是系统对输入端进行直接反馈的关键环节,核心内容即高等教育系统为社会生产部门提供直接的高层次人才、为国民经济社会发展提供科研成果转化和智力支撑。从经济社会发展的直接人才支撑看,疫情冲击一方面加剧了高校毕业生的就业难。2022年共1 076万高校应届毕业生面临就业,创历史新高,而教培、房地产、互联网等传统就业领域的持续裁员或减招,亦进一步加剧了就业困难,2022年度5月时高校毕业生签约率尚不到50%。疫情冲击同时也造成毕业生薪资增速较2018、2019年明显下降,(14)中国青年报:《2022大学生就业报告显示:4.2%的本科毕业生选择灵活就业》,中国青年报网站,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5512095933201980&wfr=spider&for=pc,2023年10月16日。越来越多的学生为缓解就业压力或达不到就业预期而选择继续升学,457万人报考2022年硕士研究生,造成了教育的内卷甚至是部分学科领域的教育过度。从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科研成果转化看,尽管疫情防控当时已走向常态化,但2022年4月以后的新一轮疫情冲击,直接造成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速同比下降2.9%,服务业生产指数下降6.1%,(15)《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就2022年4月份国民经济运行情况答记者问》,国家统计局网站,https://www.stats.gov.cn/sj/sjjd/202302/t20230202_1896628.html,2023年4月16日。大量行业领域人才供给和技术转化需求遭受挑战甚至停滞。另一方面,疫情也催生了更多社会公众对健康养生、医疗卫生等方面的重视,催生了社会对公共卫生高层次人才需求和高端科研成果转化增长。
可见,从输入到输出,高等教育系统以明确的系统反馈联结教育与经济社会的互动,实现了高等教育系统持续运行的“输入—生产—输出”循环,并在同外部环境的互动发展中,在消解环境变革对系统的影响中不断实现系统的稳态运行和发展优化。综上,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是系统外部协同适应发展与系统内部自组织优化的有机统一,是一个集资源要素输入—内部自为生产—外部输出反馈—输入端口调整的循环演替过程。面对外部输入的资源要素变化,高等教育系统通过内部类似灰箱的自组织运行,维系高等教育系统结构—功能的最大限度协同,进而以现实可支配资源条件下高等教育系统最优输出,不断形成对高等教育系统新一轮的“输入—生产”改进,并在持续循环的高等教育发展中,逐步演化出更优的高等教育结构和更好的高等教育功能发挥。可以说,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机理,既是教育内外部关系规律在高等教育实践中的直接运用,也是自组织理论及生态系统理论在高等教育系统中的实践生成,更是以不变的高等教育功能发挥应对所有变化的高等教育资源输入调和。换言之,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机理,本质上就是高等教育系统在理想功能发挥和现实可支配资源间做出选择调和,进而透过高等教育系统的知识操作联结,最大限度地稳定高等教育结构、输出高等教育功能的一体化循环演替过程。
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在教育大国向教育强国转变、主动发展新质生产力的过程中,既需要基于系统的外部协同适应需求,聚焦组织韧性,坚定以功能发挥的不变应对环境要素动态发展的变;也需要基于系统的内部自组织优化需要,扩大高等教育的系统弹性,因势利导应对多元环境变革并在“危中寻机”中谋求发展。
基于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逻辑要义,任何急剧的环境变革最终都会使得高等教育系统形成“稳中求进+稳中求变”的主体基调,故无论何种形式的应对,都需坚定保持高等教育战略定力。
第一,认清历史方位,找准急剧环境变革中保持战略定力的根本出发点。一是在急剧变化的高等教育环境中做出清醒的高等教育战略判断,客观认识外部环境变化虽然带来了我国高等教育整体规模的增长,理性认识到我国的世界著名大学数量、高校科研成果产出、教育经费投入强度、留学生教育影响力等因素,仍旧与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存在明显差距;二是在急剧变化的高等教育环境中做出科学的高等教育战略选择,因势制宜地将我国的高等教育规模优势转化为高等教育的质量优势,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转化为高等教育发展的效能优势,将经济社会长期稳定的环境优势转化为高等教育发展的国际竞争优势。
第二,扎根中国大地,厘清急剧环境变革中保持战略定力的关键立足点。一是在环境变革中立足中国国情办教育,既要切实回答好“培养什么人、如何培养人、为谁培养人”的根本问题,又要切实担负起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可持续发展的中国大学重任。二是在环境变革中植根中国道路办教育,坚持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同谋划、同部署,发挥其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中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三是在环境变革中聚焦中国特色办教育,坚持党对教育事业的全面领导,把立德树人作为根本任务,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话语权,围绕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为党育人、为国育才。
第三,回归本质属性,明确急剧环境变革中保持战略定力的核心落脚点。一是在高等教育系统运行中坚持高等学校的国家属性,知识生产、知识传播及其知识运用始终从服务国家需要、服务人民需要、服务经济社会发展角度出发。二是在高等教育系统运行中坚持教育发展的个人属性,将学生选择接受高等教育视为人力资本增值投资,让渡最大回报和收益于学生,致力于将学生培养成全面发展的人、集聚更多人力资本的人、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三是在高等教育的系统运行中坚持学术生产的人类属性,秉持人类福祉增进、人类文明进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开展学术生产,始终坚持为人类知识增进生产知识,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培育传播知识,为引领和服务经济社会发展运用知识。
基于高等教育系统应对环境变革的逻辑机理,应对环境变革因势利导地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文化传承和国际交流功能发挥中实现主动求变、积极应变和因势而变的统一。
第一,主动求变对接高等教育系统的输入变化。如针对外部环境高等教育适龄人口锐减问题,将出生人口负增长与人口老龄化结合起来统筹实施,多渠道拓宽条件性、主体性、发展性资源。一是要稳住适龄人口生源。利用规模缩减10年左右才会显现的窗口期,在稳步提升高等教育毛入学率的同时,加快高校高智能化、便利化基础设施建设和高水平内涵建设,使高校空间承载力和服务供给水平与适龄人口入学的需求基本达到平衡。窗口期过后,高等教育毛入学率有了较大的提升,即使适龄人口基数出现锐减,其规模也基本可保持稳定。二是要拓宽社会各界生源。建设全民终身学习的学习型社会、学习型大国,同样利用规模缩减10年左右才会显现的窗口期,结合终身教育体系和学习型社会的构建,学习美国、英国等职业教育、继续教育、社区教育的发展模式和成功经验,面向社会各界开展职业化培训,面向中老年群体开展实用性服务,促进人人皆学、处处能学、时时可学,(16)习近平:《扎实推动教育强国建设》,中央政府网,https://www.gov.cn/yaowen/liebiao/202309/content_6904156.htm,2023年10月16日。在拓展生源的过程中防止出现教育机会过剩问题。三是要提升教师弹性。应对生源群体增减、学科(专业)调整的弹性主要在于教职员工的动态管理,在保持住75%左右(或更少)固定编制教师及具有完整考评体系的基础上,适度改变高校教师从业资格证先入编后考试的体制,灵活设立助理教授、特聘教授等岗位,扩大高技术、高技能社会人员参与高等教育的规模,既保障师资数量的充裕性,也增强因其他调整带来的灵活性。大力开展职业师范大学建设,逐步改善职教师资主要从普教而来的局面。建立职业化、精细化、服务化管理队伍,警惕用专业技术能力来代替管理专业能力。
第二,积极应变维持高等教育系统的生产变化。一是在知识生产上要摒弃层级思维,建立涵盖高等教育阶段科技人才的全生命周期资助体系。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1952年面向研究生设立科研资助GRFP项目,通过竞争性遴选STEM领域具有科研潜力的研究生并给予津贴,(17)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NSF graduate research fellowship program(GRFP)”,https://new.nsf.gov/funding/opportunities/nsf-graduate-research-fellowship-program-grfp,June 13,2023.累计资助人数超过6.4万人,其中42位获诺贝尔奖,450位成为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18)刘继安,徐艳茹:《美国研究生竞争性科研资助制度的特征及作用机制——以“美国自然科学基金—研究生科研资助项目”为例》,《世界教育信息》2022年第7期。1987年启动的本科生科研经历REU项目,在全美各高校设立针对不同学科的本科生科研基地,资助本科生参与真实的科研项目实践,NSF支持的本科生科研基地共有736个。(19)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NSF 22-601:Research experiences for undergraduates sites and supplements”,June 8,2022,https://www.nsf.gov/publications/pub_summ.jsp?ods_key=nsf22601,Oct.18,2023.二是在知识传播上要打破“三教”,建立活页式教材、启发式教学、助学式教师为核心的活动体系。OpenAI研制的ChatGPT、Sora带来的技术革命是显现的,但根本上冲击了高等教育的培养方式和目标,开放性、探索性、创新性是未来人才极其显著的思维品质。高校应采用启发式、探究式、助学式的方式让学生融入教育活动中,让学习力和创造力的培养转变为教师的主要任务,让学生阶梯式掌握学习的能力、提升思考的能力、激发创新的能力,真正掌握应对环境变革的核心能力。三是在知识应用上要实现“转融”,科技成果只有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才能真正释放创新驱动发展的原动力,要扭转高校专利“重数量轻质量”“重申请轻实施”的不良导向。(20)郑金武:《高校专利工作:尚需在“高质量促转化”上下功夫》,科学网,https://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21/4/455863.shtm,2023年10月16日。建立“教育类型+学历层次+学科门类+办学质量”一体化的高等教育成本核算体系和投入机制,逐步改变以单一学历层次为拨款主要依据的体制。大力推进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科教融汇,实现理论与实践、科学与技术、教育与经济的有效衔接与交叉融合。
第三,因势而变调节高等教育系统的输出变化。一是高等教育系统各利益相关者都要主动的走出机关、走出校门、走向社会去调研产业发展的情况、人才供给的情况、岗位的需求情况等,按照适度超前的原则,结合自身现有及未来可期的资源,开展新学科(专业)的增设、保留学科(专业)的建设及不适学科(专业)的撤销工作,以达到所培养的人才能有岗需求、有岗匹配,一定程度上缓解教育内卷甚至过度教育问题。二是建设教育强国是全党全社会的共同任务,高等教育系统要主动跨界和政府、行业、企业等组成产教融合共同体,强化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整合各方有利条件和优势资源,共同参与人才培养方案的制订、教育教学基地的建设、科研项目的联合攻关,在输出符合岗位人才的基础上,能使科学研究、社会服务、文化传承、国际交流等工作全方位开展。三是高等教育系统要完善教育对外开放战略策略,主动完成如何“引进来”和“走出去”两篇大文章,有效利用世界一流教育资源和创新要素,使我国成为具有强大影响力的世界重要教育中心。要积极参与全球教育治理,大力推进“留学中国”品牌建设,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经验、发出中国声音,增强我国高等教育的国际影响力和话语权。
教育兴则国兴,教育强则国强。建设教育强国,龙头是高等教育。无论外部环境如何变化,高等教育系统都要以教育理念、体系、制度、内容、方法、治理现代化为基本路径,把自我高质量发展、服务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服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为重要使命,用系统性的改革创新把教育大国跃升和质变到教育强国,切实在环境变革预判中主动超前布局、刺激中有力应对变局、危机中奋力开拓新局,担负起建设教育强国的重大职责,为夯实国家富强之基,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答好高等教育系统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