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一场风,把路边的树叶和果实生生地从树上揪了下来……霜还没有落下,道路上便全是乌桕米和栾树籽,这些散落一地的乌桕树骨头和栾树落下的“人丹”,被我们踩在脚下。
小朋友总是好奇的,他们俯身从地上一粒一粒地拾起乌桕米和滚圆的栾树籽,在掌心把玩,那份悠然的童心和惊奇的眼神随着它们在手掌上转动,好玩而又迷幻。也有的小朋友不管那些,只顾用自己的小脚踩它们,眼看着它们被踩碎或者从脚边滚走,之后,追过去,再一脚“消灭”它们。
秃子叔和八姥姥也不闲着,他们要乘乌桕米和栾树籽落下来的时候,把果实捡回家,他们尖着手在地上拾,拾起了一年的希望。作为世代生活在乡下的老人,他们最明白这些果实的价值,可入药、可运用,生活的点滴里都有它们的身影,最最主要的,可以拿到街上去卖,换回一些生活用品和好吃的。老了,一切可以增加经济收入的东西,都是他们稀罕的。
也是,这些果实浑身都是宝。乌桕米外面的白色蜡质层溶解后可制肥皂、蜡烛,也是制造雪花膏、蜡纸、甘油的上品;种子油适于涂料,可涂油纸、油伞,可调制油漆涂料,涂饰机器,制造油墨,中医熬制膏药,也可作生发油、擦亮金属、作机轮防锈剂,也是制作棕榈酸的重要工业原料,可以提取硬脂酸。栾树的果实形状像一个眼睛或者眼球,有人说这两个种子像是鬼眼或者妖眼,含有丰富的甾醇、皂苷、黄酮甙、花色甙、鞣质和聚糖醛酸,具有较高药用价值,可清肝明目,与别的药物搭配在一起,还能起到调和药性的作用。
我小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南城的“周扒皮”拉着架子车,到我们村子里收乌桕米的情景。他精瘦、干练,嘴里像抹了蜜似的,大老远就和乡亲们打招呼。我知道,他这样热情,是为了从乡亲们手里收到质量最好、价格更便宜的乌桕米。八姥姥告诉我,“周扒皮”是南城有名的油纸伞铺的老板,他家的油纸伞不仅出口国外,还深受乡亲们的喜爱。
白花花的乌桕米挤在一起,既好看,又充满诱惑。饥饿的年代,总会给人一种想冲过去抓一把捂到嘴里的感觉。但常识告诉我们,不能,它绝不是果腹的吃食,只能看,不能吃,幻想一下而已。
我们在拾地上的乌桕米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抬起头看还结在树上的乌桕米,这些白色的果实,点缀在枝头上,极像一颗颗白色的小珍珠,也像一朵朵白色的小花,但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乌桕树的“骨头”,这些挑在枝头的白骨,是乌桕树内心的呼喊,它是在向寒冷的冬天宣战。
有时候,我们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多拾些好卖钱贴补家用。在我们眼里,细小的乌桕米就是钱,就是可以买盐、买油、买零食的钱。为了得到更多的乌桕米,我们还会举着竹竿往树枝上敲打,用竹竿把赖在树枝上的乌桕米赶下来。
起初,八奶奶老向我们灌输栾树的果实是妖怪树结的“鬼脸果”,说栾树的果实极像一张鬼脸上的黑眼珠,她用自己的鬼话吓我们,我们就不去拣栾树果了。可是,渐渐地,我们就明白了,八姥姥是在吓唬我们,她好自己吃“独食”,拣更多的果实。
说真的,单从落在地上的栾树果看,它们圆溜溜、黑黝黝的样子,也真的是可爱至极。刚刚落地的栾树果可像一个个滚动的黑眼珠,但捧到手里仔细观察,它调皮的样子就如一粒粒刚刚从药瓶里倒出的人丹,太像了,也就无法形容,权且把它称作“人丹”好了,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我们自己懂就行了。
一年一年,乌桕米、栾树籽伴着我们度过了快乐的童年,那一黑一白的果实留给我们太多的往事,藏着许多人间的烟火气和美好……
原载《开封日报》2023 年12 月13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