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的名字:永定河记

2024-05-29 00:00:00侯磊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4年4期
关键词:卢沟桥永定河

永定河确实叫过无定河。

永定河是一条骑在北京城脖子上的河,它的上游是洋河和桑干河两大支流,穿过官厅水库后才属于永定河,下游是海河。它没有稳定的水源,流量要看年景,忽大忽小。它的河道发生多次摆动、改道、分合,如巨龙在甩尾巴。想枯就枯,想泛就泛,想流向哪里就去哪里,似一个暴饮暴食的巨人。在北京还是唐幽州城、辽南京城、金中都时代,永定河同样长袖善舞,上下挪动,北京城也是屡迁城址,借着改朝换代挪挪窝,以权衡本朝永定河泛滥时的利弊,找利大于弊的地方建城。辽金时期永定河在北京城的北面,可看作从北向南慢慢挪动,于元明清时改为在北京城西南面了。

它在不同的年代,流经不同的地区,叫着不同名字。论永定河的名称,先后有浴水、治水、台水、㶟水、湿水、清泉河、高粱河、桑干河、卢沟河、浑河、小黄河、无定河、永定河等,《水经注》中记载了一条隋代的俗谚:“高粱无上源,清泉无下尾。”即表明永定河的特征。概括地说,西汉以前统称治水,东汉称㶟水,三国时称高粱河,隋唐时称桑干河,辽金称卢沟河,明代称浑河。叫卢沟河是因为水发黑(“卢”的意思是“黑”),叫浑河是因为水浑,无定河则是当地百姓对它的俗称,因为它老决口,并非“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无定河。那条无定河发源于内蒙古,流经陕西北部,是黄河的支流,也是大唐与胡人战争最激烈的地方。

人类是逐水而居的,城市有水方能活下去。历代都城多以背山面水为尊,每座大城必连接若干条大河,南京有长江,洛阳有黄河,安徽有淮河,广东有珠江,长安号称“八水绕长安”。永定河有一点与上述都不一样,它的名字是清圣祖仁皇帝于公元1689 年取的,那一年康熙帝命于成龙(康熙朝两个于成龙,年龄相差约二十岁,此为“小于成龙”)治河,于成龙“疏筑兼施”,将大禹和其父鲧治水的方式结合,治河有功。康熙帝赐名为“永定”,并将其封为河神,新名字最初指大兴区的这一段,后来拓展到全流域。《畿辅通志》载:“湍水轨道横流,以宁三十年来河无迁徙,此古所未有也。”意思是于成龙治河后,永定河三十年内没有迁徙,这是前所未有的,至于三十年后怎样就不好说了。于成龙本人也不由得感叹道:“凡治河之道,原无一劳永逸之法,唯有补偏救敝之方。”真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只是一发大水,“永定河”这个最后的名字似乎成了反讽,只能当作古人的理想寄托。它反复泛滥,也许是不喜欢康熙爷给它取的名字;若不泛滥,它不必叫现在的名字。

北京周围西北高,东南低,远古时代的永定河中上游有泥沙,水量大到能把泥沙冲下来,下游有地方让泥沙散开并沉积,这就形成永定河冲积扇平原。古城北京就是在这片不算太宽阔的平原上建造的。北京城的五大水系(永定河、潮白河、北运河、拒马河、泃河)、大小湖泊、西苑三海(北海、中海、南海)、园林池沼……甚至每条胡同里的水井,翻涌的都是永定河的水。

金代定都北京,先将位于黑龙江阿城的历代先皇迁到北京的大房山,都迁葬在房山车厂村至龙门口一带的云峰山下;随后于1189 年建造了卢沟桥。这两件工程本质上是一件事,建桥是为了祭陵,正如明朝为了去十三陵祭祖而在沙河上建造朝宗桥一样。

卢沟桥是永定河冲积扇平原的顶点,若把北京地区当成一把向东打开的折扇,那么卢沟桥就是扇子轴。广袤的永定河水在卢沟桥下流过,那时它还叫卢沟河,是以河名来为桥命名,春有“凌汛”,夏有“伏汛”。水过卢沟桥后进入平原,向东和向南分成两汊,相当于今天西、南五环路的分界处。这里离广安门二十里,是送别的长亭,相当于唐之灞桥,汉之阳关。古人每天即便疾走不停,也不过二三十里,皇帝也是走这个数,因此每三十里修建一处驿站或行宫。出北京往西南方向,头一站就在卢沟桥畔的宛平县城,出京的人多是在此住一夜后破晓登程。所谓卢沟晓月,正是送别送到宛平城,第二天清晨过卢沟桥上路时,抬头方看到破晓时的月亮。

作为畿辅咽喉的卢沟桥,建成以前没有石桥,只有浮桥,是北京地区最大的码头。其渡口相当于大金国的国门,南宋的使者客商必走于此。人们坐箩筐、木筏、渡船往来。车辆呢,就用卵石装筐充当桥墩,上面铺上桥板以通车。公元1170 年,诗人范成大出使金国,写下了七十二首诗和一卷《揽辔录》,有一句“草草舆梁枕水低,匆匆小驻濯涟漪”,“舆梁”就是浮桥的意思,他是走浮桥过河的。卢沟桥之所以雄壮,皆因这是大金国的脸面。

所有建造辽南京和金中都的木材都是从卢沟河上游冲过来,从卢沟桥处捞起来装车的,有一幅元代佚名画家的绢本设色画《卢沟运筏图》足以观看其详。画上的古桥为十一孔,与真实的卢沟桥无异。由于每发洪水颜色发黑,百姓称之为“黑龙作祟”,还把卢沟桥船型桥墩迎水的分水尖上雕铸的三棱铁柱叫作十把“斩龙剑”,每根铁柱都穿过层层巨石深入湖底。2023 年7 月31 日至8 月2 日,洪水淹没了桥墩和“斩龙剑”,与桥拱券顶点的高度仅差半米,但对桥几乎没有影响,八百年的桥身雨后无恙,石狮威严依旧。

北京从唐幽州、辽南京城直至金中都时期,主城区均位于今北京城西南部的丰台区。丰台的由来,有来源于“风台村”之说,有来源于这附近有丰宜门和拜郊台之说,也有说是因金代韩御史所建远风台遗址而得名。但不论怎样,丰台这一地区地势较高,像一片高台。这里有个坐标性的古建筑是看丹药王庙,从前香火极盛,每逢农历四月二十八药王菩萨孙思邈的寿诞之日,善男信女赶到庙里烧香祈祷,举行隆重的祭祀。我头一次来药王庙时,总在关注它的朝向,是少见的坐东朝西。查《宛署杂记》,这里从前叫“看滩”,是河滩地,卢沟河水直接从庙门前流过,今天看丹路、看杨路一带是卢沟河故道,榆树庄、世界公园一带从前是高坡。

卢沟河水沿此向南流去,一直往河北的白洋淀里放水。白洋淀分成东西两部分,西边是今安新县地区,东边是文安、静海地区,全是连成片的湿地和沼泽。据《水经注》《新唐书》等记载,有“九十九淀”之多。古代快马弯刀的游牧民族即便逾越了山上的石长城,也难以快速通过这片天然屏障的“水长城”。直至清代才渐渐消失,也是河水冲击之故。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永定河与北京城始终相爱相杀,互相哺育,互相伤害。

永定河进入北京地区,从门头沟起伏的群山中穿山而过,所流经的官厅至三家店地段是山间峡谷,那里路如蛛网、蜿蜒曲折。在河边溯源而上,水大时能看到成片的树林长在河里,宛如仙境。山谷地段是地震断裂带,多是石灰岩,河水渗入地下岩层,形成北京西郊大西山、小西山一带的山泉。经过西山林木的过滤,流出的是清水,而不是浑水。河水从清澈变得浑浊,是从明以后开始的,此时它就叫浑河了。

古人衣食住行,砍柴烧炭,万事万物,皆离不开木材。北京有老山、大葆台等使用了黄肠题凑的汉代王公陵墓,那是用柏木的木心建造的,柏木心黄,故称黄肠。用柏木心层层叠垒,堆积出汉墓墓室的框形围墙,一个汉墓造出来,一小片森林就没有了。金代统治者兴建中都,准备从海路征伐南宋建造战船;元世祖忽必烈建造大都城,鼎盛时维持百万人口的生计,靠的都是北京西山的植被,于是“大都出,西山兀”,直至大都城建造好了,西山却光秃秃了。玉米等作物的引入,使得京郊山区那样贫瘠的土地上也可耕种,挤占了林地,几百年都难以恢复。

全长不过七百多公里的浑河因此多了个外号“小黄河”。其上游桑干河海拔一千一百米,到了官厅水库海拔四百多米,落差很大,水流湍急,砍伐森林带来的水土流失,使它有着可比拟黄河的巨大含沙量,水源不定,泥沙淤积过多,十年九涝,持续泛滥。为此,元代重新开金口河引水以补充大运河漕运的水量,由郭守敬在接近金口的地方开挖了减河以分流,最后还能将水还回到主河道上,但只用了三十年就不好使了。郭守敬立刻堵毕金口河闸门,改引白浮泉水,对浑河的主要措施从引水改为防洪。这是历史上唯一一次开金口河成功的记载,此前的金世宗和此后的元顺帝两次开金口河,都失败了。

只要有建设,就一定会有破坏。古人用南山的石头、北山的树、东山的黄土、西山的煤造了北京城,森林被砍伐,湿地被侵占,湖水也多用来灌溉,护城河大部分改成暗沟,海淀、积水潭远没有古代那样庞大,崇文门内的泡子河、南城的金鱼池也渐渐消失了……明清以来,北京城里的水域逐渐减少,蓄水能力大大下降,并不说明北京城不再会发大水,而是下大雨没有地方存水,更容易发大水了。

浑河水流进北京,进入护城河、城内河流和暗沟,污染起来很“方便”——不论什么废水垃圾,都往河里扔。北京逐渐饱受水质不好的困扰,多数水井是苦水井,甜水井很少。皇帝喝水要专人从玉泉山去拉,普通百姓都是在山东人经营的井窝子处买水。北京人爱喝熏香的茉莉花茶,用茉莉花的香味儿来遮挡水的苦涩,被人讥为不会喝茶,那都是水质苦涩没有办法。直至我童年时的20 世纪90 年代,尚能见到不少大粗管子往护城河里排黄的、黑的、绿油油的污水,周边有些电镀厂、帆布厂、小造纸厂等,都把护城河当成了臭水沟。各家水龙头接出来的水烧熟了,水壶底部会有一层厚厚的水碱,要用食醋浸泡后再清洗。

洪水的泛滥使得北京的环境日渐恶劣。在浑河、潮白河沿线,至康庄、沙河一带,上游河段多为黄土覆盖,河流泛滥使得土地沙化。水像是从地缝流出来的,把大地变成一片片斑秃一样的泥浆,而泥浆一干涸就成了尘土,渐渐形成了几处沙源地。

自古以来,文人们笔下充满了对于居京生活的各路拉杂(吐槽),普遍认为北京饮食恶劣,水质、空气、舒适度都远不如他处。晚清文史学家李慈铭(1829—1894)曾说,都中有“三苦多”:“天苦多疾风,地苦多浮埃,人苦多贵官”。还有“三绝无”:“好茶绝无,好烟绝无,好诗绝无”。至于民谚则有“无风三尺土,下雨一街泥”,每年春天都是大风起兮尘土飞扬,四月份更是沙尘漫天,遮天蔽日,直下得天地都黑了。那些沙尘不全是来自内蒙古的沙漠,还有北京本地的“土产”。

北京门头沟三家店村一座不大的龙王庙里,有一尊眉清目秀的永定河河神塑像。他住单间,与旁边三位龙王不在同一个神龛内,可见地位更高。那位河伯一身明代装束,据说容貌原型是山西太谷人,姓侯,叫侯印,六月十三的生日,此庙存有祭祀河神的账册簿子,记载给河神过一次生日要耗费近千斤小米。每每发大洪水的时候,要供上整猪整羊以飨河神,再扔到永定河中献祭。有种传说,是这位侯印先生花钱把原先的一座龙兴庵改为龙王庙,还购买了十五亩香火地献给庙里,于是就按照他的容貌塑造河神了。

建造寺庙之所以成为历代治水工程的重头戏,是为了巩固信仰。古人相信河水有神,神的名叫作河伯,还可以不断封爵。永定河的神庙神祠,从北京的丰台、大兴到河北固安,先后有数十座之多,大多有历代皇家的树碑、题匾、题诗。金世宗封其神为“安平侯”,并从大定二十七年(1187 年)“每岁委本县长官春秋致祭”,首次封侯的原因,是卢沟河竟然流回到故道中去了,那一定是河神显灵了;元世祖先封它为“洪济公”,意思是“公”比“伯”高,再封它为“显应洪济公”,封字越多拨款越多。加封之后没多久,浑河又泛滥了。

康熙封它为“永定河神”并给它命名,雍正修了北惠济庙,乾隆封其为“安流广惠永定河神”,最有趣的是李鸿章曾上疏建议封其为“永定河将军”,没有被准奏……总之,清朝把祭祀河神当成了朝廷政务。河流也逃不开皇权的关照,正如北京的各处景致、清宫中的历代名画,甚至街头小吃,大都逃不过清帝一家的打卡盖章吧。

中国自古以来在治河上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财力,但收效并不算大。治河的方法,多是不断加高堤坝,把水束缚在河岸之内,可泥沙越积越多,终成“地上河”。历代独立于三省六部制之外的体系,有河道、盐运、漕运三大体系,各设总督。河道总督为正二品,在清代俗称“河台”,是肥缺中的肥缺。河台大人掌管黄河、淮河、京杭大运河及永定河,黄河水患比永定河严重,也许还顾不上永定河呢。

康熙、乾隆还分别多次到治河工地现场视察,乾隆帝还大规模整治京郊的水系,营造香山、玉泉山、万寿山,静宜园、静明园、清漪园、畅春园、圆明园的“三山五园”体系;荫及了一方水土的生态治理,同时还可以摆阔彰显富贵。在清代工匠们的修筑下,永定河终于有了固定的堤岸,河道终被固定,它被起名为永定河。

牢固的堤防并不意味着人对自然界的驯服,我治不服你,我敬着你。

新中国成立以后,永定河的名字,终于名副其实了。

每当开车从张家口回北京时,都会过官厅水库,这是北京延庆与河北怀来的交界,也是北京的地标。有一年赶上冬天堵车,正好停在水库上方的高速路上,我下车观望,天色渐晚,只见一片雾气蒙蒙,水库真是不小。这是新中国修的第一座大型水库,由周恩来总理特批,并移民数万人到张北、尚义、涿鹿、怀安等县。官厅水库建成了,除了1963 年那次以外,几乎没有发过大水,同时,上游又建设了众多水库。永定河终于被“定”了。

水库的神奇之处,在于古代人修不了。北京最古老的水库是颐和园的昆明湖。只是20 世纪70 年代,水库建得过猛了,拦截了流水,又加上污染,永定河上游不得不断流,下游建了若干的挖沙场,漫长的河床日渐干涸。90 年代的一天,我正在上初中,学校组织去卢沟桥参观。我们先在宛平县城内的抗日战争纪念馆处看了电影《七七事变》,电影中的卢沟桥下就是水,有不少中日双方士兵厮杀落入水中的场景,那石狮子上布满了先烈的血迹。而后,我们来到了电影中所拍的卢沟桥下。桥下已然大部分干涸,四处长满了荒草,河床上竟然有个简易的汽车自驾游乐场。在自由活动时,有位会开车的同学,驾驶着一辆破旧得如铁皮壳子一样的吉普车,狠踩油门,车轮下黄沙扬起,带着我在永定河的河床里狂奔。就在那1997 年至2007 年间,官厅水库暂时没有作为北京的饮用水系统。

21 世纪,永定河才得到了彻底的治理。首先是要补水,河北、山西等地连续向北京输水,也关停了很多在上游的污染企业,同时建了再生水的水厂,利用洪雨水、再生水来补水。水有了,永定河的周围不再是一片片污染的荒地,而是渐渐建成的湿地公园。我最喜欢走湿地公园里的木制栈道,听着穿跟儿鞋的人脚踩栈道咚咚咚地响。走累了,有座椅紧邻着河岸,可久望波光的河面,阳光被从河面反射到脸上、身上,时有水鸟翱翔其间,人便自然地安详。卢沟桥附近修建了永定河在北京境内的最后一个分洪枢纽,有拦河闸、分洪闸和滞洪水库,同时还修建了供市民游览的宛平湖和广场。遥想春秋时期,位于广安门一带的蓟城之所以选址在此,也是因离永定河渡口较近,地势又在丰台这个高台之上,既防水患,又交通便利。

曾经走访过北京门头沟区永定河沿岸的一处摩崖石刻,是雕刻在距离地表五米高的一块山体巨石上,石刻的小字标着光绪八年(1882 年)的年份和湘军将领王德榜的落款,题词的正文是:

统师徒,杀水势,燕民从此乐熙熙。

想借前人这段话,来表达永定河生态治理的成效,作为燕地的居民,真的可以从此“乐熙熙”。

在地质学上,永定河的年龄说法不一,认为从几千万年到几百万年者都有。若以永定河冲积扇平原的形成来算,永定河的寿命也在一百万年以上,以它定名于1689 年而论,至今(2023 年)不过334 年,这与它使用其他河名的年份长度、与它的生命长度都无法相比,如沧海一粟。

人可以给万物命名,但万物自有它的规律。

北京城是一座山水之都,在这座古城的正中心,有一片水域,一座皇宫,一座景山,在那里足以忘却身处闹市,恍惚间已入山林。这些是北京历代建城之根本,是大自然千百万年的遗珠。而那水,便是永定河永久的恩赐。

这对于永定河与卢沟桥而言,不过是千古一瞬罢了。再过一百万年,永定河指不定又流成什么样子,改叫什么名字了。

原载《青年文学》2023 年第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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