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晃
鸟语花香的春天,最是宜眠宜憩。
很喜欢北宋诗人宋祁的一句诗:“露兰薰夕梦,烟柳重春眠。”春眠有另一重雅意,便是花香入梦,香眠如许。
春天是花的时节,万紫千红斗芳菲。从初春到春暮,无数的花开在春色涟漪里,是次第的盛宴。
古来文人雅士邀友于花路赏花,赏花会上设《群芳谱》,末了捧一束时花回去,设一樽清雅瓶花——供在案台,奉于床头,清香馥郁,可入梦眠。特别喜欢宋代诗人项安世的《睡起》,“春半闲窗午睡酣,梦馀瑶篆晚香残。起来磨墨花盈砚,勾得东风上笔端。”短短二十八个字,勾勒出春日花眠的最美境界。
届时春半,懒怠悠闲,闲窗下禁不住伏案午眠……睡梦酣时,只觉得墨香、书香、花香随着春风漫入鼻端。小睡一会儿,只觉得神清气爽,别有雅韵。睡醒后,仿佛觉得墨砚上有花盈砚,行笔处字字花香,似有春风如意,好一句“勾得东风上笔端”,别有诗兴。
一晌清梦,一阵花香,在坚硬如花岗岩般的生活战场里,由着春风醉软,小小地打一个盹儿。现实得以抽离,实在是感谢春风花语的成全。或许,只有春眠,才能有这样的馨香气爽,有这般福至心灵的诗意。
春日好眠,虽是老生常谈,而古人对春眠,特别优容宽待。北宋的苏轼说,“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南宋的程垓说,“昨夜酒多春睡重,莫惊他”。古人眼里,春眠这件事,着实是一件美事,而且值得呵护,要莫惊,莫扰……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宠溺,也有一种细致的成全。
特别喜欢纳兰性德的那首《浣溪沙》,打动我的是字里行间弥散着的温煦的细心。词中道,“被酒莫驚春睡重”。那个春天,他醉酒后睡梦沉沉,直接倒在榻上。妻子怕扰了他的好梦,所以脚步放轻。毕竟春睡正酣,莫惊好眠。除了贴心的枕边人,谁会纵容、忍让、呵护他这一点点的任性呢?
对于一生奔波辛劳的人,能在春日里不受干扰地酣睡,实属不易。三顾茅庐中,刘备去拜访诸葛亮,诸葛先生熟睡过后,悠然吟诗一首:“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卧龙这一睡,滋养了几多运筹帷幄的机智。春眠一刻值千金,从此卧龙岗上散淡之人,为匡扶蜀汉政权,呕心沥血,死而后已。这草堂春睡也成了弥足珍贵的闲适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对大多数人来说,实是忙碌时代中极难得的惬意。多少人想睡睡不了,想起起不来——春睡这件事,近乎奢侈。如若有春睡一场,略略地“包庇”,实在是一种诗意而柔软的成全。而得以“春睡”的人,更不妨略略放纵一回,什么都不想,睡个好觉。
日酣花半醉,春困柳三眠。春眠这回事,其实可以是很美,很雅的。但也很难。都市的生活并不会因为春天而稍降辞色,但行好事地让你去睡;连轴转的现代人即便睡眼惺忪,也不能耽溺床榻,不顾流光,任由“春眠”肆意发酵。
春日绵绵正当时。愿这个美好的春日里,你有一晌风雅治愈的春眠。
(编辑 高倩/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