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老虎
初秋
我开始把载着注意力的目光投向人之外
饕餮者似也吞噬夜晚的气息,白天的光芒
我虚弱有时,一如遇险,整夜漂浮海上
我振奋有时,在早晨,心美胜似飞入银亮的半空
我去了郊外,轻易地采摘到一束黄色的花
那里,夹道的白杨钻天,一身树叶在抖动着光
我在(我实在太爱在)山岗长久伫立眺望
侧耳去倾听那若隐若现的天籁
有时真的有远方的笛声和哨音
那种平缓而深沉的声调迷住我了
——像乘小舟荡入了湖西僻静
——像抚凌霄花凝看细雨在叶掌上码齐水滴
后来暮色四下,街灯辉煌
我回到家里,去到厨房
看見今年才猖獗的蟑螂
特别幼小的几只在四散逃逸
我眼疾手快地抽了一张面巾纸
悉数摁破了它们的身体
抹去了于它们而言急促和仓皇的踪迹
这是一点微弱的痕迹,很多回了
但这一次,对我报以了激刺
它们这低阶的生和死
它们一代又一代顽固的延续
把它们的那个样子向我反复呈现
耗费了整个夏天,我还是不能战胜这个种族
它们在成就什么?
用如此简单的物质组装生生不息的生命?
我的思绪在这一瞬间
把造物主指引了出来
——我窥见他何等的神色自若
如此际遇,何其悱恻
直到夜深人静
我学欧阳修子夜读书,读其《秋声赋》方解之
地方小戏剧
白天,黑暗与一切
照旧在循环
君子在人间高蹈
他似乎还不能停歇
上天在成全他
用的都是捉弄他的手法
语音总在召唤出时空
重新把他带到过往的现场
从前到处都在假装着
空气里,时不时是这样的味道:
如火如荼的事功正在酝酿
非得要他去承担不可
现在,桩桩件件都被证伪
我们如果去瞭望那个悖论丰富的时代
可以清楚地看见:
高速的列车载着他呼啸而去
下午三点钟,光芒态的黄金
染透了沿途一个个小镇
他的意识正在升腾
“我肯定不仅仅是观察者,抑或记录人
一直就这样地宁静,等待被渲染
在精神的深处
得安排一个谁来和我应和几番”
白天,黑夜和一切
——拟杜子美兼致意龚纯兄
我如今的思绪丰富而又干瘪
调弄玉露,凋伤一片片枫树林
那自然是时令的快意事
此地山与峡,整日雾气浓烈
巫的文化由此密密铺排于土著们的生与存
对地域属性的概括,萧森一词是极其精准的
我感同身受的还有江间波浪
它们的声响会经常打进我的睡梦
我是个悬空的人,生来就是了
东奔西顾那是我个人史晃荡的摆幅
入夜兼天涌来的乌云啊
你的翻滚何其生动!我愿意深深匍匐在地
大块上长满花朵,一生中你们采撷了我大多数的眼泪
我总是感慨齐天,我自幼而生的可怜志向
不过在于将其栽入汉字的沃土中
两载来反复扑进我眼帘的这一簇菊丛
所有未来的人,你们在人们的家园边
也必将一再把它遇见
尔等切莫不以为意!那是我缔造的替代物
用以怀念我毕生再也没有返回过的故园
夜晚也能看见门边停着可以穿出峡谷,抵达襄阳的江船
黑暗中,只它灯火独明
今天,就刚才,我用它又一次熄灭了我心里的急切
可是哦,高高的白帝城仍盛满了捶洗棉衣的■■声响
处处街道上的成衣店里,裁缝们飞舞着刀尺停不下来
它们是尘世一切急促的具象
我只能抒写,不能稍加控制
滔滔不息的江水哦,我一定会被饿死的
为此我向白天、黑夜和一切呼告
可否让更多的寒冷,还有无状的孤苦加诸我
来赎救我,为我缓一缓这个进程?
苹果树之颂
暴雨初霁,瑰丽的幻彩突然献出
地平线上的苹果树
被从镶着生动金边的墨云后面迸射而来的光芒渲染
那是谁啊,曾在此际走上前来问候我
爱的确会滋生、消失,更会跌宕、绵延
并非总是需要互动的两方予以盛放、照拂
它自个儿在飞行
当我啰里啰唆把某些名词罗列在给你的诗行里
那是我基于把你和世界并列而生的炫耀
那个不厌其烦的劲儿,你本应该一望便知
名词们或者是这颗蓝色星球馈赠的在某个地界容易寻觅的各种物什
或者是栖息其上的人(一小撮)生命中忙活的事情
他们越来越构成追忆似水流年的要素,占据了我的意识
可惜诗歌从来不能拔高,仅仅是文字形态的记录
从大脑里长出,脱开,执拗地扎进现实
成为存在,供触碰者反观和溯源
但它不能代替任何事情
在苹果园中,崭新的春天也在不停地开展着
嫩叶和花儿漫枝的苹果树下
我手拿一枚去年秋天收获的苹果
伸到鼻孔下,深深一嗅
轻闭眼眸,我仰头迎向天空
命运啊,时隔多年
容我再次追问,诗行之余
您,接下来给我安排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