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鸟居清长的《吾妻桥下之凉船》
隅田川是江户人休闲的地方,
春天赏樱,夏天纳凉、赏烟花。
虚浮世界中,人生如梦一场,怎能不行乐?
她很有兴味地看船上游玩的几位年轻男女,
为酒宴准备鲣鱼的厨师。
女子和服的纹样真好看,为初夏的诗意增色。
清爽的风吹来,船头亭亭站着的一位女子的衣袖飘起。
她的一个记忆历历在目。
是有着明媚春光的四月初的一天,
公园里结伴赏花的游人们逛着。
有美丽的女儿
在一只船中啦啦啦地唱。
湖水荡漾,春风骀荡。丈夫驾着电瓶船。
她和他从不曾计划抛弃配偶关系,承担着
忠诚,给予从前的誓言永远现实的价值。
美好的瞬间化作美好的记忆。
真理问题不是在真空状态下探讨的。
希望
每个工作日,几乎在固定的时间里,
她融入无名的人群,乘地铁通勤,
像满满当当的罐头里的一条沙丁鱼。
这天,下了班,在拥挤的地铁里,
像往常一样,她头脑里翻腾着纷杂的念头。
童年不可复归,旧日的梦想已割舍、埋葬;
想想她这些天是如何对待病人们的——
她未能效仿热情的太阳温暖她们,
而是面孔平静,心中冷淡;
想到一位花季少女最终坠下,凋落。
她感到愧怍,一面向自己忏悔,一面走出地铁站。
她路过卖鲜花的,拉二胡的,她观赏天空中浮云的花样,
头顶上空的云是灰蓝色的,前方最远一朵染上微红,
拐弯后,夏蝉鸣唱,清越嘹亮,进入小区后,她听见
锅铲炒菜的声音,她看见垃圾箱已经果腹,她想到
穿深蓝色罩衣、戴黑色棒球帽的垃圾工,他能
亲近香喷喷的东西也能与卑微、脏臭之物打交道,
在电梯轿厢内她听见这五岁模样的小女孩对后进来的
送餐员甜甜地说叔叔好。她加倍地愧怍。
天地犹如迎送过客的旅舍,她心想:“我们既要努力,
又要相信命運会善待我们,并将人生谦卑交付。”
拥抱
这是我啊。面带
微笑,伸出双臂。
拥抱幽艳秋天的光。
拥抱风,它动物般舔了我的脸。
我心乱了,忘了脚下的路。
我的口袋里,装满了词。
拥抱脆弱可爱的叶子,
仿佛用指尖触碰,是
黄色的蝴蝶的翅膀,用指甲
轻擦,有金粉落下。
我愿邀请几片
来到我心的穹顶下。
那里有许多让我倾倒
由衷喜爱的居住者:
精美的花瓶,早春
正怀孕的蓓蕾,一片初夏
青草地,一阵
吹走阳伞的海风,文明,
作为整体的人类的过去。
给我一记教鞭!
怀有不畏远征般的勇气!
既然伟大者们已像攀登
阶梯般,到了遥遥的荣耀处。
拥抱艺术与日常生活经验分离。
拥抱艺术与生活并无分离。
拥抱凡人脸上广阔的安静,
虐待、折磨、残酷也不会略去。
轻声笑。咯咯笑。
没有墙!
并非有现成的爱转变了我,
我的疏忽粗心冷漠。
爬出使人堕落扭曲,
涟涟眼泪沾湿脸的
由恶与死网罗的深坑,
辛苦将痛苦、悔恨和快乐
做成了强烈的爱。
人,一种尺度
哦,我们文明中隐蔽的蜘蛛般的母亲,
作为强权的化身的父亲,
我曾想对你们进行凛冽冷峻的批判。
而当我进入具体的生活与存在中的
时光越久,我理解了复调。
写,也不是胡乱发泄,滥用语言
能颠倒荣辱的力量。
我的父母有白色的发丝,它们
像落日、晚霞一样几乎使我心碎。
在北京,早晨,我看到了远处的山。
我那家乡小城,不是我梦想的地方。
而我精神的栖居之所,要是有一扇
物质门,比如,一扇木门,就好了。
投入,投入情感生活吧,
气味可以相互沾染,
小东西可以打败大东西。
而人啊,我要刻在心中,
人作为尺度,不用来衡量万物,
而是衡量权力的。
张慧君,参加《诗刊》社第38届青春诗会、第三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江南诗》《延河》《扬子江诗刊》等。曾获未名诗歌奖、首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现代诗铜奖等。著有诗集《命如珍珠》,译有《宁静时光的小船:简·肯庸诗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