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秀
陈望道先生在《修辞学发凡》一书中将修辞分为积极修辞和消极修辞两大类。消极修辞的目的在于记叙,积极修辞的目的则在于表现。消极修辞可根据文章创作分为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内容方面主要讨论作者如何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明确,形式方面重在探究作者如何将自己的思想传达平稳。由此可知消极修辞需遵守话语明确、通顺与内容平匀、稳密四条限度。据此可以探析《孔乙己》和《列夫·托尔斯泰》两文言语的异同。
从消极修辞角度鉴赏文章,就要理解“消极”的意义。“消极”的字典义为“否定的;反面的;阻碍发展的”等意思,通常与“积极”相对。在《修辞学发凡》一书中,对消极修辞的解释更倾向于一种“客观存在”,即消极修辞的目的不是让语言变得生动、形象,而是让语言能够变得更加严谨、准确。与之相对的积极修辞则偏向于表现,说漂亮话,追求语言形象,表达效果更为丰富多变。在传记体、小说等文体中一般都会出现消极修辞与积极修辞并用情况,以此来完成文章的基础和言语表达,让文章变得更为逻辑通顺、实事求是且具有审美特质。
《孔乙己》是小说体裁,属文艺语体。文艺语体是书面语体的一种,它是建立在现实环境基础上的,作者通过叙述社会背景、人物关系及故事情节,以此达到吸引读者注意,揭露现实,抒发情志的目的。《孔乙己》作为白话小说,以普及白话文、启发民智为目的,在语言上追求精确简洁,力求让每一个识字之人能够读懂,乐于阅读,从而实现传播与启蒙的作用。
《孔乙己》以传播和启蒙为目的,对故事情节的叙事注重以现实社会为背景,叙述力求客观、情节周密,语言简洁质朴。
简洁质朴。主要表现为在叙述视角上压抑个人情感,以第三方为叙述视野,排除创作者的主观色彩,语言多白描,具有感情色彩的语言表达较少。如,书写孔乙己形象的句子有:“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例句中多采用诸如“站”“穿”“高大”“青白”“脏”“破”等中性词,不替读者作评价,让读者以客观的态度去认识孔乙己。
情节周密。主要表现在情节的发展过程中能够前后文呼应,伏笔千里。例如,《孔乙己》的故事情节发展由孔乙己的“读书人”身份推动,在叙述主角出场时,便将孔乙己的身份与“长衫”“短衣”相联系和区别,写出孔乙己的特殊性,然后再从众人对孔乙己的态度和表现来为孔乙己的“死亡”进行铺垫。
《孔乙己》以叙述为主体,偏重于对事件进行具体的阐述,致力于展开事件发生、发展过程中的细节,力求准确描述客观对象。《孔乙己》在叙述上具有词语的单一性和色彩的稳定性的特点。词语意义的单一性是指在特定的范畴内,充分控制词语概念的统一性,并利用这类词语,使文章风格保持着严格的单一性。《孔乙己》之所以有着冷峻的语言风格,是由于作者在词语的运用上采用了大量的理性意义词语,排斥了联系意义,保证了表义的稳定性。例如:
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
作者采用白描的手法刻画孔乙己的形象,描写中选择了严格的冷色调词语,削弱了感情色彩,形象感较强的词语也较少运用,如用“黑”“瘦”,并不用“黑峻峻”“瘦巴巴”的之类形容词。这样的色调词语,使得对孔乙己形象的描述更加符合客观,减少了色彩的描绘但又突出了原生态,使人感觉更加真实。
《列夫·托尔斯泰》属于人物传记,作为记叙现实生活中具体人物的作品,人物传记具有其自身的规律和要求。人物传记除了要符合历史客观事实,以理服人,还要以形象的叙事来打动人心,不能将其视为单一的纪实类读物,其中还有相对的虚构成分。
《列夫·托尔斯泰》是由王雪飞翻译的。译文要准确地将原文意思转述为中文,词语选用应力求简洁精练、通俗新颖。这是跨文化传播的要求,也是翻译原则之一。同时,译文还要兼顾读者的文化程度。通常而言,译文以广大受众为传播对象,要求通俗易懂,只有读者能够理解原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才能够实现真正的跨文化传播。传记体要突出传主的形象特点,表现手法要更具体、真实,而这些符合消极修辞的特征。
传记体写作是记录人物生活经历,传播有价值的事实的写作,而译文又要求有一定的本土特色,方便理解,这便要求在翻译中多使用具有本土特色、国人能理解语境的词语。如多用通俗的表达方式,将单音节改成双音节。例如:生——生就、多——多于、遮——遮住。
要使传记原文内容让文化程度低或对外来文化了解较少的人也能读懂,那么在译文中就有要吸收富有表现力的词语,如“粗制滥造”“藏污纳垢”“乱蓬蓬”等词语,这些词语易于被国人感知与理解,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外来文化的色彩。同时,受原文影响,译文在语言风格上势必会有一些反映西方色彩的词语出现,如“大理石穹顶、伯爵、频波、探照灯光”等在中文语境中较为少用的新词语,这些词语的摄入在一定程度上协调了原文面貌,使读者在阅读时能够了解到原作者的风采。
译文注重调遣各种各样的句式,使文章原意得以保存。不同的风格相互配合会使文章的色彩更丰富,思想内容与作者情感能得到很好的表现。出于生动刻画人物形象的需要,传记体常常采用积极修辞手法,较多使用比喻、对偶、排比等。这些积极手法往往是为突出人物某一类特质而使用。如:“他生就一副多毛的脸庞,植被多于空地,浓密的胡髭使人难以看清他的内心世界。”(借代)“一绺绺灰白的鬈发像泡沫一样堆在额头上。”(比喻)“带着这么一张脸,你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不管穿什么服饰,也不管在俄国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一种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的可能。”(排比)丰富的辞格应用丰富了语言的色彩,使人物形象的刻画更生动。一定的消极修辞固定了文章的纪实框架,而一定的积极修辞又使得文章的耐读性提升。
综上,不同语体有着不同的基本修辞特征,《孔乙己》与《列夫·托尔斯泰》两文语言风格的不同,遵守了不同的基本修辞原则,从消极修辞的角度看,作者的语体意识决定了语言运用的核心,不同语言材料、表达手段构成了文章的最终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