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的京剧缘

2024-05-25 12:13张永和
北京纪事 2024年6期
关键词:京剧教室同学

张永和

我今年86岁,望九之年。岁月更迭,年头太久,许多事情都忘怀了,但闭眼一想上小学的些许往事,还深深留在记忆当中。

我小时候家境比较好,父亲是开面粉厂的,又是老年得子,所以很注意我的幼儿教育。我幼年是在当时前门外最有名的“普励”私立小学读书。这所学校在鲜鱼口内的贾家花园胡同内,是有好几进院子的大平房,操场也不小,当时不管是私立还是公立小学都没有这么好的环境,因为这所宅子,原来是明朝大太监,所谓九千岁刘瑾手下最红的贴身大总管小太监,京剧《法门寺》中读状纸的小花脸贾桂的花园,故地名叫贾家花园。普励小学请的老师都是顶呱呱的,不但有学问,还精研教育学,虽然也打学生,但打得你心服口服,小学六年中,我只挨过一次打,五年级时“自然”课一次考试,考了个59分,不及格差一分打一板,竹制的厚板子,头一次挨打还真疼,以后再也不敢忽视这个太阳为什么围着地球转的知识了。

普励小学为什么这么棒?有优厚的经济实力。东家是老字号同仁堂药店的大亨老乐家。董事长乐镜宇,就是大导演郭宝昌的养父。宝昌当然也是普励小学的学生,他比我小三班,小时候他就很淘气,他的眼睛很大,每到下课10分钟休息时,他就跑出教室,瞪着两只大眼睛到处看,不知他踅摸什么呢。因此对他就很注意,并打听到他是乐家的子弟。有一次放学了,我们几个同学就偷偷跟在他后面,看他出了学校走了不远进了附近的“新开路”胡同,走到胡同中间,有一个高台阶的黑色小门,他推门进去了,噢,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乐府了。10年浩劫期间,乐家的私宅被作为同仁堂老药铺的制药厂,现在大概还存在吧?

再说宝昌的班主任叫侯远帆,当时在学校中是最年轻的教员,教书很有一套。在他教课的时候,有些同学不听讲或低头做小动作,他有一手绝活,他把手中的粉笔撅成一小块,然后向那个同学掷去,他的手法很准,准能砍在那个同学的脑袋上,虽然不太疼吧,但把人也吓一大跳,因此我们也都抿住了嘴,不敢笑。但他只教我们高年级的自然课。这个有点涉及世间万物,天上地下的自然规律,我们班的同学都不爱上这个课,也很不重视,所以那次期末考试,有一多半的同学都没有考及格,考试不及格是要挨打的,侯老师定的,距离60分的及格线,每差10分打一板,那次我59分挨了一板,就是他打的,也是活该,谁叫你还差一分呢,运气不好啊……

侯远帆是个京剧迷,他的哥哥更是一个资深的京剧票友,他们家大概也是一个有钱的阔家吧,因为当时玩票,票京剧是很费钱的。快小学毕业的时候,他来到我们班上说,他的哥哥某天要票京戏《四郎探母》,在鲜鱼口内的华乐戏院,要我们大家去买票,去看戏。我们家当时条件算很好,大概买了10来张票,那天是日场戏,他的哥哥扮演《四郎探母》中的萧太后。个子很高、很瘦,唱的什么派,当时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不以高亢唱腔取胜的程派吧。他哥哥很会做戏,记得他扮的萧太后那两步走,婀娜多姿,很有点派头,坐在台下的我们就拼命鼓掌,大概也有让侯老师领我们情的意思吧。后来听说侯老师因为授课有两下子,解放以后从普励小学被调到崇文区东晓市的市立第十一中学做历史老师,我当时心里还想,他确实不是个池中之物。

普励小学另一位非常有名的汪老师,是我小学毕业班的班主任。教我们数学和语文,那教学经验,肚子里面的知识没得说,但是他非常严厉,我们几乎没有看到过他的笑容,戴着一副很厚的近视眼镜,总是绷起一张冷冰冰的脸,真是不怒自威。同学们都非常怕他,真的很怕他的处罚,所以在他上课时,课堂秩序好极了,都安安静静听他讲课,连大声咳嗽都不敢。那时我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在班上的男生中,我排第3名,前两名是两个绝顶聪明的同学,我还记得一叫邵宏昌,一叫李广昌,这两昌虽不能说过目成诵 ,但什么数学题也难不倒这两位,我再怎么努力也超不过他俩,小学毕业后,这两个人都考上了北京师大附中,那是当时最好的中学,可惜后来就再也没有联系了。正因为我学习成绩不错,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受过汪老师的处罚,但我有一次胆大的行为,叫汪老师给抓住了,虽然吓了我一身冷汗,但也算虚惊一场,什么事呢?

我们普励小学不仅学业和环境远近馳名,另外有个特点,教职员中喜爱京剧的人特别多。就说我们那个汪老师吧,他除了星期天才回家看看,平时都住在学校他的一间平房内,每每下午散学以后,汪老师的房中就响起了胡琴声,拉起了京剧唱段。教我们历史地理的贾老师,是他的搭档。常常是汪老师拉琴,贾老师演唱,我们一些同学看老师如此,上行下效,也哼哼唧唧唱起来。一天散学后,我们打扫完卫生值日后,心情愉快,大概是我带的头,大声唱起京剧来,唱完一句又一句,有独唱也有合唱,正唱得兴高采烈忘乎所以时,突然汪老师一步闯了进来,一下把我们吓醒了,教室马上鸦雀无声,只听汪老师说:唱呀,怎么不唱了?这样吧,你们谁唱让我听听怎么样?当时我的胆子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大,就说我唱,我又让另一个和我唱戏叫孙庆恒的同学,他是北京老字号正明斋糕点店的少老板和我一起唱京剧《武家坡》那段夫妻对唱,我唱旦角王宝钏,庆恒唱老生薛平贵。一会儿唱完了,静听老师宣判,汪老师停了半晌才讲:“你们唱的还有那么一点意思,可这是学校,这是教室,小学生整天在这儿唱京剧不合适,以后你们要唱,找别的地方去唱!”说完走了,哈哈,我们没有受任何惩罚,这有点出乎我们意外,虽然当时我们心里都有些不服:你们老师唱京剧可以,我们学生怎么就不可以?不服归不服,但从此我们不敢在教室唱了……

我们这个小学校也怪,出了不少以后干文艺这行的,我、郭宝昌,还有京剧导演张胤德、相声作家亷春明……这都是我们差不多年岁的,据说还有许多年龄有差距干文艺的同学,我就不详知了。

没过多久,我们六年级毕业,我和我的好几位同班同学都考上了当时北京仅有的十一所公立中学之一的北京六中。说来也怪,这所中学是大清朝的升平署所在地 ,也就是管唱戏的衙门,院内还有很讲究的戏台存在,大概也有点陈陈相因的关系,我们的老师和同学当中也有许多京剧爱好者,还出了许多资深的京剧票友,至于像我这样搞戏曲编剧的,做戏曲刊物报章杂志主编、编辑的同学那就更是大有人在了,其中也颇有许多趣文,但已不是这篇文章所包括的内容了,倘有机会容在下再叙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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