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刋的记者王剑英,在对我作了采访之后,以“北京城痴朱祖希”为题写了一篇专访。
这篇专访以拙作《北京城——中国历代都城的最后结晶》入围中央电视台2018年度中国好书,并以该书英文版参加第71届法兰克福书展首发式作为切入点,对我本人数十年来孜孜以求,遵循先师侯仁之先生所开辟的科学道路,对古都北京所作的研究和业已取得的成果,作了至为热诚的深度报道。
今天,我拟借《北京纪事》之邀,把我从打小喜欢远足,到高考时报考北大地质地理系的渊源略作一点叙述。
出生寒门却酷爱“远足”
那是在在80多年之前一个凌晨,我出生在一贫寒的书香之家——年届40岁的母亲生下了我。
这是一个“书香寒门”之家:我的太公(曾祖父)是举人,爷爷(祖父)是秀才,到我父亲这一辈儿,虽已没有了科举之设,不用去为求得“一官半职”的前程而呕心沥血,但也当了一家制作糕点店铺的大伙计;母亲虽不识字,但却是一位能耐得住劳作,且相当精干的女人。我们兄弟四人,我最小,还有一位姐姐。我们朱家原先由老一辈挣下的一点点家业,早已被抽大烟的“小爷爷”(我祖父的弟弟)倒腾殆尽……我们是寄住在外婆家的一间祖屋里的。后来,大哥被抽了壮丁,二哥三哥给人做了学徒工。家境虽然清苦,但尚可勉强度日。
只是“屋漏偏遇连夜雨”,我父亲在我4岁的时候,竟不幸病故了。临死之时,只给我母親留下了一句话:就是要饭,也要让孩子去念书……
原来,我们朱氏家族有一个用宗祠的田租办学的传统,且也已办有一所学校——浦江县私立樸里小学。凡朱姓子弟都可以在这所小学免费入学。因此,当我在年届6岁的时候,就进入该校上了一年级:“大羊跑,小羊跑。跑、跑、跑……”我大声地读着课本里的课文!
樸里小学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总共4个班,一位校长、两位先生,三门课——国文丶算术和习字(写毛笔字:一天大楷、一天小楷)。先生对三门功课的要求都很严,而且每篇作业都批改、写评语,包括背课文、写作文、做算术题、写大楷、小楷等,稍有不慎,便会有轻则“留校放晚学”、重则“打手心”作惩罚。但是,每个学期都有一次“远足”,即春游、秋游——由先生带着学生,扛着校旗、背着书包(实际上是带着炒米粉、玉米饼子、番薯一类的干粮)到城外去郊游,或游山玩水,或走访名胜古迹、古村落等。不想,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远足”之中,埋下了我热爱大好河山,喜欢探访名胜古迹的浓烈兴趣,而且在高中毕业填写高考志愿时,一连三个志愿都填写的是“地理”类专业。
因为在当时,还没有设“旅游”专业,当然更没有像“旅游学院”一类的大学。当时我的第一志愿的专业填的是“经济地理”;同时又想要到我日夜向往的首都北京去读书,因之第一志愿的学校一栏里,便就填的北京大学。不想,我竟如愿以偿——考上了!
何以被誉“北京城痴”
尽管,我对新华社记者在专访的文章中把我称之为“北京城痴”稍有微词,但在我心底里,却还是乐于接受的。因为,我确确实实喜欢北京、热爱北京,更乐意去探索蕴含在其中的种种奥秘!
1955年8月下旬,我怀揣着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家乡的一块泥土,用一条两头带钩的竹扁担,挑着母亲给我准备下的行李,拜别老母和故土,先到杭州全国统一招生委员会去申请路费,然而乘火车北上抵达北京。
开学的第一天就是由地质地理系主任侯仁之先生,向新同学致《欢迎词》。紧接着,便又上了令我终身难忘,也是让我终身受益的一堂课——“历史上的北京”。这一课对我真犹如醍醐灌顶,如沐春风:
它让我懂得了上课的重要性。因为老师在课堂上的授课,是对某一门课程进行整体性、系统性的讲授。所以,一定要尽心听讲、作好笔记。与此同时,还要查阅老师指定的参考书并作好笔记或做成资料卡片。
要重视实际考察,使书本知识与实践宻切结合起来,让课堂和书本知识,通过实践学得更扎实、更透彻。
要学会鉴别知识的真和伪,要懂得对科学知识的追根溯源。因为科学知识犹如自然界的河流,越是上游的水,就越纯净、越真实。
要学会善于联想,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更要善于甄别、去伪存真,不断积累。
这堂课也使我了解到,古都北京所拥有的历史文化是多么的厚重——它犹如一座永远也探索不尽的科学殿堂。
正是这堂课,像一颗充满生机的种子深深地植入了我的心田,并促使我痴迷于对古都北京的探索——我曾爬上高大雄伟的城墙,抚摸过一座座历经风雨,却仍然屹立着的城门;我也曾流连在布设在大街两边,大小不同、长短各异,却排列整齐的胡同之中;我也曾走进布局严整、花木扶疏、别有洞天的四合院;甚至,还深入地考证了永定河与北京城的起源、成长,乃至变迁之间存在的、血肉相连的关系。当然,我也曾徘徊在高大宏伟、金碧辉煌的故宫之中,并去探索它们那深邃的文化渊源和古代匠师们呕心沥血所创出来的人间仙境的意匠所在……以至在后来,还成就了我传承师业、探索古都北京文化渊源的学术成果——《营国匠意》(荣获第四届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和《北京城——中国历代都城的最后结晶》(入围“中央电视台2018年度“中国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