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帮与政治暴力：海地陷入多重危机

王鹏?郭梦媛

海地国内局势在近期急剧恶化。今年2月底以来，黑帮暴力袭击太子港警察局、警察学院、国际机场、银行等设施，市中心和总统府附近多次爆发大规模枪战。黑帮在袭击和控制两座大型监狱之后，释放了被关押的4000多名囚犯，进一步加剧了海地的混乱状况，迫使海地政府不得不宣布国家部分地区进入紧急状态。

黑帮暴乱源于政治真空

这场黑帮暴乱是海地公共治安持续恶化的后果。据估计，该国现有两三百个黑帮到处活动。他们通过绑架、敲诈勒索等非法手段从私营企业、本地居民攫取钱财，然后大肆购买武器弹药，争夺地盘。据估计，黑帮已经控制首都太子港80%的市区，并不断向首都周边省份、甚至农村地区扩张势力。他们还多次封锁连接主要燃料码头和海港的通道，阻碍民众获取饮用水、粮食和药品。

这场黑帮暴乱源于海地出现的政治真空，具有明确的政治意涵。2021年7月莫伊兹总统遇刺身亡之后，亨利就任总理，成为该国的实际领导者。但是，亨利的权力地位没有得到社会各界的普遍认可。黑帮趁着政府虚弱、政治动荡之机，不断扩大势力。今年2月，亨利以国内安全形势未有改善为由，推迟原定于当月举行的大选，引发众怒。此次黑帮暴乱实际上是国内对大选被推迟举行感到不满的直接反映。大型黑帮组织“G-9”的领导人吉米·谢里齐尔声称，采取暴力行动就是要推翻现政府。

目前海地已经陷入多重危机之中。在安全领域，暴力死亡人数不断上升。2023年，黑帮暴力导致近4000人死亡，3000人被绑架。在政治领域，国内局势面临全面失序的可能。牙买加总理安德鲁·霍尔尼斯警告说，海地有可能爆发全面内战。暴力冲突加剧了人道主义危机。目前，海地流离失所人口从20万人（2023年11月）攀升至31.4万人（2024年1月）；全国1170万人口中有550万人需要得到人道主义援助。

长期处于政治动荡之中

海地是一个长期处于政治动荡之中的贫弱国家。1843年至1915年，海地共出现22位最高领导人，其中17人被对手以暴力推翻，11人执政时间不足一年。

随着1986年杜瓦利埃独裁统治宣告终结，海地逐步迈入民主政治时期，但却未能实现政治稳定。阿里斯蒂德于1990年成为该国首位民选总统，但在执政第一年就遭遇军事政变，被迫在国外流亡三年之久。时至2016年，抗议选举舞弊的大规模示威活动导致2015年选举结果被取消，时任总统马尔泰利不得不在没有交接对象的情况下卸任。莫伊兹在2016年11月举行的大选中获胜，当选总统。2020年，莫伊兹在国会停摆的情况下强行推进宪法改革，引发巨大争议。2021年7月7日，莫伊兹在他私人住宅中遇刺身亡。尽管幕后主使尚不为人所知，但这一事件很可能是海地政治矛盾激化引发的结果。

政治暴力泛滥是海地长期存在的现象。一些政治人物常常利用黑帮作为私人武装，打击政敌和控制选票。在阿里斯蒂德执政时期，反对派就指责总统利用黑帮骚扰对手、破坏选举。在莫伊兹执政时期，海地出现了黑帮组织“G-9”。反对派一直指责莫伊兹与其相互勾连，纵容其为非作歹，帮助莫伊兹打击政治对手。莫伊兹遇刺身亡是该国政治暴力泛滥的又一例证。

2024年3月14日，海地首都太子港的国家监狱发生火灾后被焚毁，监狱里的犯人随后被转移。

莫伊兹死后留下的政治真空暴露了海地政治的脆弱性，政治人物各行其是。时任总理克洛德·约瑟夫自行宣布代理总统职务，而参议院则选举参议员约瑟夫·兰伯特成为临时总统。但是，他们的合法性都遭到否定。最终，此前已被莫伊兹任命为总理、但尚未正式就任的亨利得到国际认可，负责领导看守政府。在莫伊兹身亡两年多之后，海地一直没有举行大选，导致没有产生新任总统和新一届国会。原定于今年2月举行的大选又被推迟到2025年举行，亨利被外界指责恋栈权力、无所作为，逐渐沦为各派政治力量共同反对的目标。

持续的政治动荡严重损害了海地的经济社会发展。该国长期处于西半球最贫困国家行列，2022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仅为1618美元。按照联合国拉美经委会数据，2023年海地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为-1.8%，连续五年负增长。经济低迷导致海地政府的治理能力低下，政府无力保障公共安全和基本公共服务。由于政府无法維持治安，联合国于2004年向海地派驻了维和部队。但随着联合国维和部队与维和警察相继撤离，海地治安能力大幅下降，国内治安状况随之恶化。

外部干涉造成政局不稳

海地政局与外部力量的干预存在密切联系，尤其是美国的干涉。1915年至1934年，美国长期占领海地，大肆劫掠当地财富和盘剥当地人民。时至今日，美国仍是影响海地政局的最重要外部力量。美国对海地的干涉，造成海地政局长期不稳。

但近年来，面对海地的乱局，美国越来越想向外推卸责任。美国一些政客认为，海地对美国“毫无价值”。2023年10月15日，美国参众两院外交委员会联合叫停向海地提供的援助资金。两院外交委员会发布联合声明称，这是由于美国曾长期介入海地事务，但对恢复海地局势“毫无效果”。

现在，美国把稳定海地局势的任务甩给了加共体。今年3月11日，加共体成员国领导人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和加拿大代表在牙买加举行会议，讨论海地危机解决办法。按照会议声明，海地将成立过渡总统委员会，负责行使特定的总统权力和指定过渡政府总理，亨利同意在过渡总统委员会成立后辞职。3月27日，由八名成员组成的过渡总统委员会已经就位，并发表第一项正式声明，表示将恢复国家的“公共民主秩序”。

加共体的政治方案使海地向着恢复稳定迈出了一步，但其前景并不令人看好。批评者称，美国和加共体在海地问题上自作主张，而海地人自己却没有多少发言权。有意竞选总统的政治人物居伊·菲利普指出，加共体的方案实际上允许传统政治人物继续把持国家的权力。“G-9”组织头目吉米·谢里齐尔直截了当地表示：不接受加共体的决定。

海地要想实现真正的稳定，必须摆脱外部势力的干涉，但在目前的条件下，显然是难以做到的。

（王鹏为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中美洲和加勒比研究中心秘书长，郭梦媛为中国社科院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院拉丁美洲研究系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