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的诗 [组诗]

小猪

迷 雾

天降大雾，仿佛恩赐

你有清白之身，也有明目之志

这高山上，有流水的白云

也有隐居的神仙

哪一种，都是我爱的

雾中的小雨，替我流泪

也替我清洗人世的尘埃

在雾中穿行，没有传说中的鹤

一只鸟像是隐喻，更多的鸟鸣

唤醒沉睡体内的灵魂

陪我穿行的人，是另一个我

在大雾收起它的行李之前

我们两手空空，揣摩着

人世的善意，美和美的本身

我们相拥

回到有和无的边缘，回到

雾生起的空里

如果没有风

沿着阴山一直走

风抛出多条线索，你像一片云

时而卷起，时而打开自己

风从白杨树中间穿过

哗啦啦响

密密麻麻的叶子

在阳光下发着猪油般的光

你惊奇于这样的光

你也有哗啦啦的贪欲要放逐要抵达

但你唯一的线索

是阴山上的一块块石头

在尼洋河

经过尼洋河时，看到一群小黑猪

埋着头，撅着肥嘟嘟的屁股，在拱泥土

拱着拱着，拱出了一条鲜亮的河

拱着拱着，身上发出了河水一样的光

喊河水“娘曲”的人，去达则寺了

转经的人，在辽阔的帕隆藏布江

在春天，我要跟着他们

把黑颈鹤送走。我要学着它们

只要负责生活和良善就好了

只要专心拱自己的泥土就好了

在新疆禾木

一日将尽，黄昏来临

你提着你的红裙子，像提着

黑夜的灯火

白桦树高过头顶，高过你

走向那匹，白色的哈萨克马

夕阳如同光的盛宴，穿透树干

穿透马的尾毛和长鬃

你迎着光，身后是巨大的阴影

仿佛你也是一棵白桦树

林中安静

你们是集体的等风者

而不同在于：你怀揣闪电

那红色的光，随时准备出击

东江湖

五点钟不到，天就亮了

这里的鸟和我不一样

它们爱早起

群鸟的歌声有些喑哑

是那种短促的

兩个节拍，和布谷的叫声

深深和应。和一种悼念很像

与之相反的是湖水

水波温柔，光波善解人意

雾气半遮半掩

一只小船，缓缓地踏过波浪

藏着某人的偏爱

等风来

秋天盛大，田野空荡而宁静

一个人就是一片原野，一个人可以

坐拥江山。一个人是一个人的王

百草是优秀的臣民

你俯身大地，铁轨是椅子，是器物

一些梦，已被火车运走

在没到站之前

无人知道谁是收件人

包括你。于是你坐下来

稻子在摇摆，继续制造秋天的黄金

稻子无限蔓延，它们知道

你在等一个人

他是你等的风

是一列火车从别处驶来

不需要预示，也不需要寓意

向晚记

岸边久坐的人，守着一湖水

仿佛与一个人

对视。仿佛两只落单的鸟

被黄昏的光线串联在一起，让他们

彼此偎依

夕阳快要落下去了

倦鸟的翅膀，隐没于远处的树林

此时秋意正浓

不同的光影，构成人间

最后的海市蜃楼，在水中沉浮

风吹了过来。风也有嗓音，声音低沉

暮晚的门被推开

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喜悦

时间流水一样冲洗石头

时间在钟表上流动

每敲一下，流水就冲出一截

仿佛它们之间

也有隐秘的默契

抚摸着手上的石头，美丽的花纹

水清洗过的深邃的伤口

一块石头

在我的注视中渐渐有了血液

骨骼和生命

我们彼此抚摸，彼此照应

成为世上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