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豫皖苏区红二十五军武装整改研究(1932—1934)

2024-05-22 10:09:55梁晨晖
苏区研究 2024年1期
关键词:七里坪红二十五军中共中央

梁晨晖

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是以黄(安)麻(城)起义、商南(商城南部)起义和六(安)霍(山)起义的一部分工农武装为基础,于1931年10月在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建立的一支主力红军。1932年10月,红二十五军主力随红四方面军总部一同撤离鄂豫皖苏区,留在鄂豫皖苏区的红二十五军其余部队及各独立队伍根据情况变化与斗争需要,经过不断整编,逐渐形成以红二十五军为核心力量的武装建制。1934年11月,国民党军队大规模“围剿”鄂豫皖苏区,红二十五军开始战略转移。1935年9月,红二十五军到达陕甘苏区与陕甘红军胜利会师,为中共中央与中央红军落脚陕北创造了有利条件。

近年来学界关于红二十五军的研究已属不少,大多从红二十五军长征及红二十五军相关人物等角度入手,(128)阳勇、楚艳辉:《红二十五军长征中“扩红”述论》,《广西社会科学》2018年第4期;杨军红:《孤军北上:红二十五军的长征》,《江西社会科学》2017年第6期;黄亚楠:《红二十五军长征战略转移的提出及其抉择》,《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2016年第5期。应星较早注意到鄂豫皖苏区红军的整编问题,(129)应星:《1930—1931年主力红军整编的源起、规划与实践》,《近代史研究》2018年第2期。杨增强初步探讨了红二十五军的整编问题。(130)杨增强:《1932—1934年红二十五军的五次整编》,《商洛学院学报》2018年第3期。但总体而言,学界缺乏对红二十五军整改的专门研究,对红二十五军整编、改造过程背后所蕴含的党军关系更未触及。需要具体阐明的是,党军关系一般涉及三个层面,一是中央(包含中央分局)与军队的关系,二是地方党部(包含省委、特委等)与军队的关系,三是军队内部的军事干部与政工干部之间的关系。在红二十五军确立“以党领军”“党指挥枪”党军模式的探索实践中,主要涉及前两个层面的党军关系。

事实上,红二十五军的整改过程较为复杂,从1932年到1934年,鄂豫皖省委对红二十五军进行多次整编、改造,逐步加强了鄂豫皖省委对红二十五军的领导,树立了党在红军中的权威,确立与巩固了地方红军“以党领军”“党指挥枪”的党军体制。有关红二十五军整改背后所体现出的中共对鄂豫皖苏区党军关系的调适,是本文试图进一步揭示与剖析的方面。职是如故,本文拟从红二十五军的整编、改造两个方面展开,聚焦于鄂豫皖苏区红二十五军整编、改造的具体情形,以期对红二十五军整编、改造背后所体现出的中共在鄂豫皖苏区“以党领军”的路径有所揭示。

一、风起青萍:红二十五军整编、改造的初始

1931年10月25日,以张国焘为核心的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决定在皖西六安麻埠正式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军长旷继勋,政委王平章,部队下辖第七十三师,由红四军第十二师改编而成。(131)《鄂豫皖苏区红军历史》,黄文治编:《亲历“苏维埃革命”——大别山区革命者讲述自己的革命史》,柯捷出版社(纽约)2015年版,第48页。红二十五军成立后,迅速投入到反“围剿”斗争中。面对数倍于己的国民党部队,鄂豫皖苏区斗争形势十分严重,加之张国焘领导的前期肃反给红四军造成较大损失,“几乎每团、每营、每连都有缺额”(132)《鄂豫皖中央分局紧急通知——为紧急补充完成动员群众投入红军事》(1931年11月12日),中央档案馆等编:《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中央分局文件)1931—1932》第1册,内部发行,1985年版,第417页。。因此,鄂豫皖中央分局开始紧急“扩红”工作,并将扩充红军的具体数额分配于各县党团组织。(133)《鄂豫皖党团中央分局联字通知第一号——关于扩大红军问题》(1931年10月4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中央分局文件)1931—1932》第1册,第303—304页。1931年11月7日,在“扩红”工作顺利开展下,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在黄安七里坪成立,下辖红四军和红二十五军。红二十五军组建时,主力部队仅有第七十三师,但在部队编制序列上设有计划筹建的第七十四师和第七十五师。鄂豫皖中央分局加紧开展“扩红”工作,制定相关动员方法,派代表到各县督促实行扩军任务,(134)《鄂豫皖中央分局紧急通知第一号——为迅速完成扩军任务及动员方法的补充通知》(1931年12月25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中央分局文件)1931—1932》第1册,第529—530页。因此第七十四师和第七十五师组建过程较为顺利。1932年3月上旬,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五师在皖西六安正式组建,部队由原红四军第十一师三十一团和五星县独立团合编而成,师长廖荣坤。同年5月中旬,红二十五军第七十四师在霍邱白塔畈正式成立,部队由皖西北原独立第三师改编而成,师长汪明国。至此,红二十五军编制序列的三个师全部组成,并迅速参加第四次反“围剿”作战,其中第七十三师随红四方面军总部转战于鄂东北,第七十四、七十五师则在皖西北与国民党部队展开激战。红二十五军第七十四师、七十五师,是在张国焘及中央分局“扩红”工作下,以鄂豫皖地方武装为主组建而成,军队干部及兵源基本是由本地人构成,地方化特征较为明显。第七十四师、七十五师组建后,立即投入到反“围剿”作战中,缺乏严格的党内教育和训练,加之战争环境下,中央分局对新组建部队的指导较弱,因此军队中军事干部与士兵对于中共革命理念的认知较为有限,党在军队中的权威性不足,为之后鄂豫皖苏区紧张的党军关系埋下隐患。

张国焘面对国民党重兵“围剿”,未能灵活应敌,依然按照临时中央向各苏区发出的军事训令,坚持实施“进攻黄陂,威吓武汉”的冒险战略,(135)《中央致各苏区的军事训令》(1932年6月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231页。致使红四方面军在反“围剿”作战中陷于被动,损失较重。1932年10月12日,张国焘等人未经中共中央批准,带领包括红四军与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三师等在内的红四方面军绝大部分主力部队撤离鄂豫皖苏区,而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五师及鄂豫皖苏区各独立部队的部分武装则分散于根据地坚持斗争。张国焘带领部队撤离后,受鄂豫皖中央分局直接领导的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五师及鄂豫皖地方武装,面对国民党军队的持续“围剿”,部队分散,在组织行动上处于无序状态。由于鄂豫皖中央分局大部分干部随张国焘转移,而鄂豫皖省委“主要的干部还在赤区”,开始领导苏区工作。(136)《鄂豫皖省委给中央的报告——红军战况,苏区党政工作,肃反情形及对红四方面军行动的不同意见》(1933年1月5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内部发行,1985年版,第288页。

张国焘离开鄂豫皖苏区后,作为鄂豫皖中央分局委员又兼任鄂豫皖省委书记的沈泽民逐渐成为鄂豫皖苏区核心人物。1932年11月12日,在沈泽民主持召开的鄂豫皖省委扩大会议上,作出国民党第四次包围“会剿”已失败的错误判断,并认为当前中心任务是消灭苏区国民党部队,“夺回中心城市”,“恢复整个鄂豫皖苏区,同时要向外发展扩大游击区”。(137)《鄂豫皖省委第一次扩大会决议案——关于反国民党四次“围剿”下的总任务》(1932年11月12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267—268页。鄂豫皖省委为粉碎国民党第四次“围剿”,实现中央所提出的参与反帝斗争的迫切任务,需要采取一系列措施以加强对红二十五军以及鄂豫皖苏区地方武装的领导,在军事层面须对红四方面军主力转移后的鄂豫皖苏区其余武装进行整编,以增强部队整体性。

军队整编首先是在调整部队番号的基础上,对鄂豫皖苏区武装加以整合。鄂豫皖省委将皖西北红二十七师改编为红二十五军第七十四师,原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五师番号不变,军队同时成立军政治部(实际未成立),鄂豫皖省委指定王平章为政委,吴焕先任军长。此二人都是鄂豫皖省委委员,省委通过以省委委员担任军队主要领导人的方式,加强对鄂豫皖苏区红军的领导。整编时考虑到部队的地方化特征,在师级主要军政干部的构成上,未全部以省委委员充任。第七十四师师长由徐海东担任,政委戴季英;第七十五师师长姚家芳,政委高敬亭。徐海东与姚家芳为地方军事领袖,戴季英和高敬亭则为鄂豫皖省委委员,这样安排在一定程度上既照顾到地方势力,又加强了鄂豫皖省委对军队的领导。此外,鄂豫皖省委要求加强鄂豫皖红军内部党的建设与政治工作,“健全武装队伍中的党的领导及支部工作”(138)《鄂豫皖省委第一次扩大会决议案——关于反国民党四次“围剿”下的总任务》(1932年11月12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269页。。之后,省委进一步提出要在鄂豫皖苏区建立党的军事部,以加强省委对军事工作的领导。以上方式体现出鄂豫皖省委在重建后的红二十五军中确立“以党领军”党军模式的探索过程。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党要完全掌控军队、建立权威,首先要保证军事上的胜利,而军事理论水平有限的政工干部较难真正获得军队指战员的信服,故难以完全领导部队,这也是党军关系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不稳定,尤其在地方红军中较为紧张的原因。红二十五军重建后,连续取得郭家河、潘家河、杨泗寨等战斗的胜利。1933年4月初,为集中主力,彻底打破国民党划区“清剿”的部署,鄂豫皖省委将皖西北廖荣坤领导的红二十八军改编为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三师,由廖荣坤任师长并兼任红二十五军副军长。此时,军队既有组织架构并未发生变化,地方化特征仍较为明显,地方出身的干部廖荣坤、徐海东、姚家芳等具有丰富作战经验与较高军事水准,并为各自部队士兵所信服,在军队中有较大影响力。对比之下,“吴焕先是打游击的出身,未曾学习过军事,战略上及对于队伍的掌握不够”,“季英同志为知识分子”(1933年4月戴季英接任军政委),“军事上亦未曾学习”,“泽民虽常到二十五军参加战略之决定,但军事上一点不懂,亦只有帮助”。(139)《中共鄂豫皖省委向中央的报告》(1933年4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编审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解放军出版社1991年版,第76页。这种状况造成党在军队中权威性有限,红军士兵对政治委员的职能与重要性认识不足,军队内部政治工作也较为低落,“部队中党团员的会议更比红色战士会议消沉到极点”(140)《中共鄂豫皖省委向中央的报告》(1933年4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71页。。

为强化党在红军中的权威,实现“以党领军”,鄂豫皖省委在改编红二十八军为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三师后,对军队进行了改造。改造方式主要有两种:首先,省委对部队进行了整肃。鄂豫皖省委希冀利用整肃方式在红二十五军中实现“以党领军”,是受前期张国焘对红四军肃反的影响。鄂豫皖省委开始负责领导苏区工作后,肯定了张国焘“在苏区内开始肃反有很大的功绩”(141)《鄂豫皖省委给中央的报告——红军战况,苏区党政工作,肃反情形及对红四方面军行动的不同意见》(1933年1月5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294页。。省委在强调扩大游击武装、形成主力红军的同时,指出要“加紧肃反”。(142)《鄂豫皖省委临时紧急会议决议案——关于目前形势和反四次“围剿”的任务》(1932年12月30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276页。1933年3月,鄂豫皖省委在第三次执委扩大会议上继续指出“肃反是很严重的问题”,“肃反要打破错误观念,要深入”。(143)《目前政治形势与我们的基本任务——郑位三同志在鄂豫皖省委第三次执委扩大会议上的报告》(1933年3月29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57页。在“加紧肃反”理念的指引下,鄂豫皖省委对红二十五军进行了整肃。省委撤销了红二十五军中部分团、营级军事干部的职务;对于师级军事干部,则令同级政委监督。如省委认为第七十五师师长姚家芳,“已是一个加入第三党又继续活动承认两次错误的同志,现在在高敬亭同志有力的监视之下做工作”(144)《中共鄂豫皖省委向中央的报告》(1933年4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70页。。其次,省委直接在红军下级连队支部党员中进行考察“物色干部”,改造及提拔军队中工农成分的干部,在军队中建立政治部、宣传队,引导红军士兵读党报、讨论党的文件,向士兵解释党的宣传标语。通过此次改造,红二十五军实现了对军队内中下级军事干部的部分替换,鄂豫皖省委逐渐加强了对军队的领导。

虽然当时军队士兵对中共组织原则与革命理念并未有深刻理解,但由于地方军事干部个人威信的粘合作用,鄂豫皖苏区党军关系较为稳定。军队改造与鄂豫皖省委对军队控制的加强,削弱了地方军事干部在军队中的威信与影响力,从省委加强对军队领导的角度来看,本无可非议。但其影响在于:一方面,以上举措削弱了联接鄂豫皖省委与军队之间的地方军事干部的个人威信;另一方面,联接省委与军队的制度化组织网络未能建立,省委新提拔的军队干部“军事知识异常薄弱,政治知识亦异常低落”,“所以在作战中常常发现不能了解任务、命令与执行错误的现象”。(145)《中共鄂豫皖省委向中央的报告》(1933年4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70—71页。这是造成鄂豫皖省委与红二十五军党军关系紧张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若说鄂豫皖省委整改方式打破了省委与军队之间的联接模式,是造成党军关系紧张的重要原因,那么致使这一时期鄂豫皖省委与红二十五军之间关系进一步紧张的便是七里坪战役的发动。1933年3月10日,中共中央向鄂豫皖省委发出军事指令,指示鄂豫皖省委与红军的基本任务是“肃清敌人一切地方的和常备的军队”,“改组后的二十五军应当以消灭七里坪的敌人力量和夺取与巩固这个地点为第一个任务”。(146)《中共中央关于反四次“围剿”中的错误及目前军事形势任务给鄂豫皖省委的军事指令》(1933年3月10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32—33页。4月14日,鄂豫皖省委向地方党部发出通告,提出要将消灭鄂豫皖苏区国民党部队,夺回新集、七里坪、红安等中心城市,收复鄂豫皖苏区全部失地并扩大新苏区等作为反攻时期的主要任务。(147)《鄂豫皖省委通告第一〇六号——反攻时期地方党的任务》(1933年4月14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314—315页。

1933年5月2日,鄂豫皖省委指挥红二十五军发起七里坪战役。整个战役历时43天,6月13日,红二十五军被迫撤出阵地。七里坪战役致使红二十五军损失严重,鄂豫皖省委于1933年8月给中央的报告中提到,七里坪战役后,“全军病号增加到一千以上,其余一般战士身体亦异常瘦弱,二十五军对枪支更形减少,对于整个红军的损失异常之大”(148)《鄂豫皖省委给中央的报告——围攻七里坪的经过,省委过去工作的错误,苏维埃工作情况》(1933年8月2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364页。。刘震回忆,红二十五军在战役开始时,部队是“差十个人不到一万人,撤下来时只剩五千人,红二十五军损失一半”(149)《刘震介绍红二十五军斗争史情况》,《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523页。。鄂豫皖省委的“左”倾思想造成红二十五军的较大损失,进一步加剧了红二十五军与省委之间的紧张关系。在鄂豫皖省委作出围攻七里坪的决定时,地方高级军事干部即提出异议。刘华清回忆七里坪战役时曾谈到,红军主要领导人反对省委围攻七里坪的决定。(150)刘华清:《忆鄂东北地区两年游击战争》,《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385页。郭述申也曾回忆,在围攻七里坪问题上,时任红二十五军第七十四师师长徐海东同省委领导人员的“主观主义”进行过斗争,徐海东不同意省委的围攻意见。(151)《郭述申同志谈话记录》(1980年11月20日),《亲历“苏维埃革命”——大别山区革命者讲述自己的革命史》,第253页。加之鄂豫皖省委前期对军队的改造造成了部队内部的一些问题,结果在七里坪战役期间,军队出现了“不去坚决进攻敌人,和游击队的躲藏在赤区中或在界边上托枪跑反的恶劣现象”(152)《鄂豫皖省委通告第一〇七号——关于拿下七里坪、扩大武装斗争、保护春耕春收》(1933年5月24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339页。。在鄂豫皖省委看来,红二十五军未坚决执行中央与省委指示,消极作战,甚至出现了投敌行为,严重违背了中共中央所提出的“以党领军”的建军原则。鄂豫皖省委若不整改军队,便无法有效领导整个鄂豫皖苏区的对敌斗争。在七里坪战役期间,鄂豫皖省委在红二十五军内部开展了组织整肃,对红二十五军进行了严厉批评,指出军队部分指战员与士兵存在右倾思想,政治不坚定,结果“受欺骗加入反革命组织”(153)《鄂豫皖省委通告第一〇七号——关于拿下七里坪、扩大武装斗争、保护春耕春收》(1933年5月24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339页。。

七里坪战役期间,鄂豫皖省委与红二十五军之间的党军关系出现了紧张的一面。从中共建军原则来看,鄂豫皖省委的处理方式维护了党的权威,当然,对沈泽民、戴季英、吴焕先等人的整肃方式所造成的后果也需正视。沈泽民在对二十五军进行整肃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左”倾错误问题,向中央作出检讨。(154)《沈泽明关于自己“左”倾错误问题给中央的报告》(1933年10月4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377—378页。中共中央在1934年给鄂豫皖省委的指示信中即批评省委,“以肃反代替了思想斗争和自我批评,在党内及群众中部分的造成了恐慌现象,大大的妨碍了革命战争和一切工作的顺利进行”(155)《中共中央给鄂豫皖省委的指示信》(1934年2月12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144页。。七里坪战役后,鄂豫皖省委继续对红二十五军进行整改,鄂豫皖苏区党军关系开始新一轮的调适。

二、重振旗鼓:红二十五军整编、改造的深入

鄂豫皖省委在红二十五军中开展的整肃,未能实现军队干部工农化,党在军队中的权威性也需进一步加强。面对此种情形,七里坪战役结束后,鄂豫皖省委决定对红二十五军再次进行整编。由于军队干部缺乏,加之七里坪战役使部队减员较多,此次整编撤销了第七十三师的番号,将原有部队三个师的建制改编为第七十四、七十五两个师。

七里坪战役结束后,鄂豫皖省委在一定程度上已认识到失败的教训与“左”倾军事冒险主义带来的严重后果。但当时的中共中央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教条主义路线盛行,省委仍受中央路线影响较深。1933年7月1日,由鄂豫皖省委派往中共上海临时中央局请示工作的邵达夫返回鄂豫皖苏区。7月2日,鄂豫皖苏区召开省委会议,由邵达夫传达中央对省委的指示。中共中央认为鄂豫皖省委犯有“左”倾轻敌以及战斗策略过于保守等错误及缺点,要求省委利用目前顺利环境,集中鄂豫皖苏区一切军事力量,“彻底消灭这一苏区的内部敌人,将这一苏区完全打成一片,夺取与巩固过去所失去的主要阵地”。(156)《中共中央致鄂豫皖苏区党省委信》(1933年3月15日),《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编委会编:《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第1册,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88—195页。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省委提出要用“进攻的策略”一面解决苏区的粮食困难,一面进攻苏区的国民党部队,(157)《鄂豫皖省委第二次扩大会决议案——目前形势、保障秋收、动员武装群众、改造党与苏维埃工作》(1933年7月9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351—352页。要立即动员武装苏区内全体群众,“在红二十五军主力的领导之下,大举向敌人反攻,来争取新的胜利”(158)《鄂豫皖省委通告第一〇八号——全体群众武装动员,解决粮食困难,保障秋收》(1933年7月5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346页。。鄂豫皖省委制定的“左”倾军事冒险的方针,导致红二十五军在第五次反“围剿”的初期斗争——鄂东北、皖西北中心区保卫战中接连失利,致使红二十五军受到较大损失。红二十五军“虽有两师,然实数比前次报告时少很多”,且有“日益在坍的形势”。在此期间,省委也加紧对部队的整改,“切实整理红军本身的政治工作与党的工作”,“正确的发展自我批评与两条战线斗争,来培养大批的军事、政治工农干部”。(159)《鄂豫皖省委通告第一一〇号——积极组织反攻力量,坚决冲破四次“围剿”,恢复和巩固鄂豫皖苏区》(1934年1月2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27页。

在鄂豫皖省委“左”倾思想影响下,部队接连受损,苏区党军关系再次呈现紧张态势。1933年10月,红二十五军第七十四师在行动中被国民党部队分割包围于皖西北地区,之后中共皖西北道委将第七十四师改编为第八十四师,与活动在皖西北地区的第八十二师合编为红二十八军(部队主要由第七十四师构成),军长由原第七十四师师长徐海东担任,政委由皖西北道委书记郭述申担任。皖西北道委改编红二十五军第七十四师的做法违反了中共组织程序,红二十五军直属于鄂豫皖省委领导,皖西北道委作为鄂豫皖省委的下级党组织,与红二十五军之间不存在隶属关系。并且红二十八军成立后,以筹粮为主要任务,“专在赤区驻守不动,敌人来攻打一打,不攻就不动,也不与省委同鄂东北苏区发生关系,谁要提议到鄂东北来汇合第七十五师,则以局部观念、地方观念打击他”(160)《焕先、敬廷代鄂豫皖区省委给中央的报告——敌我双方情形及组织问题》(1934年3月21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34页。。鄂豫皖省委在给中央的报告中也多次提及,红二十八军成立后处于“保守消极”状态,对于省委要求红二十八军与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五师集中的指示不予执行,也未将军队实际状况向省委汇报,并“否认集中行动的作用,否认鄂东北目前可以行动的条件”。(161)《鄂豫皖省委给中央的报告——敌我双方情况,党务问题》(1934年3月24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38—439页;《鄂豫皖省委补充报告——创造新苏区及军事、群众工作、党务问题》(1934年4月13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47页。中共中央派往鄂豫皖苏区的交通员刘士杰在向中央的报告中也提到,“党在红二十八军,可说失掉领导作用”(162)《鄂豫皖苏区交通员刘士杰向中央的报告(一)》(1934年5月22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185页。。

在鄂豫皖省委加强对红二十八军领导的过程中,中共中央是站在维护鄂豫皖省委的立场。中共中央知悉这一事件后指示鄂豫皖省委,对于军队军事行动上的错误,不可仅将之视为犯了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应多给军队具体指示,并从战斗中锻炼指导。(163)《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给鄂豫皖苏区的军事训令》(1934年6月13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211页。中共中央还要求鄂豫皖省委加强红军中的政治工作,应在军队政委的领导之下,在部队中建立工作高效的政治部,(164)《中共中央书记处给鄂豫皖省委的补充训令》(1934年7月29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537页。同时对于鄂豫皖省委坚决整肃部队中的“反革命分子”表示同意。(165)《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给鄂豫皖省委的指示信》(1934年8月18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250页。中共中央设立鄂豫皖省委的初衷即是要实现党对鄂豫皖苏区的领导,省委代表着党的权威,红二十八军拒绝接受鄂豫皖省委的指示,违背了中共“以党领军”的建军原则。在鄂豫皖省委看来,军队违背省委指示,也必须严肃处理以树立省委在苏区的权威。事件发生后,省委指定吴保才暂代皖西北道委书记及领导皖西游击战争,要求郭述申、徐海东等人前往省委驻地进行检讨,同时严令红二十八军与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五师集中。鄂豫皖省委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对红二十八军进行了批评,指出红二十八军主要领导人徐海东、郭述申的行为犯了“极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166)《鄂豫皖省委给中央的报告——敌我双方情况,党务问题》(1934年3月24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38—439页;《鄂豫皖省委补充报告——创造新苏区及军事、群众工作、党务问题》(1934年4月13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47页。

1934年4月13日,红二十五军与红二十八军正式会师。会师后,鄂豫皖省委首先对两支军队进行了整编,将红二十八军重新编入红二十五军,军长徐海东,政委吴焕先,军政治部主任郭述申;将红二十八军第八十二师改编为红二十五军第七十四师,辖三个营,师长梁从学,政委姚志修;将红二十八军第八十四师改编为红二十五军第七十五师二二三、二二四团,师长丁少卿,政委高敬亭。关于整编后的红二十五军军长人选,省委最初决定由原红二十八军军长刘德利担任,但整编完成后任命徐海东为军长,笔者分析主要是因为当时鄂豫皖苏区面临国民党“围剿”,军事上无中心人物,原红二十五军军长吴焕先、政委戴季英“实在是军事上无知识的人,其余的更无军事上的经验而且身体孱弱,不堪军事”,“省委书记沈泽民同志实在还是一个书生”,“并且身体太弱,也不能领导积极工作”。(167)《鄂豫皖省委给中央的报告——秋收经过及苏区现状》(1933年11月10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21页。沈泽民病逝后,鄂豫皖省委书记一职由徐宝珊接任。徐宝珊也是一位政工人员,当时还在“游击总司令部养病”(168)《鄂豫皖苏区交通员石健民向中央的报告》(1934年6月13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206页。。当时红军内部军事干部缺乏,而原第七十四师师长徐海东已增补为鄂豫皖省委委员,具有丰富作战经验与较高军事水准,且在军队中存有一定影响力。省委考虑到上述因素,任命徐海东为军长,这也凸显出中共在地方红军中建立“以党领军”模式的不断成熟。

鄂豫皖省委积极整顿红军内部的政治工作和纪律,健全政治委员制度,加强军队政治部的工作,大力提拔工农分子担任军队干部,吸收工农分子参加红军,使部队“锻炼成为有纪律的政治坚定的铁的红军”(169)《鄂豫皖省委关于红五月工作大纲》(1934年4月24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52页。。通过此次整编改造,政治委员制度在军队“相当建立”(170)《鄂豫皖省委报告——打破蒋张对鄂豫皖区进攻的方针》(1934年7月29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514页。,军队中党员的“质量成分,积极性都比以前坚强”(171)《鄂豫皖苏区交通员石健民向中央的报告》(1934年6月13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208页。,省委加强了党对军队的领导,在鄂豫皖苏区的权威也进一步增强。尽管如此,这并不意味着此时的鄂豫皖苏区真正实现了“以党领军”的局面,红军中政治军事干部仍然缺乏,部队内“党的生活仍不健全,尤其是支部生活少,政治内容多日常的零碎事务,两条战线斗争仍不深入和开展”(172)《鄂豫皖省委报告——打破蒋张对鄂豫皖区进攻的方针》(1934年7月29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515页。,党的权威仍未在军队中完全树立。

三、艰难玉成:红二十五军整编改造的持续

鄂豫皖省委前期对红二十五军的整编改造,始终未能实现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鄂豫皖省委在这一时期向中央的报告中也多次提到,省委工作人员极其缺乏且分散各地,难以形成核心领导,急盼中央能派遣“高明的”“有力的”军政干部来领导鄂豫皖苏区工作。(173)《鄂豫皖省委给中央的报告——敌我双方情况,党务问题》(1934年3月24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43—444页;《鄂豫皖省委补充报告——创造新苏区及军事、群众工作、党务问题》(1934年4月13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448页。中央派往鄂豫皖苏区交通员刘士杰在向中央的报告中也提及鄂豫皖苏区军政干部较为缺乏的情况。(174)《鄂豫皖苏区交通员刘士杰向中央的报告(一)》(1934年5月22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188页。鄂豫皖苏区总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1934年4月,红二十五军经过整编改造后开赴鄂东北地区,省委即同红二十五军共同行动。其间,鄂豫皖省委召开了两次常委会议,总结了第四次反“围剿”以来的经验教训,分析了当前鄂豫皖苏区形势,并针对担任第五次“围剿”主力的东北军具体情况,提出了正确应对的方针策略。在省委调整作战方针后,红二十五军逐步摆脱被动局面,先后取得长岗、太湖等战役的胜利。但直到1934年10月,鄂豫皖红军在省委领导下未能粉碎国民党第五次“围剿”,鄂豫皖苏区不断被国民党部队分割破坏,苏区内人口锐减,兵员枯竭,军队粮衣缺乏,困难重重,苏区形势短期内无法改变。

基于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一再受挫,以及鄂豫皖苏区形势严峻的现实,中共中央希冀通过整编改造鄂豫皖红军,“将现有的红二十五军组织和锻炼成为坚强的无敌的红军”(175)《中共中央给鄂豫皖省委的指示信》(1934年2月12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145页。,以此“最高度的钳制和吸引敌人兵力于鄂豫皖方面,使敌人无力再调军队来赣,以协助中区和在主要方向作战”(176)《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给鄂豫皖苏区的军事训令》(1934年6月13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212页。。在中共中央看来,鄂豫皖红军力量日益削弱的原因在于“红军中的政治工作薄弱万分”(177)《中共中央给鄂豫皖省委的指示信》(1934年2月12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143页。,为“彻底粉碎敌人第五次‘围剿’”,需采取一系列措施加强党对鄂豫皖红军的领导。中共中央于1934年2月指示鄂豫皖省委,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即强化红二十五军中党的权威,确立政治委员制度,加强红军中的政治工作。(178)《中共中央给鄂豫皖省委的指示信》(1934年2月12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145页。之后,中共中央不断向鄂豫皖省委发来训令,要求其坚持红军及游击队中党的领导,健全军队中党的各级组织,(179)《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给鄂豫皖苏区的军事训令》(1934年6月13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211页。同时应在军队政委领导下在部队中建立有“工作能力的”且“公开存在的”政治部,以完成对红军士兵进行系统的政治工作。(180)《中共中央书记处给鄂豫皖省委的补充训令》(1934年7月29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1册,第537页。鄂豫皖省委在中共中央指示下加强了红军中的政治教育工作,并将高敬亭调为军政治部主任,政治部工作在红军中初步建立。中共中央对于鄂豫皖省委关于改造红二十五军的指示,体现出中共在地方红军中建立“以党领军”“以党建军”的党军模式的不断完善与成熟。

为真正实现鄂豫皖苏区“以党领军”的局面,中共中央于1934年8月派遣程子华到达鄂豫皖苏区,传达中央指示并参与红二十五军的整编改造工作。11月11日,鄂豫皖省委在花山寨召开常委会议,根据常委郑位三转达程子华带来的中共中央与中革军委的军事训令与指示,结合鄂豫皖苏区的斗争实际,决定对红二十五军进行整编改造。部队由两个师缩编为三个步兵团(第二二三、二二四、二二五团)和一个手枪团,由中央派遣而来的程子华任军长,吴焕先任政委,戴季英任参谋长,徐海东改任副军长,原师职干部均改为团职干部。为加强部队中党的政治领导,由鄂豫皖省委常委秘书长郑位三兼任军政治部主任,郭述申任军政治部副主任。鄂豫皖省委通过此次整编改造,从军队领导构成上实现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中央派遣干部逐渐取得军队主导权。

中共中央派遣干部程子华与鄂豫皖省委对红二十五军进行整编改造的同时,考虑到鄂豫皖苏区当前严峻局面,为保存有生力量,决定红二十五军向京汉线以西进行战略转移。1934年11月30日,红二十五军在战略转移的过程中,以“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司令部、政治部”名义发出布告,明确宣布部队宗旨与使命,(181)《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司令部、政治部布告》(1934年11月30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286—287页。之后向陕西南部行进,摆脱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到达陕西南部地域。12月10日,鄂豫皖省委在陕西省雒南县庾家河召开了常委会议,决定在鄂豫陕边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并立即建立中共鄂豫陕省委,即将鄂豫皖省委改为鄂豫陕省委,省委成员不变。省委决定继续加强对红二十五军的改造工作,切实建立部队中的政治工作系统,强调要改造和加强军队中党的支部工作,尤其“加强连指导员的工作”,“要使工人和共产党员成为红军中的骨干”。(182)《鄂豫皖省委关于创造新苏区、新的革命根据地的决议草案》(1934年12月10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571页。省委对红军的改造措施进一步强化了党在军队中下级军事干部中的权威,体现出鄂豫皖省委“以党领军”理念的不断成熟。12月11日,红二十五军在省委领导下进行了整编,撤销了二二四团,将该团人员分别编入二二三团和二二五团。

省委之所以要在此时对红二十五军进行整编,原因主要有两点。首先,红二十五军在庾家河战斗中付出较大损失。1934年12月10日,红二十五军与鄂豫皖省委到达庾家河后,国民党第六十师对红二十五军发动突然袭击,正在开会的军级领导立即指挥部队予以反击。经过艰苦激烈的战斗,红二十五军打退了国民党部队的进攻,但也付出较大伤亡,二二四团损失严重,军长程子华、副军长徐海东均负重伤。省委当即决定对红二十五军进行整编。事实上,这一时期鄂豫皖省委对红二十五军不断进行整改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即是面对国民党的不断“围剿”。据不完全统计,从1932年到1934年,国民党方面就“围剿”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红军队伍发布命令、调整部署、汇报作战情况等的来往电报达130多则,国民党方面参与指挥作战的将领有张学良、汤恩伯、卫立煌、刘镇华等人,投入的总兵力先后达40多万人。(183)《刘震介绍红二十五军斗争史情况》,《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518—527页。面对国民党军的大规模“围剿”,鄂豫皖省委与红二十五军不得不根据具体情势来整编调整部队建制,以便集中力量粉碎国民党的“围剿”。

其次,鄂豫皖省委为反对部队中的右倾机会主义,坚持抽调军政干部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鄂豫皖省委率领红二十五军进入陕南区域后,决心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当时红二十五军中部分人员不同意单独在鄂豫陕创建根据地,认为红二十五军目前力量较小,创建新的根据地需要一定的军政干部,如果创建失败会对红军产生不利影响。省委认为这种消极退却的思想属于右倾机会主义,必须坚决反对。因此,鄂豫皖省委决定通过整编红二十五军,反对军中右倾机会主义思想,同时抽调部队中一部分军政干部就地开展工作,以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

在鄂豫皖省委的整改下,红二十五军内的政治工作系统“相当的建立”,“党的政治的、军事的都有相当的进步”。(184)《中共鄂豫陕省委为完全打破敌人进攻,争取春荒斗争的彻底胜利,创造新苏区的决议案》(1935年2月19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资料选编》,第296页。与此同时,省委仍坚持通过整肃方式强化党在红军中的权威,肃清军队中“官僚主义的机关方式”,“深入军事、政治训练的具体检查”,并提出“多用公审罪状的方式号召广大群众起来参加肃反”。(185)《鄂豫皖省委为完全粉碎五次“围剿”而斗争的决议》(1934年10月9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556—558页。鄂豫陕省委成立后,继续强调应在红军内部“坚持肃反”。(186)《鄂豫皖省委关于创造新苏区、新的革命根据地的决议草案》(1934年12月10日),《鄂豫皖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省委文件)1929—1934》第2册,第572页。1935年4月,红二十五军到达陕南地区,当时军队内部主要领导人坚持省委提出的“肃反”指示,导致红二十五军“在陕南半年的行动中间,在整肃政策下面造成了一个错误,就是对‘张汉民问题’的处理”(187)《郭述申同志的发言》(1942年11月10日),《一九三五年西北根据地“肃反”纪事》第2卷,第1173页;《郭述申同志谈陕北“肃反”情况》(1981年5月25日),《一九三五年西北根据地“肃反”纪事》第1卷,第711页。。在处理完“张汉民问题”后,红二十五军于9月15日到达陕西延川永坪镇。9月17日,中共西北工委与鄂豫陕省委在永坪镇召开联席会议。会后,红二十五军与西北红军(红二十六军与红二十七军)在新成立的中共陕甘晋省委和改组后的西北军委的主持下合编为红十五军团。(188)刘华清:《红十五军团》,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西北革命根据地》,中共党史出版社1998年版,第360页。在改造红十五军团的过程中,红二十五军主要领导人戴季英等人坚持通过整肃方式实现“以党领军”,导致红二十五军与西北红军之间关系紧张,加速了陕北“肃反”的到来。

结语

中共将党军关系的理论认识运用到鄂豫皖苏区红二十五军的建军实践,是一个复杂而艰难的过程,处于不断调整与“试错”状态,组织形态不断变动。剖析与厘清鄂豫皖苏区这一时期的党军关系,挖掘党军问题背后所反映的历史本相,是了解鄂豫皖苏区“党指挥枪”党军模式的重要途径。更为关键的是,从中共组织建设中的党军关系角度出发进行研究,有助于摒除意识形态化叙事方式与典范历史叙事模式的影响,进而对鄂豫皖苏区红二十五军武装整改的独特路径,以及这一时期鄂豫皖苏区中共党军关系的特殊性和差异性有所关注与辨析。

鄂豫皖省委通过整肃方式在红二十五军中确立“以党领军”的路径,是中共在鄂豫皖苏区调适党军关系的重要方式特征。从中共建军原则的角度来看,“肃反”运动在推动党的权威深入军队与“以党领军”建军原则的贯彻上的确起到重要作用。鄂豫皖省委沈泽民、戴季英、吴焕先等人作为中共在鄂豫皖苏区的代表性人物,负有改造苏区的重要任务。就调适鄂豫皖苏区党军关系而论,经过对军队的不断整肃,客观上促进了“以党领军”建军原则在鄂豫皖苏区的贯彻落实。当然,这种调适党军关系方式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也是需要正视的。

红四方面军离开鄂豫皖苏区后,鄂豫皖苏区党军关系主要表现在鄂豫皖省委与红二十五军之间,这一时期的党军关系虽一度出现较为紧张的情形,但鄂豫皖省委仍然顺利完成对红二十五军的多次整编改造,主要在于鄂豫皖苏区党权强于军权。形成党权强于军权的原因有两个:首先,红二十五军军事高层机构干部基本已加入中国共产党。红二十五军重建后,其高级军事干部吴焕先、廖荣坤、徐海东等人已全部入党,这就保证了军事权力始终在中共上层精英之间转移,从而形成了党权强于军权的局面,实现了党从权力层面对军队的强势领导,保证了红二十五军整编改造行动的顺利进行。其次,红二十五军重建后一直由鄂豫皖省委领导,地方军事干部虽在部队中有一定的威信力,但始终未出现公认的军中领袖,个人色彩相对较轻。红二十五军重建伊始,即由省委直接领导,鄂豫皖省委书记沈泽民在病逝之前一直参与红二十五军的决策工作,而红二十五军高层干部吴焕先、郭述申、徐海东、戴季英、高敬亭等人全部兼任省委委员,使红二十五军始终在中共的领导下行动,形成党权强于军权的情形。

鄂豫皖苏区红二十五军的整编改造,是中共在地方红军建立“以党领军”“党指挥枪”的党军模式的重要探索与实践。鄂豫皖省委通过整肃方式在红二十五军中确立“以党领军”的路径,是中共“党指挥枪”多元路径当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中共将党军关系的理论认识与“以党领军”的建军原则运用到红二十五军的建军实践,为形塑良性党军关系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与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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