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对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解读

2024-05-19 14:37乐爱国
船山学刊 2024年2期
关键词:管仲孔子

摘 要:自孔子肯定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的功业并称之“如其仁”,但又批评管仲之“器小”“不知礼”之后,历代儒家对管仲的评价各有不同,大致有三:其一,孟子、荀子以及董仲舒对管仲多有批评,忽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其二,汉唐至北宋时期儒家学者大都称管仲为“仁”,或同时又认为管仲有“器小”“不知礼”的欠缺;其三,程朱一脉以及后来儒家学者大都称管仲有“仁之功”,虽并非“仁人”,但与之密切相关。新出土的安大简《仲尼曰》明确讲“管仲善”,印证了《论语》中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以及后世多数儒家的解读。然而今有学者主要依据孟子轻视管仲的功业并言“以力假仁者霸”,认为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实指孟子所反对的“以力假仁”,而孔子批评管仲“不知禮”蕴含着管仲“不知仁”之意,明显有过度贬低管仲之嫌。

关键词:孔子 管仲 如其仁 《仲尼曰》

作者乐爱国,厦门大学哲学系教授(厦门 361005)。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明清朱子学通史”(21&ZD051)。

春秋时期,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其功业为孔子所肯定,而称之“如其仁”;但是,孔子又批评管仲之“器小”“不知礼”。为此,历代儒家对管仲的评价各有不同。孟子、荀子等学者忽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汉代至北宋却有不少儒家学者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解为称其为“仁”,或同时又认为其有“器小”“不知礼”之欠缺;宋代程朱一脉则称管仲有“仁之功”,虽并非“仁人”,但与之密切相关。而当今有学者作文,依据孟子轻视管仲的功业并言“以力假仁者霸”,认为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实即孟子所反对的“以力假仁”,是对管仲的批判,且孔子讲管仲“不知礼”蕴含着批评管仲“不知仁”之意。【参见黄玉顺:《儒法分野:孔子的管仲批判》,《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1期。】这种强调孔子对管仲的批判的观点,与新出土的安大简《仲尼曰》明确讲“管仲善”不甚契合,有待商榷。

一、孔、孟、荀对管仲的评价

《论语》中孔子多次谈到管仲。《论语·宪问》载: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1]5456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1]5457

杨伯峻《论语译注》译云:“齐桓公多次地主持诸侯间的盟会,停止了战争,都是管仲的力量。这就是管仲的仁德,这就是管仲的仁德。”[2]218“管仲辅相桓公,称霸诸侯,使天下一切得到匡正,人民到今天还受到他的好处。假若没有管仲,我们都会披散着头发,衣襟向左边开,(沦为落后民族)了。”[2]219也就是说,在孔子看来,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给人民带来好处,合乎仁德。

但是《论语·八佾》又载: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1]5360-5361

显然,孔子既赞赏管仲的仁德,又批评管仲之“器小”“不知礼”。对于孔子所言“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杨伯峻将这里的“礼”解为礼节,“假若说他懂得礼节,那谁不懂得礼节”[2]45。所以,孔子批评管仲“不知礼”,只是就其不懂礼节而言。

应当说,孔子是依据管仲的功业而称管仲“如其仁”,或者说,这里所谓“仁”是就管仲的功业而言。孔子重视“仁”,他称管仲“如其仁”,是从整体上对管仲的基本评价和肯定。同时,孔子又依据管仲的某些具体行为而讲管仲之“器小”且“不知礼”。孔子不仅重视“仁”,而且又讲“礼”,讲“不知礼,无以立也”,因而对管仲之“器小”和“不知礼”的某些具体行为提出批评。需要指出的是,孔子讲管仲之“器小”且“不知礼”,是具体的、有所指的,并非孔子讲“不知礼,无以立也”时所指责的普遍意义上的“不知礼”,并非指管仲的行为在整体上都违背了礼。所以,孔子既根据管仲的功业,称管仲“如其仁”,从整体上给予基本的肯定,又批评管仲的某些具体行为所表现的“器小”而“不知礼”,不是指责管仲“不知仁”,并非对管仲完全否定。虽然就概念分析而言,“如其仁”与“不知礼”是对立的,“如其仁”不可能“不知礼”,但就对管仲的评价而言,孔子既从整体上给予管仲“如其仁”的基本评价和肯定,同时又从管仲的某些具体行为上批评其“器小”和“不知礼”,二者并不矛盾。尤其是,在孔子那里,仁比礼更为根本,所谓“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因此,孔子对于管仲之“器小”而“不知礼”虽有所批评,但称管仲“如其仁”更为根本。

新出土的安大简《仲尼曰》记:“(管)中(仲)善(善,善)才(哉),老讫。”整理者认为,“‘中善才当读为‘管仲善,善哉。‘老讫,寿终”,“此条简文与《宪问》对管仲的赞美一致,意思是说:管仲仁善,得以寿终”。【参见黄德宽、徐在国主编:《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二)》,上海:中西书局,2022年,第44、49页。此外,该书还提供了另一种解读,即将简文“老讫”读为“小器”,认为此条简文的意思是说:管仲善良是善良,但是器量狭小。】相较于今本《论语》孔子对管仲的评价,安大简《仲尼曰》的评价只是称管仲善,如此可证明《论语》中孔子称管仲“如其仁”是对管仲的基本评价和肯定。

与孔子依据管仲的功业而称管仲“如其仁”不同,孟子对管仲的功业颇为轻视。《孟子·公孙丑上》载:

公孙丑问曰:“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曾西曰:‘吾子与子路孰贤?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曰:‘尔何曾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3]5837

显然,孟子赞同曾西所言,认为管仲“功烈,如彼其卑也”,轻视管仲的功业。不仅如此,孟子还特别批评管仲所辅佐的齐桓公施行霸道,这就是《孟子·公孙丑上》载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3]5849需要指出的是,孟子的“以力假仁者霸”,讲的是五霸假仁义以行霸,汉赵岐注曰:“霸者,以大国之力,假仁义之道,然后能霸,若齐桓、晋文等是也。以己之德,行仁政于民,小国则可以致王,若汤文王是也。”[3]5849

荀子也反对齐桓公的霸道,认为齐桓公施行霸道,“非本政教也,非致隆高也,非綦文理也,非服人之心也”,是“诈心以胜”,是“以让饰争,依乎仁而蹈利者也,小人之杰也”。[4]126-127但需要指出的是,无论是孟子认为齐桓公“以力假仁”,还是荀子认为齐桓公“依乎仁而蹈利”,都不能简单地等同于他们对管仲仅有负面评价。与孟子轻视管仲的功业不同,荀子在反对齐桓公霸道的同时,又对齐桓公任用管仲有所肯定,这实际上是对管仲功业的肯定。《荀子·仲尼》曰:

仲尼之门人,五尺之竖子言羞称乎五伯。是何也?曰:然。彼诚可羞称也。……若是而不亡,乃霸,何也?曰:於乎!夫齐桓公有天下之大节焉,夫孰能亡之?倓然见管仲之能足以托国也,是天下之大知也。安忘其怒,出忘其仇,遂立以为仲父,是天下之大决也。立以为仲父,而贵戚莫之敢妒也;与之高、国之位,而本朝之臣莫之敢恶也;与之书社三百,而富人莫之敢距也。贵贱长少,秩秩焉莫不从桓公而贵敬之,是天下之大节也。[4]124-126

《荀子·王霸》还说:“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长,是亦无他故焉,知一政于管仲也。”[4]263需要指出的是,荀子既肯定管仲的功业,又对其品行有所批评。《荀子·王制》曰:“管仲,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4]181《荀子·大略》曰:“管仲之为人,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野人也,不可以为天子大夫。”[4]591荀子认为管仲“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因而不可能像孔子那样称管仲“如其仁”。所以,虽然荀子肯定管仲的功业,孟子轻视管仲的功业,但实际上他们都忽视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

由此可见,自孔子既称管仲“如其仁”同时又批评其“器小”“不知礼”之后,战国时期儒家对于管仲的评价有些变化。孟子轻视管仲的功业;荀子虽对管仲的功业有所肯定,但对其品行提出较多的批评,称管仲“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与此不同,安大简《仲尼曰》则给予管仲以较多的肯定。安大简《仲尼曰》“管仲善”,不仅印证了《论语》中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也说明了战国时期儒家在对管仲的评价上存在着既不同于孟子又不同于荀子的观点。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孟子轻视管仲的功业,而荀子虽肯定管仲的功业但又认为管仲“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不同于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又批评其“器小”而“不知礼”。因此,不仅不可将孟子认为齐桓公“以力假仁”或荀子认为齐桓公是“依乎仁而蹈利”简单地等同于他们对管仲的评价,而且更不可将孟子或荀子对管仲的评价简单地等同于孔子对管仲的评价。

二、汉唐儒家对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解读

对于孔子既稱管仲“如其仁”又批评其“器小”而“不知礼”,汉唐儒家作了各种解读。与孟、荀相似,西汉董仲舒反对齐桓公实行霸道,称“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谊也”[5]2524,因而认为管仲辅佐齐桓公实行霸道,所以孔子称“管仲之器小哉”[6]89。司马迁反对这样的说法,指出:“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岂以为周道衰微,桓公既贤,而不勉之至王,乃称霸哉?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7]2136显然,司马迁强调管仲的功业,并且认为不能因为孔子讲“管仲之器小”而否定管仲的功业。

孔安国解孔子言“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曰:“谁如管仲之仁?”[1]5456孔安国把孔子称管仲“如其仁”解读为“谁如管仲之仁”,显然是依据管仲的功业而称其“仁”,这里所讲“管仲之仁”也可以理解为是称管仲为“仁人”。

刘向就孔子对管仲的评价多有论述。据《说苑·善说》载:

子路问于孔子曰:“管仲何如人也?”子曰:“大人也。”子路曰:“昔者管子说襄公,襄公不说,是不辩也;欲立公子纠而不能,是无能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是不慈也;桎梏而居槛车中无惭色,是无愧也;事所射之君,是不贞也;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无仁也。夫子何以大之?”子曰:“管仲说襄公,襄公不说,管子非不辩也,襄公不知说也;欲立公子纠而不能,非无能也,不遇时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非不慈也,知命也;桎梏居槛车而无惭色,非无愧也,自裁也;事所射之君,非不贞也,知权也;召忽死之,管仲不死,非无仁也,召忽者人臣之材也,不死则三军之虏也,死之,则名闻天下,夫何为不死哉?管子者,天子之佐,诸侯之相也,死之则不免为沟中之瘠;不死则功复用于天下,夫何为死之哉!由,汝不知也。”[8]320-321

在这一记述中,孔子明确称管仲“大人”,并为管仲的行为辩解。后来《孔子家语》也有类似的记载,子路问于孔子曰:“管仲之为人何如?”子曰:“仁也。”魏王肃注:“得仁道也。”[9]43显然,刘向称管仲“大人”,《孔子家语》称管仲“仁”,实际上是把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直接解读为称管仲为“仁人”。与此同时,刘向也不否定孔子讲“管仲之器小哉”。其《新序·杂事》既说“管仲能知人,桓公能任贤,所以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用兵车,管仲之功也”[10]89,又说“桓公用管仲则小也,故至于霸而不能以王。故孔子曰:‘小哉!管仲之器。盖善其遇桓公,惜其不能以王也。至明主则不然,所用大矣”[10]91。在刘向看来,孔子讲“管仲之器小哉”是替管仲惋惜,并未与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以及称管仲“大人”或“仁人”相冲突。

东汉马融解孔子言“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曰:“匡,正也。天子微弱,桓公帅诸侯以尊周室,一正天下。”又曰:“无管仲,则君不君,臣不臣,皆为夷狄。”[1]5457据《后汉书·延笃传》记载,东汉马融弟子延笃论仁与孝的关系,说:“夫曾、闵以孝悌为至德,管仲以九合为仁功,未有论德不先回、参,考功不大夷吾。”[11]2105可见,汉儒既有如刘向称管仲“大人”或“仁人”,也有如延笃将管仲的功业称为“仁功”,即把孔子称管仲“如其仁”解读为称管仲有“仁功”。然而,延笃讲“管仲以九合为仁功”是用于讨论仁与孝的关系,并没有将“仁功”与“仁人”区分开来,因此称管仲有“仁功”实际上也是视管仲为“仁人”。换言之,管仲有“仁功”,因而也就是“仁人”。

东汉末年郑玄《论语注》解“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说:“重言如其仁者,九合诸侯,功济天下,此仁为大。死节,小仁也。”[12]606显然,在郑玄看来,管仲“功济天下”而有“仁功”,同时亦为“仁”,甚至高于死节之仁。这样的解读,与刘向称管仲“大人”及《孔子家语》称管仲“仁”是一致的,实际上都是视管仲为“仁人”。

南北朝皇侃《论语义疏》解孔子称管仲“如其仁”,说:“管仲有仁之迹。”[13]366“管仲不用民力,而天下平静,谁如管仲之智乎?再言之者,深美其仁也。”[13]367可见,皇侃肯定管仲的功业,称之为“仁之迹”。《论语义疏》又解“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曰:“孔子称管仲为仁及匡齐不用兵车,而今谓为小,又此二失者,管仲中人,宁得圆足,是故虽有仁功,犹不免此失也。”[13]76在这里,皇侃一方面认为“孔子称管仲为仁”,另一方面又认为管仲不免有“器小”和“不知礼”之欠缺。

由此可见,汉唐儒家对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解读,既有孔安国讲“管仲之仁”,刘向称管仲为“大人”,直至郑玄、《孔子家语》称管仲“仁”,实际上视管仲为“仁人”,又有皇侃《论语义疏》称管仲为仁,并认为有“器小”和“不知礼”之欠缺。需要指出的是,皇侃《论语义疏》对管仲的评价影响很大。宋初邢昺《论语注疏》解“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曰:“齐桓公九会诸侯,不以兵车,谓衣裳之会也,存亡继绝,诸夏义安,皆管仲之力也,是得为仁,余更有谁如其管仲之仁。再言之者,所以拒子路,美管仲之深也。”[1]5456-5457又解“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曰:“此下孔子为子贡说管仲之仁也。”[1]5457显然,邢昺认为孔子称管仲“如其仁”是讲“管仲之仁”。同时,邢昺《论语注疏》又解“管仲之器小哉”“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说:“此章言管仲僭礼也。”[1]5361可见,与皇侃《论语义疏》一样,邢昺《论语注疏》既讲“管仲之仁”,又讲“管仲僭礼”。

三、宋儒的不同解读及其对后世的影响

接续宋初邢昺《论语注疏》既讲“管仲之仁”,又讲“管仲僭礼”,北宋王安石评管仲,说:

孔子曰“管仲如其仁”,仁也。……管仲九合诸侯,一正天下,此孟子所谓“天之大任”者也;不能如大人正己而物正,此孔子所谓“小器”者也。言各有所当,非相违也。[14]1208-1212

显然,王安石认为,孔子既称管仲为仁,又说他“小器”,二者并不矛盾。王安石门人陈祥道《论语全解》解“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说:“自仁之成名而言之,虽君子有所不仁;自所爱而言之,虽管仲有所施。盖仁之所施,有杀身以成仁,有不死以成仁。……不死而足以成仁者,管仲也。”[15]172他也认为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实际上就是称管仲为“仁”。与王安石相同,苏轼也认为孔子“以管仲为仁”[16]240,并且还明确指出:

管仲,仁人也。《战国策》之言,庶几是乎!然世未有以为然者也。虽然,管仲之爱其君,亦陋矣。不谏其过,而务分谤焉。……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谏而不听,则不用而已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17]203

司马光也认为孔子称管仲仁,说:

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门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陈文子诸侯之贤大夫,皆不足以当之,而独称管仲之仁,岂非以其辅佐齐桓,大济生民乎!齐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则生民不可得而济也。[18]2115-2116

而且,司马光还认为孟子、荀子对管仲的评价并不完全合乎孔子,说:“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如其仁,如其仁!孟、荀氏之言曰:‘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伯。以是观之,孟、荀氏之道,概诸孔子,其隘甚矣!”[19]457

与王安石、苏轼、司马光稍有不同,程颐强调:“管仲之仁,仁之功也。”[20]109《程氏遗书》载:

问:“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何也?”曰:“但称其有仁之功也。……故仲尼称之曰:‘如其仁,谓其有仁之功也。……”又问:“如何是仁?”曰:“只是一个公字。学者问仁,则常教他将公字思量。”[20]284-285

孔子未尝许人以仁。或曰:“称管仲‘如其仁,何也?”曰:“此圣人阐幽明微之道。……孔子言其有仁之功。此圣人言语抑扬处,当自理会得。”[20]183

在程颐看来,“孔子未尝许人以仁”,而称管仲“如其仁”,是就“仁之功”而言,也就是说,孔子只是称管仲有“仁之功”,并非称之“仁人”。二程门人尹焞说:“九合者,仁之功也,非以仲为仁人也。”[21]490朱熹继承程颐对管仲的评价,强调有“仁之功”未必为“仁人”。他很早就说:

孔子许管仲以仁,正以其功言之耳,非以管仲为仁人也。若其无功,又何得为仁乎?[22]1855

在这里,朱熹既讲管仲有“仁之功”但并非“仁人”,又讲“若其無功,又何得为仁”,强调“仁之功”是成为“仁人”之必要条件,二者密切相关。朱熹《论语集注》解“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说:

不以兵车,言不假威力也。如其仁,言谁如其仁者,又再言以深许之。盖管仲虽未得为仁人,而其利泽及人,则有仁之功矣。[23]154

在朱熹看来,孔子肯定管仲“如其仁”,并予以赞许;但是,这里的“仁”只是就“仁之功”而非“仁人”而言,因而他又认为管仲“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并且说:“诸侯之礼,而管仲僭之,不知礼也。”[23]67也就是说,管仲虽有“仁之功”,但又有“器小”“不知礼”之欠缺,所以并非“仁人”。朱熹晚年还说:

周衰,王道不振,管仲乃能“九合诸侯,不以兵车”,功被当时,泽流后世,谁得如他之仁!“如其仁”,夫子许其有仁之事功也。[24]1127

显然,朱熹强调孔子称管仲“如其仁”,讲的是“谁得如他之仁”,赞许管仲的“仁之事功”。

不同于汉唐至北宋时期儒家学者大都称管仲为“仁”,或同时又认为管仲有“器小”“不知礼”的欠缺,程朱一脉认为“孔子未尝许人以仁”,因而解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将其中的“仁”解为“仁之功”,强调管仲的“仁之功”,而并非直接肯定管仲为“仁人”,同时又讲“若其无功,又何得为仁”,强调“仁之功”是成为“仁人”之必要条件。这样的解读对后世影响很大。

但需要指出的是,南宋初学者余允文撰《尊孟辨》说孟子反对“管仲假仁而图霸”[25]543,将孟子的“以力假仁者霸”误读为“管仲假仁而图霸”,实际上是要批评管仲“以力假仁”。与此不同,朱熹之后也有一些学者讲管仲“以力假仁”,但实际上并没有批评之意。朱熹门人陈埴认为,“仁者,纯乎天理”,而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仁”只是“仁之功”,并非纯乎天理,因而不足以为仁,只是“假仁”,是“管仲之仁”。【陈埴说:“仁者,纯乎天理。管仲,假仁者也,孔子遽许以仁,《集注》以为‘利泽及人而许以仁之功。原其心,既未纯乎天理,则功岂足以为仁乎?或以为如其仁者,仁管仲之仁者。”(陈埴:《木钟集》卷1,《儒藏(精华编一九〇)》,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487页)】应当说,朱熹《论语集注》把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仁”解为“仁之功”,又提出“若其无功,又何得为仁”,强调“仁之功”与“仁”密切相关;在此基础上,陈埴进一步把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仁”解为“假仁”,并强调“假仁”与“仁”密切相关,是对朱熹解读的发挥。

元代陈天祥《四书辨疑》也认为管仲“为霸者之佐,始终事业不过以力假仁而已。所假之仁,非其固有之仁”,但是又说:

管仲乃假仁之人,非有仁者真实之仁,然其所成之功亦与真实之仁所成者无异,故曰如其仁也。【陈天祥《四书辨疑》说:“《注》言‘谁如其仁,一‘谁字该尽古今天下之人,更无人如管仲之仁,无乃许之太峻乎?仲为霸者之佐,始终事业不过以力假仁而已。所假之仁,非其固有之仁,岂有人皆不如之理。夫子向者言管仲之器小哉,又谓僭不知礼,今乃连称谁如其仁,谁如其仁,圣人之言,何其不恒如是邪?况经之本文‘如其上亦无‘谁字之意。王滹南曰:‘如其云者,几近之谓也。此解‘如其二字意近。然此等字样,但可意会,非训解所能尽。大抵如之为义,盖极似本真之谓。如云如其父、如其兄、如其所传、如其所闻,文字语话中似此用‘如其字者不少。以此相方,则如其仁之义乃可见。管仲乃假仁之人,非有仁者真实之仁,然其所成之功亦与真实之仁所成者无异,故曰如其仁也。”(陈天祥:《四书辨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年,第129—130页)其中最后一句“管仲乃假仁之人,非有仁者真实之仁,然其所成之功亦与真实之仁所成者无异,故曰如其仁也”,程树德《论语集释》引述为“管仲乃假仁之人,非有仁者真实之仁,所成者无异,故曰如其仁也”(程树德:《论语集释》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第1272页),恐有误。】

在陈天祥看来,管仲“以力假仁”,是“假仁之人”,而非“真实之仁”,但是“假仁”所成之功与“真实之仁”所成之功,二者无异。也就是说,陈天祥既讲管仲的“假仁”与“真实之仁”的不同,又讲二者的密切相关,并不是要反对“假仁”,因而不同于孟子讲“以力假仁者霸”,旨在反对“以力假仁”。【与陈天祥相似,清宋翔凤《论语说义》虽然肯定孟子讲“以力假仁者霸”,但又说:“惟能假仁,故亦仁其仁,孔子言如其假仁也。管仲相桓公,所行皆仁之事。”(宋翔凤:《论语说义》,北京:华夏出版社,2018年,第176页)显然并不是要把管仲之“假仁”与“仁”对立起来,而是强调二者的相互联系。】

由此可见,无论是朱熹门人陈埴,还是陈天祥《四书辨疑》,他们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仁”解为“假仁”,是要说明管仲的“假仁”不同于“仁”,但又强调二者密切相关,并不是要批评管仲之“假仁”。如黄玉顺《儒法分野:孔子的管仲批判》[26]165-173从程树德《论语集释》中引述陈天祥《四书辨疑》称管仲为“假仁”,并用以说明孔子对管仲批评,恐是对陈天祥所言的误解。

明末清初王船山的《读四书大全说》明确称“管仲是仁者”[27]806。后来撰《四书训义》,又对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并认为其“器小”“不知礼”作了解读,认为管仲相桓公“引天下而以一心合之,闵天下而以一人救之,侯得其度,民安其居,心尽而理得”,孔子称之“如其仁”,“斯以为仲之定论,而言仁之通也”。[28]786-787还说:

管仲之心,匡天下之心,其才,治天下之才也。夫子惜其德之不立,功之不高,而叹之曰:以管仲之志与其所行,若可以任天下之大者也,而王既不成,伯亦不终,由今思之,其器小哉!……惜哉,其有救世之情而未讲于君子之大道也!夫夫子之小管仲也,其旨深矣,非深知乎大学至善之理者,固不能知也。而即就管仲之行事言之,唯其有苟且以就功名之心,故器止于此。[28]348-349

正如汉刘向一样,船山也认为孔子称管仲“器小”是替管仲惋惜。此外,船山还对孔子言管仲“不知礼”作了自己的解讀,把“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解为:“管氏而知礼也。唯忘分修文以鸣侈肆之为礼也,则今之大夫,居非其室,服非其制,行非其礼,奏非其乐,皆不俭者,皆可谓之知礼也,而礼果然乎哉?”[28]349应当说,船山对管仲的评价,实际上回到了汉唐儒家。

刘宝楠《论语正义》解孔子称管仲“如其仁”,说:“‘如其仁者,王氏引之《经传释词》:‘如,犹乃也。此训最当。盖不直言‘为仁,而言‘如其仁,明专据功业言之。”[29]576并引俞樾《诸子平议》所说:“《法言》是拟《论语》,其中所云‘如其富,如其富‘如其智,如其智‘如其寝,如其寝,皆不予之辞。则‘如其仁,如其仁,盖不许其仁也。言管仲但论其事功可也,不必论其仁也。”但是又引郑玄《论语注》云:“重言‘如其仁者,九合诸侯,功齐天下,此仁为大,死节,仁小者也。”[29]577可见,刘宝楠既认为孔子称管仲“如其仁”是“论其事功”,又赞同郑玄视管仲为“仁人”。

应当说,朱熹之后,不少儒家学者都认为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仁”只是就事功而言,虽非就道德而言,但又与道德密切相关,实际上正是对程朱一脉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之“仁”解为“仁之功”同时又讲“仁之功”与“仁”密切相关的进一步发挥。至于船山对管仲的评价,以及刘宝楠赞同郑玄视管仲为“仁人”,似乎是回归汉唐儒家的评价。

四、从安大简《仲尼曰》“管仲善”看

通过以上叙述可以看出,自孔子肯定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的功业并称之“如其仁”又批评管仲的“器小”且“不知礼”之后,历代儒家对管仲作出不同的评价,大致有三:

其一,孟子轻视管仲的功业,荀子虽然肯定管仲的功业但称其“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董仲舒认为管仲辅佐齐桓公实行霸道,显然都忽视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甚至直到宋代,仍有学者,如南宋初学者余允文,批评管仲“假仁而图霸”。

其二,汉唐时期,孔安国讲“管仲之仁”,刘向称管仲为“大人”,郑玄以及《孔子家语》称管仲“仁”,又有皇侃《论语义疏》既称管仲为“仁”,认为他有“器小”和“不知礼”之欠缺。直至北宋时期,邢昺《论语注疏》既讲“管仲之仁”,又讲“管仲僭礼”,后来的王安石、苏轼以及司马光都认为孔子称管仲“仁”。也就是说,汉唐至北宋时期,儒家学者大都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解为称其为“仁”,或同时又认为其有“器小”“不知礼”之欠缺。后来,王船山、刘宝楠则是对汉唐儒家这种评价的回归。

其三,程朱一脉称管仲有“仁之功”,虽并非称其为“仁人”,但与之密切相关。其后,又有儒家学者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仁”解为“假仁”,但并非予以批评;也有儒家学者认为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只是就事功而言,同时又与道德密切相关,实际上都是对程朱一脉解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进一步发挥。

新出土的安大简《仲尼曰》明确讲“管仲善”,不仅印证了《论语》中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从而也说明了孟子、荀子以及董仲舒忽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不合乎孔子对管仲的评价,因而更不可将他们对管仲的评价和批评看作是孔子对管仲的评价和批评。

董仲舒之后的儒家大都重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并给出了不同的解读。他们的分歧在于孔子称管仲为“仁”或“仁人”,还是称管仲有“仁之功”而非“仁人”。汉唐至北宋的儒家大都认为孔子称管仲为“仁”或“仁人”,给予管仲很高的评价。程朱一脉强调管仲有“仁之功”而非“仁人”,是由于他们认为“孔子未尝许人以仁”,出于他们对“仁人”的更高要求,因而将“仁之功”与“仁人”作出区分。朱熹讲“若其无功,又何得为仁”,强调由“仁之功”而为“仁”,并不是要否定管仲,而是有对管仲的肯定之意,从根本上讲与称管仲为“仁”大同小异。为此,不可因朱熹称管仲“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而忽略朱熹对管仲“仁之功”的肯定。

在程朱一脉讲管仲有“仁之功”而非“仁人”的观点影响下,元代陈天祥《四书辨疑》进一步认为管仲“以力假仁”,而区别于“真实之仁”,但同时又肯定“以力假仁”与“真实之仁”密切相关,并非反对“以力假仁”;因而完全不同于孟子讲“以力假仁者霸”和荀子批评管仲“力功不力义,力知不力仁”,以及董仲舒反对齐桓公“先诈力而后仁谊”将事功与仁义完全对立起来。

应当说,自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之后,除孟子、荀子以及董仲舒之外,历代儒家大都据孔子所言肯定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的功业。不仅有不少学者称管仲“仁”或“仁人”,而且程朱一脉讲管仲有“仁之功”,又强调“仁之功”是成为“仁人”之必要条件,实际上包含了对管仲的较多肯定。

需要指出的是,晚清康有为并不完全赞同程朱一脉的解读,明确认为孔子所言“如其仁,如其仁”是对管仲之仁的“再三叹美”,并且说:

管仲真有存中国之功,令文明世不陷于野蛮,故虽夺人邑,而人不怨。言功业高深,可为一世伟人也。孔子极重事功,累称管仲,极词赞叹。……宋儒不知,而轻鄙功利,致人才苶尔,中国不振,皆由于此。[30]490

康有為还说:“管仲治国之才,成霸之术,以今观之,自是周公后第一人才……故孔子称其仁。”[30]401康有为把孔子称管仲“如其仁”解为“孔子称其仁”,实际上是要回到汉唐儒家学者的解读。

当今学者,大都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解读为称管仲为“仁”:既有杨伯峻《论语译注》解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为“这就是管仲的仁德”,又有钱穆《论语新解》以及李泽厚《论语今读》作出同样的解读,【钱穆解为:“桓公九次会合诸侯,并不凭仗兵车武力,都是管仲之功。这就是他的仁了。这就是他的仁了。”(钱穆:《论语新解》,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年,第420页)李泽厚解为:“齐桓公多次联合、统一了诸侯们,并不凭借战争,这是管仲的力量。这是仁呀,这是仁呀。”(李泽厚:《论语今读》,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第268页)】而且在称管仲为“仁”的同时,又指出其有“器小”“不知礼”的欠缺。这样的解读实际上是继汉唐儒家以及后来大多数儒家学者的解读而来,与程朱一脉的解读亦是大同小异。重要的是,这样的解读不仅合乎《论语》载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同时也合乎安大简《仲尼曰》讲“管仲善”对于管仲的较多肯定。因此,依据孟子轻视管仲的功业并言“以力假仁者霸”,而认为孔子称管仲“如其仁”实指孟子所反对的“以力假仁”,并由此认为孔子讲管仲“不知礼”蕴含着讲管仲“不知仁”,显然有过度贬低管仲之嫌。由此亦可见得,战国时期,既有忽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的孟子和荀子,也有持《仲尼曰》“管仲善”观点,对管仲有较多肯定的儒家学派。至于董仲舒之后的儒家学者,大都重视孔子称管仲“如其仁”,或称管仲“仁”或“仁人”,或称管仲有“仁之功”,则多与《仲尼曰》“管仲善”相一致。而孟子、荀子以及董仲舒过于强调王道与霸道的对立,忽视管仲之功业,强调管仲之欠缺,实在是与孔子称管仲“如其仁”以及《仲尼曰》“管仲善”不相一致,不可作为儒家评价管仲的主要依据。

【 参 考 文 献 】

[1]何晏,邢昺.论语注疏∥阮元.十三经注疏:第5册.北京:中华书局,2009.

[2]杨伯峻.论语译注:典藏版.北京:中华书局,2015.

[3]赵岐,孙奭.孟子注疏∥阮元.十三经注疏:第5册.北京:中华书局,2009.

[4]王先谦.荀子集解.2版.北京:中华书局,2013.

[5]班固.汉书:第8册.北京:中华书局,1962.

[6]苏舆.春秋繁露义证.2版.北京:中华书局,2015.

[7]司马迁.史记:第7册.北京:中华书局,1959.

[8]刘向,赵善诒.说苑疏证.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

[9]王肃.孔子家语∥北京大学《儒藏》编纂与研究中心.儒藏:精华编180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10]刘向,赵善诒.新序疏证.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

[11]范晔.后汉书:第8册.北京:中华书局,1965.

[12]郑玄.郑玄佚注∥安作璋.郑玄集:下.济南:齐鲁书社,1997.

[13]皇侃.论语义疏.北京:中华书局,2013.

[14]李之亮.王荆公文集笺注:中.成都:巴蜀书社,2005.

[15]陈祥道.论语全解∥北京大学《儒藏》编纂中心.儒藏:精华编105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16]苏轼.论语说∥曾枣庄,舒大刚.三苏全书:第3册.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

[17]苏轼.东坡志林∥曾枣庄,舒大刚.三苏全书:第5册.北京:语文出版社,2001.

[18]司马光.资治通鉴.北京:中华书局,1956.

[19]李之亮.司马温公集编年笺注:第5册.成都:巴蜀书社,2009.

[20]河南程氏遗书∥程颢,程颐.二程集.2版.北京:中华书局,2004.

[21]论孟精义∥朱熹.朱子全书(修订本):第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22]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朱熹.朱子全書(修订本):第22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23]朱熹.四书章句集注.2版.北京:中华书局,2012.

[24]黎靖德.朱子语类: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1986.

[25]余允文.尊孟辨∥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96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26]黄玉顺.儒法分野:孔子的管仲批判.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38(1).

[27]读四书大全说∥王夫之.船山全书:第6册.长沙:岳麓书社,1991.

[28]四书训义:上∥王夫之.船山全书:第7册.长沙:岳麓书社,1990.

[29]刘宝楠.论语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90.

[30]论语注∥康有为.康有为全集:第6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编校:龙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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