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什腾的月亮

又到中秋节了，我不知道柴达木北部赛什腾山上的月亮，今年和往年是不是一样圆。

“我”由中秋节联想到赛什腾的月亮，切题自然，写作视角自然地过渡到对往事的回忆。

赛什腾山应该算是昆仑山的余脉。那时候，在青海石油局的冷湖四号老基地，从哪个井队的位置上都可以望到它。望着它，觉得很近，却是望山跑死马，跑到山脚下，至少要花上半天的时间。

那时候，是一九六八年。那一年，北京的初三学生甘京生那一批北京的中学生来到冷湖，成为石油工人。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八岁。就在那一年的中秋节，井队放假，他和几个同学约好，早上就从四号老基地出发，往那座已经望了大半年的赛什腾山走去。那座每天都会映入眼帘的赛什腾山，在柴达木明亮得有些刺眼的阳光照射下，有时候会如海市蜃楼一般缥缈，让甘京生对它充满无限的想象。甘京生喜欢幻想，或许这是他从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他喜欢独自一人望着天空、树林或校园里的篮球架遐想联翩。这大概和他喜欢读文学的书籍有关，那些书让他常常禁不住心旌摇荡，天马行空。

由“那时候”引出本文的主要人物甘京生。写他望赛什腾山“望了大半年”，以及他喜欢幻想、读文学书等，交代了人物的性情，为下文进一步刻画人物形象做铺垫。

否则，他不会和同学约好向那座秃山走去。去之前，师傅就对他说过：“那山上什么也没有，从来就没有人爬上去过，你去那儿干啥？”他还是执意去了，累了一身的大汗，走了整整一个上午，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才走到山脚边，吃了点儿东西继续爬。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终于爬到了山上。山上除了有些芨芨草和星星点点黄色的野花，真的“什么也没有”，都是一些裸露的灰色石头，仿佛月球的表面，显得那样荒寂。

写甘京生执意爬山.进一步突出他的性情。文中略写爬山的过程，详写山上的环境，详略得当。

但是，甘京生很兴奋，他管这些小黄花叫赛什腾花，就像老一辈石油人找到了石油，把山下那一片井架林立的地方命名为冷湖一样。青春年少能够燃烧激情和幻想，让平凡、琐碎的日子焕发出光彩。中秋节时柴达木盆地的天气已经冷了，天黑得也早了。爬上山没有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秋风一吹，有些萧瑟、沁凉如水的感觉。同学都说赶紧下山吧，天再黑下来，下山的路就不好找了，他却坚持要等到月亮出来。“好不容易来一趟赛什腾山，又赶上中秋节，没看到月亮怎么行？”他对同学说。同学只好陪他一起看月亮。

本段主要写甘京生爬上山的表现，“兴奋”是核心词。山上的荒寂与他的兴奋形成反差，从侧面衬托出他的性情。天色暗下来后，甘京生与他的同学截然不同的反应，再次突出了他的性情。（须注意的是，在现实生活中爬山，还是应该以保证安全为先决条件。）在赛什腾山上看月亮，呼应文题。

那是甘京生第一次在赛什腾山看到月亮。那赛什腾的月亮，令他一生难忘。他能说出赛什腾的月亮和北京的月亮有什么不一样吗？他说不清楚，只觉得天远地阔，四周一片荒凉，月亮却和照在北京城里一样，那样浑圆、明亮地照在这里没有一点儿生命气息的石头上，萋萋野草上，还有他刚刚“命名”的赛什腾花上。他觉得月亮真的非常伟大，对世界万物无论尊卑贵贱，无论远近大小，都是那样一视同仁。

写赛什腾的月亮深深打动了甘京生。心理描写体现了人物细腻、敏感、浪漫的特点。

这是第二年我在北京见到甘京生时，他对我说起中秋节爬赛什腾山看月亮时讲的话。那一年夏天，他回北京探亲，专程来家看我。从青海回京的途中，他一路下车，不停游玩，看过云冈石窟。他还在那里买了几本旧书，带回来送我。他的这一举动，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好不容易有了天数规定好的探亲假，还不早早回家，谁舍得把时间浪费在路上，还惦记逛书店，买几本当时看来无用的书？

补叙“我”和甘京生见面的事，使文章情节更完整、更合情理。写他在探亲途中不停游玩及买旧书，进一步突出人物性情，照应第三段中的铺垫。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和我弟弟是同学，又同在冷湖为石油工人，他是受我弟弟之托来看我的。那一天晚上，他住在我家，我们抵足未眠，秉烛夜谈，聊了很多。他说这番话时，像一个文艺青年。如今，文艺青年有时像一个贬义词。其实，真正成为一个文艺青年并不容易，除必须具有文艺气质外，更需要怀抱一颗对生活和对文学一样真正的赤子之心。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生的追求。

写“我”和甘京生夜里长谈，点明“我”对他的了解和理解，从侧面表现他的性情。“赤子之心”是解读本文主旨的核心词。

甘京生难得，是他并不只是在他十八岁那一年心血来潮爬了一次赛什腾山，看了一次中秋节赛什腾的月亮。从那一年开始，每年中秋节他都会爬一次赛什腾山，看一次赛什腾的月亮。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他被调到冷湖石油局中学里当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他开始带着他班上的学生，每年中秋节爬赛什腾山，看赛什腾的月亮。那些生在柴达木、长在柴达木、从未出过柴达木的孩子，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中秋节的月亮，更没有爬上赛什腾山看月亮的习惯。甘京生当了他们的老师之后，赛什腾的月亮成了他们日记和作文中的内容，成了他们学生时代最美好而难忘的回忆。他让那些孩子看到了虽旷远，荒寂.却属于柴达木自己的独特的美。

写甘京生看赛什腾的月亮的习惯。他的“赤子之心”，影响了他班上的孩子们，升华文章主旨。

甘京生离世已经二十多年了。他是因病去世的，他走得太早。如今，他教过的第一批由他带领爬赛什腾山看月亮的学生，已经四十多岁，他们的孩子到了读中学的年龄。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哪一位老师，带这些孩子爬赛什腾山看中秋的月亮。

倒数第二段内容使文章情节、情感有了波澜，也使文章内容更有力量。赞扬之情陡转为怀念、遗憾之情。

赛什腾的月亮！

末段以一个感叹句收束全文，简洁、有力，既照应文题，又是对文章内容的高度概括，并且具有很.强的抒情意味，流露出“我”对甘京生深深的欣赏、怀念之情。

（选自《肖复兴散文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21年版，有校改；点评／靖靖；插图／伦鹏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