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匆匆跑来,说,那块石头终于开窍了
可我一点也不感到震惊
在春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才叫大事情
燕子的想法,超不过两只翅膀
蜘蛛的明堂,有点多,织在一张网上
而那个突然发芽的小伙子,无师,自通
他的邪门,曾经,我也有
——拉着一个人的少女时代
不走大路走小路,不走小路走茅坡
两个人放电
全世界靠边
谢天,谢地。我在春色中一再死去
又一再被花朵唤醒
黄昏之后,孩子们跑到草坪
这群喜欢说话的星星,笑声会发光
夜色继续加深,星星依次就位
人间的头项,从不缺失温暖和光明
这些年,我不止一次在深夜赶路
用脚步声,打破天地间的虚无和寂静
还不止一次,摔倒在泥凼凼里
但从没坠落深渊
对于一个急着往家赶的人,星光
会护送他回到屋檐
在镇远老城,我敢说,一脚下去
踩响的不是石板,而是古今
有时走着走着,一条路突然翻墙
通向老板娘手里的桃花扇
至于是否消暑,扇风的人
也不一定能够说清。而此刻
我已经眼花缭乱,满大街的真假难辨
我也借机和二搞三,钻进一袭道袍
去乘凉,去假寐,甚至有那么一瞬,还想
把家安在花鸟簇拥的百褶裙里,了此一生
显然,我是在动用诗歌的浪漫主义
让一条石板街,不至于活得那么呆板
是零敲碎打的银匠,一锤将我敲回现实
我急忙摸出一张纸巾
揩了揩汗水滴答的脸
依我看,怒放的荷花是在用花瓣
打开身体,献出莲蓬的实心实意
可我遇见了一朵,好像故意不开
她躲在宽大的绿袍下,享受寂静
我想去摸她的尖尖角,怂恿她
守住头上的小脾气,不等于不讲道理
我们隔着一段烂泥路,一脚踩下后
能否自拔,脚说了不算
但可以肯定,她喜欢跟烈日玩顶撞的
游戏
她娇小的矛头,唯有天空可以宽容
不要去问为什么,对于人间,她有权
抱紧自己的芬芳,不让它过早落入尘世
我的草根之爱,有一个阳台
高的是马尾须,矮的是水菖蒲
它们披头散发,把西北风当歌唱
像极了我的前半生,潦草,但不潦倒
关键是,我的命里走着一群太阳虫
草是它们摇摆的天堂
为什么还要,去偏爱
草尖上的露珠
只要我愿意低头,便可看见
被洗浴后的人间闪闪发亮
倘若时间顺理成章,不打结
我也会看见自己的下半生,在露珠上奔跑
舞水流经镇远县城的时候
显得有些慵懒,为了掀起波澜
镇远人提斧上山——伐木,取材
先是造浆、造船、造龙舟
后来也造节日,让疲软的生活
有充分的理由,与水狂欢
在这里,我又一次看见了人民
敢于放下日子的包袱,戴草帽
打花伞,站满舞水两岸
其时,水里正在赛龙舟,说穿了
就是赛血管里的心跳和力气
赛一个集体的一二一
咚,咚,咚,鼓声如急雨
一条河跳起来
和之
(选自《中国作家》202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