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1949年中国共产党举行祝寿活动的特定内涵与政治意蕴

郭晓磊

[摘  要]1937年到1949年，中国共产党曾大规模举行祝寿活动。这些祝寿活动产生于“革命”的背景下，其目的也是服务于“革命”。中共的祝寿对象类别丰富，祝寿活动的方式也很多样。气氛热烈的祝寿活动，饱含强烈的政治意蕴，通过祝寿活动鼓舞革命士气，进行政治动员；开展革命教育，弘扬革命精神；诠释革命事业，增强政治认同；强化政治整合，巩固统一战线；巩固同志情谊，展现政党温存；树立先进模范，激发生产动力。祝寿作为当时中共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场景之一，在革命进程中起到了助燃剂的作用，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最终胜利发挥了重要效能。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祝寿活动；政治仪式；延安时期

[中图分类号]  D23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24）02-0041-10

祝寿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传统仪式，历来备受民间和官方的重视。1937年1月，中共中央为徐特立公开庆祝六十寿辰，祝寿开始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实践。自此，一直到1949年3月，中国共产党进入了大规模举行祝寿活动的时期。中国共产党作为现代中国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特别是在当时的时代背景和政治环境下，其既为祝寿的主体，祝寿活动便有了政治意义。为政治服务的属性也使祝寿成为具有浓厚政治色彩的政治仪式。这一时期举行的大量祝寿活动，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特殊现象，具有特定的内涵，也在中共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1937—1949年

中国共产党举行祝寿活动的背景

恩格斯曾说：“马克思和我从来反对为个别人举行任何公开的庆祝活动，除非这样做能够达到某种重大的目的；我们尤其反对在我们生前为我们个人举行庆祝活动。”作为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坚定继承者，中国共产党同样将马恩“不祝寿”的传统继承了下来，自成立之日起，就不提倡为个人祝寿。在其成立之初的十几年里，严格做到了“不祝寿”，直到1937年1月党内为徐特立公开庆祝六十寿辰，才打破了这一传统。此后，一直到1949年3月，中共的祝寿活动层出不穷。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中共背弃了马恩的优秀传统，因为这些祝寿活动正是为了“达到某种重大的目的”而举行的。这一时期中共举行的祝寿活动目的不尽相同，规模形式也有所差异，其中不少活动极具代表性。首先是作为肇端的1937年徐特立六十寿辰，此次祝寿活动中共极为重视，不仅各界发来了贺信，中央还隆重集会，以示庆祝。类似的规模宏大的祝寿活动还有庆祝1939年斯大林六十寿辰和1946年朱德六十寿辰。此外，1940年为吴玉章补办六十寿辰以及1944年为董必武提前庆祝六十寿辰，中共中央也集会庆祝。1941年为冯玉祥与郭沫若庆祝寿辰则是中共为党外人士祝寿的典型例子，周恩来在重庆举行茶话会，毛泽东、朱德等党内领袖纷纷发表贺信。1945年，中共还为3位老炊事员集体祝寿，林伯渠到场祝贺。

综上可知，1937—1949年中共开展的大量祝寿活动中，祝寿对象涵盖了党内领袖、高级干部、普通党员、党外人士等；地区涵盖了陕甘宁边区、国统区等；祝寿形式包括集会庆祝、茶话会、贺信等。这些祝寿活动与私人之间的庆贺不同，很大程度上是作为一项政治活动进行的。随着祝寿时间、祝寿对象身份等的不同，祝寿的规模和形式也有所区别。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祝寿活动还存在补办和提前庆贺的情况，这反映出中国共产党祝寿活动的政治色彩及目的。

1937—1949年中共大规模开展祝寿活动，是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向全民族抗日战争时期转变的过渡时期开始的，继而跨越整个抗日战争时期最终至解放战争时期结束。这一时期，中共的主要任务是“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创造根本社会条件”。用一个词概括，就是“革命”。“革命”作为这一时期中共的主要任务，同时也构成了这一时期时代和社会的主要背景。中共的祝寿活动，正是在“革命”这一背景下开展的，祝寿的目的，也服务于“革命”。

总的来看，中共在1937—1949年开展的祝寿活动可以1945年8月抗日战争胜利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在“革命”这一“大背景”下，两个阶段的祝寿活动又各有其“小背景”。前一阶段，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民族矛盾成为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中共的祝寿活动，在强烈的民族危机之下开展。1937年1月30日，徐特立六十寿辰前夕，《新中华报》详细论述了此时的局势：“日前正当着日寇进攻绥远，中国的卖身契正由日寇向南京外交部提出，抗日的领袖沈钧儒、章乃器七人正在苏州坐牢，举行抗日兵谏的革命领袖张杨两将军正在撤职处分，亲日派在挑拨内战，造成日寇提出的防共协定的實现。”在这种“亡国灭种的紧急关头”，中共中央决定为徐特立庆祝六十寿辰，以树立模范、鼓舞士气。1939年12月，时逢苏联领导人斯大林的六十寿辰，用毛泽东的话来说，此时是中国人民“处在历史上灾难最深重的时候，是需要人们援助最迫切的时候”。中国共产党的这次祝寿，正是为了加深和苏联的关系，继续争取苏联援助，以推动中华民族的抗战大业。

后一阶段，日本帝国主义失败后，美帝国主义与国民党结成同盟，继续压迫中国人民。这时民族矛盾退居次要地位，阶级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这一时期的祝寿活动，存在明显的服务现实斗争的需要。1946年9月，撕毁政协协议的国民党，不顾中共一再警告进攻张家口，并集结军队准备进攻陕甘宁边区，大规模战争一触即发。为了鼓舞军民士气、进行战前动员，中共中央决定为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祝寿。一个月后，1947年1月，徐特立七十寿辰，此时形势已更为紧张，中共中央开始分步骤撤离延安，通过为徐特立祝寿，再次提振了边区军民争取革命胜利的信心。

另一方面，分析这两个阶段中共所有祝寿活动的“小背景”，可以发现，他们又都包含相同的因素，即每次开展祝寿活动都是基于现实斗争的需要，是为了实现中共当时的政治目的。所有的政治目的，都服务于中共的革命事业，最终指向中共在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的奋斗目标，即取得革命事业的胜利。

祝寿既是为政治目的服务，就必然会存在有效性的问题。随着1948年末至1949年初三大战役的顺利开展并取得决定性胜利，全国解放已成定局，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任务即将完成。此时，中共已不再需要通过开展祝寿活动来鼓舞革命士气、改变政治环境，服务“革命”的祝寿活动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中共要考虑的，是在革命胜利后如何巩固政权、治理国家，如何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问题。这是一项不同于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全新任务。为了在即将到来的新时期中完成上述任务，中国共产党必须要“保持艰苦奋斗作风，制止歌功颂德现象”。为此，毛泽东果断作出“禁止给党的领导者祝寿”的决定，并在3月召开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正式通过。自此，党内祝寿活动退出历史舞台。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向党的领导者祝寿虽然停止了，但中共对党外人士的祝寿活动依然开展并延续至今。这些祝寿活动的性质同党内祝寿不同，不仅在过去，而且还将在新的历史时期更好地发挥统一战线等方面的重要作用，促进党的事业蓬勃发展。

二、1937—1949年

中国共产党祝寿对象的类别

在革命的特殊背景下，中国共产党的祝寿对象类别丰富，除了党和军队的领导人以及干部外，还包含普通党员以及大量党外人士。这些祝寿活动被赋予了特定内涵，由此也形成了这一时期中共形式多样的祝寿类型。

（一）为党和军队领导人祝寿。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军队，诞生于激情燃烧的革命年代，其领导人大部分是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与党和军队一同成长起来的，不仅对革命有着突出贡献，在党和军队以及广大根据地群众中也有着极高的声望。为他们庆祝寿辰，是中共祝寿活动中极为重要的类型之一，往往与中国革命紧密联系。正如朱德在庆祝刘伯承五十寿辰的文章中所说：“这三十余年，是中华民族历尽艰辛追求民族解放的伟大历史时期，也是伯承同志尽瘁革命，奋进不息的三十年”，我党同志和我军将士，“要学习和发扬你一贯为革命奋斗的光荣历史和革命品格”。在为八路军一二九师三八五旅旅长兼政委王维舟祝寿的文章中，朱德称：“维舟同志是我党的先辈，他的半生生活与中国革命相联系着……他应该值得我们全党来学习和尊敬，值得全边区、全中国人民来尊敬！”

在为党和军队领导人举行的祝寿活动中，最隆重的当属朱德的六十寿辰。当日，整个延安城张灯结彩，各机关单位纷纷举行庆祝活动。毛泽东为之亲自题词：“人民的光荣”。中共中央的祝词称朱德为“中国人民六十年伟大奋斗的化身”，称赞总司令“为中国人民所做的事业，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最优秀的结晶，给予党和人民极大的光荣”。

（二）为党内德高望重的长者祝寿。中国共产党在1937—1949年的祝寿活动，往往有着树立模范的用意。以吴玉章、林伯渠、徐特立、董必武、谢觉哉为代表的“延安五老”，因其资深的革命经历和崇高的威望，成为“全党自我牺牲和艰苦奋斗作风的模范”，自然也成为中国共产党祝寿活动中重点树立的典型。正如毛泽东所说：“吴老、林老、徐老、董老、谢老，都是很受青年们欢迎的。为什么有这个转变呢？因为这些老同志不但不欺负青年，而且非常热心地帮助青年，他们的行为足为青年模范，所以青年都十分热爱他们。”特别在延安时期，适逢他们五十、六十寿辰之时，中共中央往往举办隆重的庆祝活动向党内的长者祝寿。如1937年1月，中共中央为徐特立举行了隆重的祝寿活动。毛泽东在贺信中称赞徐特立：“你是革命第一，工作第一，他人第一”，是“一切革命党人与全体人民的模范”。五老之一吴玉章的六十寿辰本在1938年12月，但当时他正在重庆为推动团结抗战而奔走。1940年1月，中共中央特地为吴玉章补办六十大寿，毛泽东、林伯渠等领导人出席。此后，中央先后为朱宝庭、董必武、谢觉哉、林伯渠等老同志举行祝寿活动。

（三）为党外人士祝寿。除了为党内人士祝寿外，这一时期的中国共产党还为很多党外人士举行过祝寿活动。这些活动，大都带有统一战线意义。1939年12月，正值苏联领导人斯大林六十寿辰，毛泽东撰写《斯大林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一文，为其庆祝寿辰。文中写道：“庆祝斯大林”就是“拥护自己亲切的朋友”，“只有斯大林指示的方向”，“才能解脱人类的灾难”。1941年11月冯玉祥六十寿辰时，周恩来前往为其祝寿，并送去了亲笔书写的祝词，称赞其为“抗战中的中流砥柱”。同月举行的庆祝郭沫若五十寿辰活动更是中国共产党为党外人士祝寿的典型例子。在中共的策划与领导下，这场祝寿活动成功联络了各界人士，宣传了团结合作、坚持抗战的政策，起到了统战的目的，成为“皖南事变”后党在国统区政治文化斗争中的一次重大胜利。1947年6月何香凝七十寿诞时，中国共产党也积极为其祝寿，周恩来、董必武送上寿轴，颂赞其高风亮节与追随时代前进的精神。此外，在马寅初、沈钧儒、洪深、叶圣陶等民主人士的寿诞，中国共产党都以各种方式进行了庆贺、表达了祝愿。

（四）为普通党员和革命群众祝寿。中国共产党“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人人平等是党的一项基本原则，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之分。因此，为身处平凡岗位的长者祝寿，同样是中国共产党祝寿活动中的重要内容。如1946年2月在江苏盐阜革命根据地，党为《盐阜大众》报社年满50岁的4位炊事员举行了祝寿会，报社领导钱毅同志还送了一副寿联，“革命老人人人尊敬；寿星四个个个光荣”。同样，延安中央卫生处还为门诊部大夫瞿宪文举行寿诞庆祝会，由卫生部长傅连璋亲自主持。毛泽东听闻后特地写了“老当益壮”的祝词，派人送去，以示祝贺。1948年10月9日，在西柏坡的大礼堂里，中共中央举行盛大晚会，为革命母亲夏娘娘庆祝八十寿辰。会场热闹非凡，寿幛寿词极多，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領导同志纷纷到场祝寿。

在1944年至1945年间，陕甘宁边区还举行了众多的“集体祝寿”活动。上至党的领导人，下至各级干部、工作人员、各条战线劳动英雄、模范生产者，凡为革命与生产作过贡献，年满50岁，都举行集会，集体祝寿。1945年1月，中共中央在杨家岭中央大礼堂为58位50岁以上的老同志举行了祝寿活动。中共中央副秘书长李富春代表中央向全体寿星祝寿。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说：“只有在边区才能为劳动人民祝寿，这是全中国人民的光荣。”陈毅难掩激动之情，当场赋诗一首：“秦陇万山雪，延水坚冰长。诸兄寿五十，瑞气放光芒。我以后来者，举酒祝康强。劳动与革命，模范四海扬。鹏程自今始，在莒永勿忘。”

随着中共祝寿活动的逐步开展，祝寿对象的类别也随之丰富，祝寿成为中国共产党不可或缺的一项重要工作。气氛热烈且形成多样的祝寿活动，一同构成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生活图景。

三、1937—1949年

中国共产党举行祝寿活动的方式

中国共产党祝寿活动的庆贺方式，是随着祝寿对象、祝寿地点等的不同而有所区别的。既有隆重的集会庆祝，又有温馨的家宴；既有以组织名义发表的祝词，也有私人之间的书信往来。这些庆贺方式不仅包含了民间祝寿的传统形式，也体现了鲜明的时代和社会特色。

（一）盛大庆典。在党内地位较高的老同志逢十寿辰之际，中国共产党往往以盛大庆典的方式开展祝寿活动。1937年为徐特立庆祝六十寿辰、1940年为吴玉章庆祝六十寿辰皆是如此，属1946年为朱德庆祝六十寿辰最为盛大。这次祝寿发生在解放战争的关键时刻，国民党不顾中共的一再警告强行攻占解放区军事政治重镇张家口，并集结军队准备向陕甘宁边区发起进攻，单方面关上了和平谈判的大门。在如此紧张的备战气氛中，为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祝寿，蕴含了重要的政治意义。因此，这次祝寿活动的规模在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绝无仅有。自11月29日起，延安全城悬旗三天，同时党、政、军、农、工、商、学各界纷纷举行庆祝活动。11月30日，在杨家岭中央大礼堂举行了盛大的祝寿晚会，党的主要领导同志悉数出席，各界祝寿代表络绎不绝。与此同时，各解放区军民也以各种形式表达对朱德六十大寿的祝贺。哈尔滨市各界代表5万余人集会庆祝，晋绥解放区各界代表5000余人集会庆祝。在国民党统治区的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也纷纷举行活动，为朱总司令贺寿。

（二）茶话会。茶话会作为一种常见的集会形式，简单又不失热烈，朴素又不失高雅。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也采用茶话会的形式开展祝寿活动。如郭沫若五十寿辰时，重庆的中苏友协举行了盛大的茶话会，到会的文化界、文艺界人士和社会名流数百人，各界人士济济一堂，热闹非凡，给白色恐怖笼罩下的重庆爱国人士以巨大鼓舞。在为朱宝庭庆祝六十寿辰时，中央职工运动委员会同样举行了茶话会，朱德等领导同志代表中央出席。

（三）贺信、祝词、题词、寿联、诗词。贺信、祝词、题词、寿联等是中国人由来已久的祝寿方式，简单朴素而情真意切。1937—1949年中国共产党的祝寿活动也沿袭了这一传统，几乎每次祝寿都能看到这些付诸笔墨的庆贺方式。早在1937年为徐特立庆贺六十寿辰时，中共就明确提出：“徐特立同志生日不收一切礼物，只收信件和祝词。”从此，贺信和祝词成为中共祝寿活动的惯例。徐老的寿辰就收到了大量来自各方的贺信，其中有的来自毛泽东、朱德等领导人，有的来自各组织、机构或团体。一般而言，祝词和题词通常是在重大祝寿活动时所采用的庆贺方式。前者往往是以组织或机构的名义进行，后者则多由党的领导人题写。如在徐特立七十寿辰时，中共中央为其拟写祝词：“你的道路，代表了中国革命知识分子的最优秀传统”，“你的这一切优良品质是全党同志和全国人民的骄傲，把你的这一切优良品质发扬光大是全党同志和全国人民的革命任务。”同时，毛泽东题词“坚强的老战士”，周恩来题词“人民之光，我党之荣”。寿联同样是当时常用的祝寿方式。冯玉祥六十寿辰时，朱德、彭德怀联名送上寿联：“南山峨峨，生者百岁；天风浪浪，饮之泰和”，赞扬了冯玉祥的品格风貌。叶剑英也送上“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生气远出，与古为新”的寿联，表达良好祝愿。

此外，撰写诗词祝寿也是表达庆贺的一种重要方式。以“延安五老”为代表的革命耆宿很多都以诗词的形式为好友或战友祝寿。如在吴玉章六十寿辰时，林伯渠写下《寿吴老六十》诗两首，为老战友祝寿，颂扬吴老老当益壮的革命精神。延安为朱德总司令庆祝六十寿辰时，远在南京的董必武也遥寄祝寿诗，称赞朱德“虎略龙韬尽革新，平生戎马为人民”。朱德读过后，和诗二首，其中就包含广为流传的名句：“实行民主真行宪，只见公仆不见官。”

（四）文艺演出。为了体现祝寿的喜庆氛围，增添现场的热闹气氛，在不少祝寿活动中都会安排文艺演出。规模或大或小，以合唱、话剧、戏曲等文艺形式为主。如郭沫若五十寿辰之际，重庆戏剧界准备了两台话剧为祝寿献礼，一台是阳翰笙的《天国春秋》，一台是郭沫若的《棠棣之花》。两剧皆取材于历史，是以史鉴今的优秀剧目。演出引起了人们的热烈关注，效果极为强烈，成为重庆戏剧运动的佳话。在延安，文艺工作者将郭沫若的《凤凰涅槃》编成大合唱演出，为祝寿活动增添了无限光彩。再比如，1948年董必武筹划田汉五十寿辰的祝寿活动，上海文化界近千人到场，堪称一次文化界的盛宴。祝寿会上，以评弹《百寿图》开篇，京剧名家周信芳唱了一段麒派拿手戏，接着，越剧、淮剧、常锡文戏的名演员依次表演，话剧界的白杨、冯喆，滑稽戏演员杨华生、张樵侬也都表演了节目。此外，在一些祝寿的“分会场”，也有文艺演出助兴。山东某村庄为朱德庆祝六十寿辰时，不仅上演了戏剧与合唱，还准备了高跷、秧歌表演，极具当地特色。

（五）特殊的寿礼。革命年代的祝寿活动，往往有体现时代特色的特殊礼物。朱德六十寿辰时，陕甘宁边区张廖纵队的战士们就为总司令送上了特殊的寿礼。他们用木架扎成一个红色的大五角星，中间嵌上一个金色的“寿”字，又将缴获的手枪、战刀、冲锋枪、望远镜等胜利品挂在“寿”字的周围。同时红五角星上面一排黄字写着“以战斗的胜利给朱总司令祝寿”。再如徐特立六十寿辰时，邓颖超和蔡畅为徐老戴上红领巾，一位红军女战士还送给徐老一个书包，书包上绣有用拼音字母拼成的字：“敬祝徐老健康长寿，为革命的宣传教育事业作出更大的贡献。”徐特立七十寿辰之际，同样收到了别出心裁的寿礼。延安保育小学和安塞第一保育院小学的孩子们向徐老写信，讲述他们学习生活的情况，用自己学习成绩和健康成长的喜讯，作为献给徐老爷爷的生日礼物。

除了手工制作的礼物外，有些寿礼更能体现战争年代的特色。朱德六十寿辰之际，晋冀鲁豫解放区在集会庆祝的同时，还在11月30日举办了一个缴获国民党军武器的展览会，陈列各口径大炮629门，轻重型坦克18辆，作为向總司令祝寿的礼物。

上述庆贺方式生动展现了中国共产党祝寿活动的历史风貌。很显然，当时的寿辰庆祝不仅表现了革命同志之间淳朴深厚的情感，而且折射出这一时期特殊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

四、1937—1949年

中国共产党举行祝寿活动的政治意蕴

祝寿一旦有了政治属性，便不只是个人的寿辰，不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1937—1949年中国共产党开展的祝寿活动，已变为实现某种政治目标的举措，虽然还保有作为民间仪式的意义，但更多的是发挥了其成为政治仪式的重要作用，具有重要和丰富的政治意蕴。

（一）鼓舞革命士氣，进行政治动员。鼓舞革命士气、振奋斗争精神，是革命环境下中国共产党的一项重要任务。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中共采取了多种方式，自1937年徐特立六十寿辰起，祝寿成为实现这一目标的新举措。为了争取这次祝寿的最大宣传效果，中共利用报纸这一媒介，在《新中华报》发表了题为《做寿》的文章。文章说：“我们在亡国灭种的紧急关头，用不着悲观哭泣，要有愉快的积极的精神。在亡国灭种的紧急关头，替徐特立同志祝寿演剧、会餐，用来恢复我们的精神，表示我们的快乐，这也是我们历史上的积极精神。”自此之后，通过祝寿的形式来鼓舞士气、振奋精神成为常态。刘伯承五十寿辰之际，八路军一二九师为其举行了盛大的祝寿活动，彭德怀不顾疲惫奔波三四十公里的路赶来参加。隆重的活动激励了敌后军民坚定抗战必胜的斗志和信念。

为朱德六十寿辰祝寿，是中国共产党进行政治动员的最典型的例子。在国民党军队准备进犯延安之际，中共中央作出为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祝寿的重大决定。在这个严峻的历史时刻为总司令祝寿，广大军民有着一种特殊的心情，人们“自然地把朱德的名字同中国人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这次祝寿因此也成为党和人民反击国民党反动派、争取人民解放战争胜利的战前总动员。中共中央在祝词中指出：“你的寿辰正是战斗的号召，胜利的号召！全解放区军民，一定要用胜利的自卫战打退和粉碎反动派的进攻，作为替你祝寿的纪念品！”在各地雪片般飞来的贺信中，“胜利”成为共同的主题词。贺龙在贺电中写道：“不仅以自卫战争的捷报来作为祝寿的薄礼”，并将“不达全面胜利，绝不休止”。聂荣臻号召边区军民：执行总司令的命令，完成总司令的战斗任务，“更有力地粉碎敌人的进攻”。中共中央西北局的贺信说：“彻底粉碎法西斯反动派的进攻！拿自卫战争的伟大胜利来作为替你祝寿的礼物！”华东局也表示：“誓争胜利以代称觞。”各解放区军民的顽强斗志被空前动员起来，军民齐心加紧生产备战，用打败国民党反动派进犯的实际行动来作为朱德寿辰的贺礼。祝寿活动成功地达到了政治动员的目标。

（二）开展革命教育，弘扬革命精神。中共祝寿的对象，大多具有资深的革命经历，都对革命作出过重要贡献，他们身上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优秀精神与品质。因此，借助祝寿活动开展革命教育，弘扬革命精神，成为祝寿的应有之义。

董必武六十寿辰时，《新华日报》全体职工在贺词中提出，要“学习必武同志为人民、为革命奋斗不懈，数十年如一日的坚贞的操守，学习他认真、好学和诲人不倦的崇高的品性”。周恩来也号召大家“学习董老的高贵品质”，“学习董老的一心为革命，一心为工作，从不计较地位和权力”。刘伯承五十寿辰之际，朱德高度评价说，伯承“以其半生血汗，尽瘁于解放中华民族的革命事业”，“仍不知疲倦，刻苦奋发，任重道远”。徐特立七十寿辰时，中共中央在贺信中号召全党和全国人民向徐老学习，信中说：“你的道路，代表了中国革命知识分子的最优秀传统……你对于民族和人民的事业抱有无限忠诚……把你的这一切优良品质发扬光大是全党同志和全国人民的革命任务。”由此可见，在对受贺者的高度评价中，革命、奋斗成为宣传重点，这是中国共产党对受贺者人生意义的理解与阐释。这种独特的理解与阐释，借助祝寿这一方式，通过不断举行的庆祝活动进行展现，并传递给全体党员和根据地军民，成为对其进行的生动的革命教育，从而引领他们对人生价值的不断思考和最终升华。

（三）诠释革命事业，增强政治认同。对于中共领导人来说，他们的革命生涯是近代以来中国人民追求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奋斗历程的生动缩影，他们本人则是无数仁人志士的杰出代表，具有示范和象征意义。因此，回顾受贺者的革命生涯，高度评价其为中国革命事业作出的重要贡献，进而阐释中共领导下的革命的价值，增强群众对革命事业的认同感，便成为祝寿活动的重要内容。

以朱德六十寿辰为例，寿辰前夕，《解放日报》发表《朱德将军年谱（一八八六—一九四六）》，详细介绍了朱德的革命历史。中共中央及各中央局，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彭德怀、叶剑英等党的领导人纷纷题词、撰文、致电，表示祝贺。中共中央的贺词高度评价说：“你是中国人民事业伟大胜利的证明。”周恩来的贺词写道：“你六十年的奋斗，已使举世人民公认”，“你的革命历史，已成为二十世纪中国革命的里程碑。”叶剑英称颂其革命历程“是一页中华民族前赴后继百折不挠艰苦奋斗的伟大史诗”。东北局的祝词指出：“您一生奋斗的历史，是中华民族的光荣，中国人民的光荣，是全党同志的模范。”《人民日报》也发表社论：“总司令的历史，标志着中国人民数十年来在艰难困苦中英勇奋斗的道路。”以上表明，舆论已经将朱德看作中国人民伟大奋斗的化身，将他的革命历史看作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奋斗的历史，朱德的寿辰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佳节”“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佳节”“全解放区和全国人民的佳节”。这也就意味着，通过祝寿活动回顾朱德的革命生涯并给予高度评价，实际上是中国共产党在引导包含解放区军民在内的全国人民，回望在党的领导下中国革命艰辛而伟大的历程，唤醒和强化民众对中国共产党奋斗历程的记忆，彰显中共领导的革命道路的正确性，从而使其产生对中共革命事业的深切认同。

（四）强化政治整合，巩固统一战线。政治整合是指政党把有共同利益与共同目标的社会政治力量联合起来，形成协调稳定的相互关系，以实现党的政治目标。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的祝寿活动，具有协调中共与其他政治力量的关系，凝聚人心，整合各派力量，维护统一战线的功效。

中共为“延安五老”和朱德举行的祝寿活动，是团结和联合民主进步力量的重要契机。1943年，董必武将满58岁，中共中央南方局经反复讨论，决定在次年1月1日提前给董必武庆祝六十寿辰，并以祝寿活动为突破口，广泛开展交朋友的工作。正如董必武自己所说：“当时重庆政治空气恶劣，友好会面不易，借祝寿集会为避禁网之一法。”张澜、沈钧儒、黄炎培、张申府等民主人士纷纷写诗撰文为董老祝寿。1944年元旦起，八路军办事处连日接待了向董老祝寿的各方面同志和朋友，并于1月3日举行了规模盛大的祝寿会。朱德六十寿辰时，董必武邀约在渝民主人士为朱祝寿，民盟冯素陶应邀前往。他后来在回忆录中说：“这一天，董老的邀宴固然是祝寿，但不是一般的祝寿，而是使我获得一次很深刻的革命教育。”

为民主进步人士祝寿，是中共在国统区进行统战活动的有效载体。中共多次在国统区为德高望重的民主人士举行寿庆活动。1942年马寅初六十寿辰时，《新华日报》社送去贺联：“不屈不淫征气性，敢言敢怒见精神”，赞扬其疾恶如仇、威武不屈的斗争精神，揭露和抨击国民党顽固派的残酷迫害。同年冯玉祥六十寿辰时，朱德、彭德怀等也送上寿联。对于这些祝寿活动，阳翰笙曾回忆，中共“以祝寿方式宣扬爱国主义精神，歌颂不畏强暴、坚持原则的节操，提倡讲大局、求团结、坚持抗战到底的精神”，“许多党外的同志和朋友对此心照不宣，我们大家进行了很好的合作”。显然，通过祝寿活动，中共极大地密切了与民主进步力量之间的政治合作，越来越多的民主力量与中共并肩作战，共同投身于人民解放大业之中。

（五）巩固同志情谊，展现政党温存。“共产党不是离开了社会一个天上的怪物，还存在人类应有的情谊”，对于“无论父子间、夫妻间、友朋间、师生间，相互的爱情，不独不反对而且提倡”。寿辰庆祝作为一项深植于社会文化的实践，为祝贺者与受贺者提供了情感沟通的独特机会，并以其特有形式成为人际情感升华的媒介。毛泽东的老师徐特立六十寿辰时，毛泽东向其致信：“你是我二十年前的先生，你现在仍然是我的先生，你将来必定还是我的先生。”亲切的师生情谊溢于言表。吴玉章六十寿辰之际，老友林伯渠饱含深情地写道：“少小相知，如今都成了白首，缅怀我们这40年来共同经历的风浪”，“无论是你和我，难免有一种逾乎寻常的感情”，“为了值得珍贵的友谊，为了胜利的明天，我们痛饮一觞吧，祝福你健康地生活下去，我们是应该活到能看到那个我们斗争了几十年所要追求的新社会的。”朱德六十寿辰时，林伯渠也写了一首七律，歌颂其“兴华战绩谁能匹，马列躬行不老勋”。刘少奇五十寿辰，朱德写诗祝贺，祝老战友“再活五十年，亲奠共产基”，同志之间深厚的革命情谊得到充分体现。

正如毛泽东所说：“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对于普通党员和革命群众，中共同样通过祝寿活动来加深革命同志之间的情谊。1944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举行集体祝寿，受贺者既包括毛泽东、朱德等中央领导人，也包括劳动英雄，还有普通的伙夫、马夫。对此，《解放日报》还在18日头版予以报道。1945年9月陕甘宁边区政府为3位老炊事员举行祝寿活动，“延安五老”之一谢觉哉主持仪式，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亲临现场致祝词。贺龙也曾为西北军事政治大学5位年高德重的炊事员、运输员以及管理员举行祝寿大会，向他们敬献了大红花，副校长钟师统以“忠心耿耿，埋头工作”的赞誉相赠。作为普通党员甚至普通群众，能和党的领导人一起成为祝寿对象，甚至得到党的领导人的祝寿，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展现了革命政党温情的一面，不仅深化了革命同志的情谊，也密切了党和人民群众的联系。

（六）树立先进模范，激发生产动力。就现实环境而言，中共的祝寿活动，也是激励根据地群众积极发展生产，努力建设边区的需要。在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根据地，发展生产是头等大事。为此，通过开展祝寿活动树立先进模范，激发根据地群众的生产和建设热情，从而促进根据地各项事业的快速发展，就成为这一阶段中共开展祝寿活动的重要目的。以“延安五老”为代表的革命经历资深、个人品质高尚的长者，天然成为祝寿活动中重点树立的模范。1940年，中共中央在致五老之一吴玉章的贺词中表彰了其对中国教育、文化领域发展的贡献，称赞其为“青年男女先进的导师”，是“所有共产党员和革命青年的模范”。同年12月，中共中央职工运动委员会专门为花甲之年的委员朱宝庭举行了隆重的祝寿活动。职工委员会的贺信称赞道：“你六十年来的光辉战斗的历史，将永远成为所有共产党员和工人阶级的模范！”祝寿会上，朱老号召大家：“要努力去发展边区的经济建设，使边区成为全国的发动机。”此外，延安时期，中共发出“学习劳模、尊重劳模”的号召。由此，在根据地，为劳动者祝寿成为奖励模范、倡导劳动的新形式。受贺者劳而为尊，这极大增强了根据地群众奉献力量、建设边区的决心与信心。

总之，祝寿活动自纳入中共的政治视野后，便作为具有强烈政治功能的政治仪式，成为中共政治生活中的重要场景，进而极大地推动着革命事业的发展。

五、结语

1937年，中国共产党作出从不祝寿到祝寿的重大转变，是基于对现实政治环境的考量。良好的实践效果让中国共产党充滿了信心。由此，中共开始对祝寿这一当时尚显陌生的政治仪式频繁运用，祝寿逐渐发展成为中共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不可或缺的政治生活图景之一。对中国共产党来说，祝寿从来就不是最终目的，而是实现其政治目标的举措。在对祝寿活动持续进行政治运作的过程中，主办者逐渐得心应手，充分发挥了祝寿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

总的来说，1937—1949年中国共产党对祝寿活动的政治实践是成功的，在革命进程中发挥着特有的作用。中共每次开展的祝寿活动，都是为了实现其当时的政治目标，而每一个政治目标，又都服务于中共的革命事业，都是为了夺取革命的最终胜利。显然，祝寿活动在中共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进程中，起到了助燃剂的作用。当革命面临紧要关头，需要它来保持火种的燃烧，避免熄灭的风险；当革命的火种燃烧得相对平稳时，同样需要它来为未来助一把力，以期催生出燎原大火。

当1949年中共即将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之时，其外部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中共的工作重点随之改变。巩固政权、治理国家，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成为中共在新时期的主要任务。祝寿这一曾经为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发挥过重要作用的举措已不再适应新的历史阶段的需要。随着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作出“禁止给党的领导者祝寿”的决定，党内祝寿活动正式退出中共的政治舞台。

本文系2021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四史重要论述研究”（21BDJ005）、2022年度天津市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中国共产党发扬斗争精神提高斗争本领的实践历程与历史经验研究”（2022BKY11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天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沈  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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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于1927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后经组织同意于1928年底东渡日本，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归国，即恢复组织关系，在周恩来领导下以无党派民主人士的公开身份从事抗日救亡运动和民主革命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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