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伟(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赵志明祖籍江苏常州,是中国人民大学创意写作硕士,武汉市文联签约专业作家,出版小说集《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青蛙满足灵魂的想象》《万物停止生长时》《无影人》《中国怪谈》等。赵志明运笔如风,灵魂赤诚,以虚无写实在,在散漫中见虔诚。他为俗世贴身定做的词语和叙事,带有他独特的声音,散发着令人压抑的糜沸气息,也见证着命运的无情、生存的创痛和一个青年人越挫越勇的不屈。赵志明的短篇小说风格独特,几乎无法被模仿。今天,我们讨论一下赵志明的短篇小说。那首先我们来谈一谈赵志明小说在艺术形式上的特点,他作品中的“先锋性”如何体现的?
冯佳莹(苏州大学2022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我看了赵志明的六本小说,最大感受是赵志明对于小说“轻与重”的关系问题把握很恰当,文本形成一种奇妙张力。他延续先锋文学对于形式的探索,通过陌生化语言拉开与现实的距离,构成现实生活的隐喻,对现代人生存状态的叩问。引人注目的是,作者采用少年视角与鬼魂叙述相结合的方式,书写他的乡村生活经验。少年并非社会学意义上的儿童,更多指向心灵意义的少年,他们对于万事万物有着超常敏锐感知,他们可透过事物表面,看到生活的本真形态。溢出常规的乡村书写力透纸背,画出乡村灵魂。此外,小说的欲望描写,也同鬼魂叙事一样,直达生命本质,因此也剥去猥琐的外壳,呈现出纯净、透明美感。如《疯女的故事》,讲述疯女突然生出爱欲的故事,作者的讲述却纯净透明。从欲望出发,却以探求内心作结。疯女动人的歌声,是这一过程具象化的体现。她求爱时的歌声,能感动所有人。歌声结束,欲望也停歇。疯女对于自身欲望的呈现,其实意味着对于生命本真的探求。《凤凰炮》亦是如此,性爱在一次次重复中逐渐剥离斑驳俗世的外衣,最后本质化为主人公的存在方式。性爱由欲望而生,最后却在与生活互相表征中,失去欲望的冲动,成为一种反抗动荡世界的支撑形式。
张晟嘉(苏州大学2022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赵志明小说给我最大的印象是“纯粹”,在形式先锋之下呈现的是生命“纯粹”,也就是生命本真状态。《你的木匠活呵天下无双》中,主人公是一位做木匠活登峰造极,以至可创造空间的皇帝。对艺术之巅的执着,让我想到很多作品,比如古龙笔下傅红雪十七年专练拔刀、劈出、收刀三个动作。这种极致审美是对抗平庸生活的手段。赵志明的作品体现出许多人的精神症结。相比关注大事件、大人物的作家,赵志明更关注“比较特殊的普通人”。比如《疯女的故事》,她的特殊之处就在于“疯”,她对村里最好的男人表达赤裸裸的喜爱,因此具有一种独特魅力。纯粹的爱欲故事,自然可以打动被细密规则约束的现代人,给予他们在幻想中发疯的场所。赵志明的作品还給我一种感觉,就是传统,或者说保守。曹寇在《一个货真价实的中国人》中透露,赵志明从乡下进入南京再“北漂”,我们读出他对大城市生活的不适应。赵志明传递的“此乡非吾地,此郭非吾城”的情绪,可引发许多读者共鸣。尤其《中国怪谈》中,赵志明引荐了奇奇怪怪、同样孤独的人物,比如以死来表达“爱情真伟大”的尾生、为艺术献祭的庖丁、以水御龙的恶用等。这些故事很容易让我们想到冯梦龙的《东周列国志》,通过讲述这种类型的故事,赵志明履行着“说书人”职责,打磨野史轶事,收到众多好评。
邓淑月(苏州大学2022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赵志明的“先锋性”,体现在文本背后一套充满隐喻意味的象征话语上。赵志明的小说主题多样,有作为“乡恋者”的乡村书写,也有揭示时代伤痕的都市性爱书写,更有以荒诞不经口吻书写的志怪故事。纵观赵志明的小说,展现出的是一个“异人”荒诞世界。细数故事的“异”,主要体现在人物的“异”,有精神分裂患者、具有特异功能的人、沉溺于幻想世界的白日梦想家……这些故事不是以正常理性逻辑推进。除了故事层面“异质性”,赵志明的小说在“话语”层面呈现出某种程度的失控,背后呈现的是个体生存困境。有论者称《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这部小说集是一部用下里巴人语言写的乡村家族史,但剥开乡村故事外衣,隐藏在故事内部的是隐喻性极浓的象征话语。形式荒诞猎奇的I am Z中,Z想要给自然万物都打上“Z”标签,但他越想要证明自我强大,内心越虚无,Z最终不过是一个陷入永恒孤独和虚无流浪的灵魂。但是Z的墓碑是无字碑,最终闪电给墓碑留下一个永不会消失的“Z”字。赵志明将故事从荒诞猎奇角度提升到存在主义层面,将故事归于“理性的荒诞”。
房伟:《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这部短篇小说集被称为“豆瓣文学”,赵志明本人最早是在“豆瓣”平台成名的。“豆瓣文学”在何种形式上对赵志明的小说产生影响?
冯佳莹:《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作为“豆瓣文学”作品,形式上具有两三行文字就构成一个段落的特点,符合当下年轻人碎片化阅读习惯。“豆瓣文学”介于“纯文学”和类型化网络文学之间,这也为赵志明的先锋写作提供更自由的形式。豆瓣阅读本来就符合年轻人阅读习惯,因此赵志明用一种当下流行的书写形式去书写当下情绪更加贴切,这也是《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这本书在豆瓣能够一炮而红的重要原因。但是,深入探讨后我们发现豆瓣文学形式也束缚了他,就像《钓鱼》的开头:“我跟妻子说我去钓鱼了,如果我不想在家里,我就只有到外面去,到了外面能干什么,就只有钓鱼。其实也不是不想在家里,我不想到外面去。”短短两行字提到两次钓鱼,是故事主要情节,这是一种重复性话语,呈现出的生命无意义或者说孤独的重复状态,基本在第一段就定型了。
邓淑月:豆瓣作为网络讨论组,它的阅读群体其实比较固定。赵志明的小说基本是短篇,追求凝练和简洁的叙述表达,追求作品表达的“密度”,需要在较有限篇幅凝练起集中情感共同体。赵志明的小说基本是“轻的写作”,他致力于书写碎片化的快乐与悲伤,拒绝宏大叙事,追求轻盈的感觉。“豆瓣文学”形式给赵志明更大自由度,但与此同时他的小说又在某种程度具有断裂感,无法形成故事整体性,就构思性而言有一定局限性。总体而言,“豆瓣文学”给赵志明更大的创作自由空间的同时,又造成作品“形式感”受到平台和文体限制。赵志明虽然从豆瓣文学出发,但并不止步于此,他正在不断探索出适合自己的道路。
张晟嘉:在豆瓣平台讲故事,很大程度上还要跟时事结合,这样才会引起读者共鸣。赵志明进入故事非常快,故事中的人物出场迅速,这是符合豆瓣读者的阅读习惯的。比如说《我们都是长痔疮的人》,这篇小说就像赵志明说的“跷跷板理论”,他既要保证自己写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跟时代背景相结合,又要顾及读者阅读兴趣,实现一个很好的平衡。小说后面写到父亲掏河泥去世,侄子在水中溺死,大哥也得了痔疮搬了房,然后一家子就在诅咒里继续生活。这个故事看起来像《百年孤独》和《活着》。赵志明说他受到拉美作家影响,但他的故事不是闭环,只是呈现一种状态,也不会把情感写得那么压抑。所以这就是一种比较淡然的写作方式,可能这就是豆瓣写作的特点。
房伟:赵志明小说之中的叙事者总是以“说书人”的形象出现的,那么以“说书人”的艺术形式呈现有何特点?
张晟嘉:曹寇说赵志明像“说书人”,赵志明也承认自己是。赵志明的创作虽然受到但丁、索德格朗、卡夫卡、马尔克斯等外国作家影响,但是他选择中国传统小说作为书写模式。曹寇将赵志明的作品比作《东周列国志》和《聊斋志异》,我觉得很准确。中国当代小说使用了很多西方技巧,刚开始大家觉得新鲜,到后来会形成瓶颈期。网络时代,信息垄断越来越难,新鲜感也难以为继,很快就审美疲劳。聂绀弩认为《水浒传》等都是集体创作,每个说书人都为故事增添自己的一部分色彩,但这个创作仅限于微调,不会改头换面。这就是赵志明在故事处理上给我的感觉。近代之后,作家都想写杰作,沈从文也提出要找到自己的托尔斯泰,但是谈何容易。我们的杰作,都是通过一代一代整理的,赵志明承担的就是这样的工作。他的小说中有古人笔记小说遗风,他把古人用的材料拿过来整理,比如《螺蛳姑娘》。
邓淑月:赵志明小说的“说书人”特色,最具代表性的是志怪类小说的“戏剧性结构”,《无影人》《你的木匠活呵天下无双》《石中蜈蚣》等篇目尤明显。戏剧性结构在现代小说中不多见,因为这种结构对于作家创作的想象力要求较高,可以借用赵志明本人说的小说家的“魔笛”解释:主观派小说家吹魔笛,召唤出各种人和物,级数越高,召唤出的越丰富。赵志明曾受到戏剧、诗剧影响,创作小说时将戏剧结构巧妙架构,预先描摹出小说整体结构层级,关注矛盾冲突点。《无影人》这一篇,邓乙召唤出自己的影子,人与影子之间的契约本是双方都不得违背的,但是契约被所谓精明人抓到漏洞,可怜的影子踏上被奴役的道路。“影子”其实是内心欲望的折射与隐喻,邓乙作为读书人,是一个“怪人”,他并未利用规则谋取私利,仅为弥补遗憾。精明人则将影子变为仆人,无影人游手好闲享受影子为自己创造的财富,所有影子却饱受折磨压榨。邓乙作为这一现状的“罪魁祸首”,在无耻的无影人和无辜的影子中间都无法生存。最终“我”并未选择成为一块镇压影子的巨石,而是成为自己影子的影子。究其根源,只想要逃离孤独世界,“永恒孤独”境遇压的“我”喘不过气。“戏剧性结构”更适合想象类志怪小说,轻盈灵动,受到现实世界阻碍较少。这种结构在《中国怪谈》这部小说集中更显著,《中国怪谈》讲述二十五个奇异诡谲志怪故事:尾生抱柱、庖丁解牛、田螺姑娘、南郭先生……赵志明以生花之笔,采拾民间传闻,遍阅古籍典故,写下这幽微晦暗世界里万千鬼怪生灵的故事。如果说长篇小说的作家被称为“讲故事的人”,那么短篇小说的作家被称为“说书人”可能更合适。
冯佳莹:赵志明小说的叙事者总以“说书人”形象出现,我认为这个说书人,并非仅仅指向明清小说那种单纯的说书人。赵志明小说虽然呈现出类似《聊斋》与《三言二拍》等对故事的讲述兴趣,但细读文本后会发现,赵志明的说书人气质,更具有后现代主义气息,包含一种指向未来的艺术观。少年视角和鬼魂叙事相互交织下,主人公敏锐感知到世界本质后,他们如何应对,如何进行“绝望的反抗”,是作者关心的。典型例子就是《钓鱼》这一篇小说,赵志明在开头两次提到钓鱼,反复强调极具隐喻意味,我们不难联想到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等后现代主义故事的重复结构。通读整篇小说可发现钓鱼这件事如何被作者一步步提纯、净化,最后作为百无聊赖的日常生活中本质化存在方式。“我”刚开始钓鱼从非常功利的角度出发,妻子不爱吃鱼后,“我”又开始为朋友钓鱼,当“我”与朋友绝交后,钓鱼的本质意义才得以浮现。钓鱼剥离功利、现实意义,逐渐上升为“我”的存在形式,于是“我”开始了不需要工具、时时刻刻地钓鱼——精神钓鱼。这种纯粹的精神重复中,呈现给读者的是主人公生存状态的困境。他被限于孤独之中。这样的困境在赵志明的小说中随处可见。
房伟:在讨论阿乙的时候,有提出过是否可以进行代际归类,归入“70后”作家。那么我们同样对于赵志明也可以进行一个探讨,他是否可以归入“70后”作家的写作,他与其他作家又有何不同?
张晟嘉:他如果归类在“70后”作家是没问题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进入市场经济的繁荣期,拜金主義、消费主义等思想盛行,加剧了社会的贫富分化。而“70后”这一代作家生活在社会转型的断裂处,旧有状态的土崩瓦解轰然而至,新的秩序姗姗来迟,他们在悬置中失重,面对这样的社会形势会产生精神上的空虚。赵志明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和时代有一点格格不入。但他也没有很消极,只是觉得不属于这里而已,这种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孤独是“70后”的主题。
冯佳莹:首先,“70后”作家是比较庞大的群体,其实很难归类。如果非要说相同点,就是共同时代背景,他们的学生时代是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候可以说是中国的黄金时期。新世纪后又进入新一轮发展,他们刚毕业去工作,非常野心勃勃,但十年之后他们发现现实无可撼动,生命的无聊与绝望也油然而生。这是他们的共同点,但是由于各自具体生活经验不同,他们在写作形式上呈现出的风格有所差异。同为“70后”作家,阿乙则与赵志明有较大差异,阿乙因为曾经的警察生活经验,对于乡村的想象更灰暗,认为乡村隐藏各种犯罪、藏污纳垢。而作为南方农村的孩子,赵志明则对于农村有更具体细致的观察。他更注重农村的人际关系,甚至探讨一个农村中普通人对于生命的思考,能更深入地把握农村人的精神状态与生命本质。
邓淑月:从创作背景来说,赵志明属于“70后”作家,但不可以简单进行代际归类。与同时期的阿乙相比,阿乙作品中的灰色主题很鲜明,对于人性恶以及生存境遇的自觉揭示,还有冷峻近乎暴力的语言风格。阿乙的《鸟,看见我了》颇具“先锋性”,将形式的冲动与生活的经验性结合起来,情感从压抑到耗散再归于虚无,而赵志明作品中很显然消散了这种“先锋性”,或者说是对“先锋性”的一种自觉反抗。如果说阿乙的小说是基于成人视角的现实世界,赵志明小说呈现的是“异人”的世界,隐藏在文本背后的是一套充满隐喻意味的象征话语。不可以将赵志明进行简单的代际归类,应该看到赵志明创作中的独创性。
房伟:赵志明笔下的乡村书写与其他作家的乡村书写有何不同?
冯佳莹:赵志明的乡村经验书写逸出当下流行乡村书写模式。作者避开《平凡的世界》那一类现实主义乡村书写模式,转向更本质化的乡村世界,在一个后现代叙事语境中呈现出个体生存状态。《疯女的故事》中,作者采用优美笔触描写看似疏离于乡村生活的疯女故事。疯女对于爱情的追求、疯女无忧无虑的自由状态,作为村民们麻木生活的对立面,暗示了生命本该如此的希望。疯女更像村民的一种理想。《小德的假期》《小镇兄弟》等篇目则写出时代洪流中被忽视的乡民心灵的变迁。剧烈时代上升运动中,小城市、乡镇被巨大时代洪流汹涌推动向前,个人自然会有精神失重感甚至幻灭感。幻灭指向虚无,即对意义的否定,这也进一步解释了为什么赵志明热衷说书形式:当生活失去意义,那么对于故事本身的关注就成了唯一的兴趣。因此在人物语言失效的文本中,生命力却以另一种方式呈现,《村庄落了一场大雪》中生命被隐喻为地上的积雪。时代的洪流之下,个体生命就像地下的积雪,他们随时都有被踩踏的风险,被踩踏时却不吝惜发出好听的声音。不同于卡夫卡式的绝望,赵志明描写个人精神世界困境时其旨归却在于生命力的呈现。赵志明有着对于生命本真的关怀,所以其作品脱离先锋文学形式之后仍能保有文学魅力。赵志明作品中的主人公沉默寡言,但又异常敏锐。赵志明的乡村书写,并不在于“方言土语”的展示,而是更加贴近自己的生活经验,真实地反映了当下的一种生存状态,反映人的内心世界。
邓淑月:赵志明的小说虽以乡村书写为主,但也兼具都市生活现代经验。赵志明本人认为“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是一个场域,类似于一个戏剧舞台”。赵志明的乡村世界的书写更加“纯粹”,大多是以孩童的视角,比如《小德的假期》《一家人的晚上》……以孩童的视角来书写,多了一份童真烂漫,少了一份现实世故。余华的《在细雨中呐喊》,虽然也是孩童的回忆视角,但是多了一份冷峻,故事整体格调阴暗。赵志明对于乡村书写是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的叙述腔调,这样的书写使小说的节奏与时代节奏保持一定距离,但这种叙述距离不意味着与现实的完全隔绝。赵志明曾用“乡间朴素而光怪陆离的生活,人与人之间粗犷而又细密的关系”来概括童年和故乡的书写,这是很恰当的。此外,赵志明的乡村书写中小说语言的美学特质也不容忽视,他曾说他的小说语言借鉴诗学风格:“在语言上我受诗人影响颇深,在结构上我则努力向小说家学习。结构好比鱼的骨架,语言好比鱼鳞。”赵志明本人也写短诗,在小说中他不刻意追求语言诗意化,而是以“说书人”身份讲述故事。诗学内蕴不是诗意化和抒情,而是语言的散漫自然与本真色彩。诗意语言风格与乡土之情结合得很巧妙。
房伟:赵志明现阶段创作的基本都是短篇小说,那他创作的未来发展方向如何?
冯佳莹:赵志明的乡村书写获得成功,且在某种程度上与鲁迅、萧红等人的乡村书写形成了呼应。纵观赵志明以往的创作,虽然篇幅短小,但因其对于生命本真的关怀,使得作品充满文学魅力。《村庄落了一场大雪》的结尾,女人甲梦醒后看到的雪地“还是好好的,不像梦里那样被糟蹋到肮脏不能看的程度”,这也暗含作者在冷峻笔触之下流露的温情,及对于生命的悲悯。这一份温情在其新作《看不见的生活》得到进一步发展,同时作者也不为自己的乡村经验、童年记忆所困,将敏锐的艺术触角伸向城市,扩大其个体精神世界书写范畴。这是一次非常令人惊喜的尝试,赵志明如果能沿着这条道路,继续他的创作,我相信他会创作出更好的长篇作品。
张晟嘉:他作品中有未完成态。很像平江不肖生的小说,果戈理的《狄康卡近乡夜话》当时写的也是短篇,但后来他们都写出了长篇。赵志明的话,我觉得有这种可能。究竟他的作品会怎样发展,我们还需要根据他的下一部作品来调整判断。他的访谈里面说他还是很有表达欲望的,如果他有表达欲望,肯定能写出很好的长篇。赵志明以“玩味”形容自己对故事的态度,非常准确。他好像怀着一颗童心,从溧阳玩到南京,从南京玩到北京,好奇地審视世间万物、人生百态,然后将觉得有趣的部分提纯,滴到试管,看它们会发生什么样奇妙的化学反应,再调整,最终生成的,就是呈现给读者们的作品。
邓淑月:关于赵志明小说未来的发展方向,一方面,坚持自己的艺术风格,比如“说书人”这种风格。赵志明的短篇小说书写的是最真实最痛彻的生命体验,但是却用自由散漫和荒诞不经的故事写出来,某种程度上具有一种以虚为实、四两拨千斤的东方美学神韵。我觉得在他之后的创作中,可以摆脱乡村叙事的局限性,减少对少年记忆的依赖,关注当下的热点话题,关注文学创作与现实的关系。从文学审美性的角度来探讨,赵志明之后的小说创作可以坚持叙事形式的先锋性和叙事话语的独特性,同时思考叙事空间的拓展性,可以尝试去写一些长篇小说。赵志明的小说创作一方面逃离了当下非虚构的写作桎梏,以轻盈灵动的想象力走上了新道路,另一方面他构建的并非虚幻迷宫,他不回避现实,甚至主动拥抱流俗。赵志明的创作之所以令人惊喜,是因为他在常态化社会之下探索了一种新的文学可能性,代表了复杂时代之下文学的探索,期待他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责任编辑 猫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