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猫

邱子夏

指导老师 蔡官华

一

天空中下起了雪，天气越来越冷，母猫艾丽丝这几天身子发懒，愈发不想动，感觉总是睡不够。

深夜，高楼外墙的霓虹灯依然闪烁，表示不屈服于夜色的黑暗。天气太冷，夜行的人们都愿意坐在有暖气的车里，想赶快回到温暖的家中。车灯像猛兽的眼睛，照得艾丽丝不得不紧闭双眼。“吱——”她好像又听到了尖锐的刹车声，像一把利剑刺痛她的心脏。

艾丽丝惊醒了。

冬夜格外漫长，特别是孤零零待着的时候。

孩子们应该快要出生了，她想着，把身下的衣服挪了挪。

这几天，艾丽丝有意识地强迫自己大量进食，怕生小猫的时候没力气。自从虎子离开后，她一直待在这家酒店厨房后门的角落里。

酒店厨房的剩菜剩饭很多，只要趁人不注意，她就可以饱餐一顿，幸运的是，每天都有鱼，她吃得不算差。找到这个地方后，她便躲在一个纸箱里，又在附近找了一些破衣服垫在身下。

有时夜里实在太冷，她就从厕所半开的窗户小心地跳进酒店一楼的洗手间取暖，因为一旦被人发现，她连待在厨房后门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

酒店的洗手间特别干净，她以前的主人的房子也很干净。

艾丽丝刚断奶就离开了母亲。那天，母亲怒视着陌生的来客，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抱走。

艾丽丝的母亲生了五只小猫，老主人嫌家里太吵，要把小猫都送出去。新主人来选猫时，老主人把艾丽丝的母亲关在笼子里，任凭她叫着，喊着。新主人看了看小猫，指着艾丽丝说：“就这只吧。”

艾丽丝长得很漂亮，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新主人一眼就相中了她。艾丽丝现在有个习惯——找个安静的地方舔自己身上的毛，虽然她是流浪猫，但如果身上不干净，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她在新主人家待了一年，新主人是一对夫妻，没有孩子，她很是受宠。

而现在，她的窝随时会受到寒风冷雨的袭击。

二

今天早上，艾丽丝感觉特别没有食欲，也没什么力气，只喝了几口水，就一直躺着。直到中午闻到剩饭剩菜里的鱼腥味，她才去吃了两口，但还是不愿意动。刚到新主人家时，她也是躲在角落里不敢吃东西，主人给她准备了粉红色的窝、干净的食盆、温热的羊奶和结实的猫笼。那时的伙食当然不是现在能比的，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艾丽丝这个名字是新主人取的。离开新主人家开始流浪后，她觉得这个名字似乎不坏，就一直用着。其他流浪猫名字千奇百怪，花娘，灰毛，卡拉，马路……其中一只自称三脚猫，因为他的一条腿被人打断过。

叫灰毛的公猫脾气异常暴躁，猫们偶尔聚在一起聊天，灰毛总喜欢不停地自言自语，不管大家爱不爱听，比如今天过马路时差一点儿被汽车撞到，和一只狗吵架落了下风，天气怎么还不暖和起来……

灰毛最大的愿望是找一户好人家收留他。当他知道艾丽丝离开舒适的人类家庭出来当流浪猫时，他瞪大了眼睛，抖了抖身子：“你傻呀，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

灰毛其貌不扬，但希望大家都围着他转。有一次，艾丽丝轻言细语地向大家講述自己的遭遇时，灰毛不耐烦地叫道：“喂，你说够了没有？你们有没有听见我说话？今天我是不是看起来很猫萌？”他舔舔身上的毛，矫揉造作地向大家展示。

“猫萌”是灰毛发明的新词，他每天把自己的毛舔干净，在有人的地方来回走动，希望引起人们的注意，把他带走。他向往做一只衣食无忧的猫，但很多人认为他又丑又脏，只会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

“你得耐心听她把话讲完，随便打断别人讲话是很没教养的。”新来的公猫虎子站了出来，为艾丽丝鸣不平。

三

艾丽丝和虎子没说过话，谈不上熟。虎子和其他的猫比起来更加气宇轩昂，艾丽丝早就偷偷注意到了，但她只知道虎子来自很远的地方，这两年一直在流浪。艾丽丝对虎子的冒险经历很好奇，她只在方圆几里活动，不敢去太远的地方。但她天生羞怯，不好意思和虎子多讲话。

“喂，我不喜欢你这样和我说话。”趁虎子不注意，灰毛猛地扑了上去，咬住他的脖子。虎子纵身一跃，把灰毛从自己身上掀起来甩了出去。

灰毛个头和力气都不如虎子，被狠狠地摔在一根钢管上，疼得龇牙咧嘴。

灰毛爬了起来，弓起身子，竖起尾巴：“来啊，打一架！”他嘴上叫着，却不敢轻易冲过去，因为虎子虽然脖子被咬了一口，但依然淡定，似乎并不把他这个对手放在眼里。虎子的气势把灰毛给镇住了。

众猫都来劝架，灰毛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大家都散了。

艾丽丝轻轻来到虎子身边，帮他检查脖子后面的伤口，虎子自己舔不到。“听说你以前在好人家过日子。”虎子有一身漂亮的虎斑花纹，身材比这群流浪猫都壮实。

“是的。”艾丽丝帮虎子舔着伤口。

“那为什么要出来流浪？”虎子问。

“因为我整天待在高楼里，没看过外面的世界。”艾丽丝告诉虎子，她在新主人家里虽然生活无忧，但只能在房间里走动，每天就是吃吃睡睡，于是趁主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

“那也不赖，你虽然失去了安定的生活，但你有了自由。”虎子笑了。

自从这次灰毛闹了这么一出，虎子和艾丽丝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四

夜深了，艾丽丝舔舔身上的毛，肚子一阵一阵地发紧，她感觉有点儿痛，好像更冷了。她艰难地把身下的衣服咬过来盖在身上。这个小小的动作耗费了她不少体力，她感觉更难受了。

如果虎子在这里，她就不用担心了。

那天，虎子告诉艾丽丝，他找到一个可以过冬的好地方。

深夜，艾丽丝小心地跟在虎子后面。黑夜中，猫有明亮的眼睛，可路上的车没有长眼睛。

虎子的身体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落下。

“吱——”一辆车停在空旷的马路上，飙车的青年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是只野猫，走吧。”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几秒后，空旷的街道只剩下艾丽丝凄惨的叫声。

“这里有只野猫。”准备下班的厨师们发现了艾丽丝，一束光照了过来，昏昏沉沉的艾丽丝眯起了眼睛。

“打死吧，省得它又跑来，经理知道了要骂我们的。”一个胖厨师抄起一根棍子砸了过来。艾丽丝痛得大叫，她的一条腿应该断了。

“咦，这猫怀孕了，看样子是要生小猫了。”一个声音说。

“唉，真的，那就把它赶走吧，反正流浪猫活不了多久。”厨师们生了恻隐之心，放了艾丽丝一条生路。

五

艾丽丝拖着笨重的身躯，用三条腿拖着走，她感觉身子越来越重，肚子越来越痛。

街上几乎看不到车辆了，只有闪烁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陪着她。

艾丽丝蜷缩在一个废弃仓库的角落。两周过去，四只小可爱躺在她身边，两只皮毛雪白，两只和虎子一样满身虎纹。

伤了一条腿的艾丽丝不敢走太远，只能在仓库附近的垃圾桶捡点儿吃的。

这天夜里，她在垃圾桶旁边遇到了花娘。花娘告诉她，灰毛前天被车撞死了。

听到花娘略带惊恐的语气，艾丽丝仿佛又听见了惨烈的刹车声。

花娘叹了口气：“可怜的灰毛，他那么想当人类的宠物，那样至少可以好好地活着。”

听到花娘说“活着”两个字时， 艾丽丝感到一阵揪心的痛。

“流浪猫活不了多久。”她想起胖厨师的话，身子发软，差点儿晕过去。

第二天清晨，一家公司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上班的人们发现了四只可爱的小猫。冬日的阳光照在它们软软的小身子上，引得大家纷纷驻足观看。

人们口中发出哄婴儿时的“啧啧”声。

“好可爱的小猫啊。”

“好萌。”

“太好了，我需要一个伴儿。”

很快，几个年轻人各抱走了一只小猫。

人群渐渐散开，冬日的阳光变得强烈起来，穿过缝隙照在蜷缩在大楼夹缝间的艾丽丝身上，她的眼睛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线。

（责任编辑/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