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翔 陕西永寿人。中国作家协会第六次、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1991年参加第四次全国青年作家会议、诗刊社第9届“青春诗会”,2010年随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塞尔维亚.,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花城》《十月》《散文》《随笔》等刊物,组诗《东方大道:陕北》获1991年《诗刊》年度奖,中篇散文《马坊书》《读莫扎特与忆乡村》荣登《北京文学》《散文选刊》年度排行榜。已出版《长安书》《秦岭书》《马坊书》等诗歌、散文集十余部及四卷本《过山河记》.,作品荣获老舍散文奖、冰心散文奖、柳青文学奖、首届三毛散文奖等奖项。
另一种云朵
朱鹮飞过,一座秦岭,在云朵涌动的头顶,像看见另一种云朵。
这是秦岭,在自己身上,突然看见一抹带着朱红的云朵,从斜出绝壁的栖木上,样子生动地飞过。千崖万壑,像被神的手指抚摸。像回到山河,因拥有这些飞鸟,而停下寂静的时间。
为了看见,一群众神之鸟,时间在秦岭,停止了很久。
有很多羽翼,穿越气象苍茫,又神秘的山巅,甘愿被积雪幻化为云朵。像一条突然出现在,天空的河流,正从秦岭上经过。
一抹没有被雪光,遮挡的朱红,让一草一木,认出归来的王者。
一座秦岭,用另一种涌动的云朵,让隐居的朱鹮,在高处亮相。
戴着足环飞翔
像给心爱的人,戴上一枚戒指,朱鹮在秦岭,很多年都是戴着足环飞翔。
最初的七只,戴着七枚光亮的足环,飞过秦岭寂静的夜空,像要神秘地接替,在一群观止者的头顶,闪烁的北斗。它们身体里的光芒,不是微弱,而是距离我们居住着的山河,太遥远了。
它们带来,星际间的冰冷,朱鹮,会用一枚足环去融化。
这是有着,温度的足环。戴着它们,七只朱鹮飞过人间的仰望,从此拥有了,一种金属纯真的声音。它像秦岭,把一座大山的呼吸,交给七只远离尘世,而又归来之鸟。
群山之巅,它们以有声的形体,时刻向我们,列出距离最近,也最明亮的北斗。
戴着足环飞翔,秦岭像给她心爱的人,戴过不计其数的戒指。
朱鹮的遗言
这是一只怀抱着苍茫的秦岭,把山水飞得也会老去的朱鹮。
像被众神,精心雕刻在一株古老的栖木上,它很安静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了,飞上秦岭之巅的欲望。它的眼神,却以潭水的清冽说出:对于至死,纠缠山体的众鸟,大雪,不是困惑。
凌空的样子,嵌进满山铁青的岩石,多像一群飞天。
它在收缩,剩余在身体里,那些一直,经过它展开的羽翼,也经过天空里的气流,献给秦岭的力量。
翅下那一抹,很醒目的朱红,或许是它,对于猎枪滴血的记忆。那些消失的斧声.那些飘散的农药,会不会像它,从一棵栖木上,自此消失?
这是一只坐化于栖木的朱鹮,用眼神向人间,留下它的遗言。
秦岭的药力
秦岭苍茫。接近绝迹的朱鹮,因它的气象,起死回生。
像有一种药力,有一种生命,庇护另一种生命,所需要的药力。也有时间寄放在万物身上,不会失去神性的药力。
秦岭的岩石上,参天的古木斜出,没有一棵,不挂着它的灿烂。也没有一棵,不被风雪击打过,生出一身,铁青的虬枝。
它们多像我,读过的灿烂千阳。也像我,寂寞读过的雪国。生与死,让万物守住一座秦岭,也让朱鹮,从中守住自己。
像守住大雪,拥有的干净。像守住色泽,拥有的热烈。
对于朱鹮,就是如何守住,自然之中,那些可以生育的力量。万物身上的药力,对于这些向死而生者,不会失效。
秦岭因此,成了一群众神之鸟,可以与人类,共存的地方。
种植神的粮食
活在土地之上,我们每天,很精细地种植神的粮食。
我们因此属于生长在每一块土地上,很像庄稼一样亲切的神。
那些依附着,一些青草和露水,就能活命的虫子,令我们起敬。而在头顶的天空,把云朵飞成一抹,淡红色的朱鹮,也让我们,有了守护众神的冲动。
依附一座,神秘的秦岭,身边每一种事物,都像在它们的品相里,保存着我们生命中,一些原来的样子。就像野生的朱鹮,只以七只,在寂静的天空,组成新的北斗。
万物因此,收缩领地,退到仰望的角度。
为了朱鹮,我们也舍弃农药,依然精细地,种植神的粮食。
拥有的慈爱
一座大山,拥有的慈爱,对于这些厌倦了人间的飞鸟,是一次挽留。
也是一次,穿越死亡之后,最为生动的招魂。绝望在秦岭的苍茫里,朱鹮的羽翼,把多少云朵飞倦?那些贴身,留下眷恋的栖木,不是一场大雪,能夺走它怀抱中的慈爱。
这个时候,大地有多少余温,就有多少黎明,从一些鸟羽上起飞。
对于这些朱鹮,舍生起飞秦岭的每一天,都像处于绝境中的生命,在自己身体上悲悯慈航。一棵栖木,也会举起云朵的旗帜,把大风之上,因扶摇于天地,而生出一抹冷凝色的朱红,手印一样,轻轻按在,以叶片替代,一件霓裳的衣襟。
一座大山,拥有的慈爱,为我们挽留住,那些在仰望中,不死的飞鸟。
野生的基因
在秦岭里,再也看不见一只野生的朱鹮了。那最后的七只,像是秦岭,从自己的身体里,取出珍藏已久的东西。
与一群仰望天空的人,久别重逢。换上一座大山的神色,闪烁出翅下那一抹,朱红之色,像在我们头顶,依此点亮七盏神灯。
一座秦岭啊,也因此成了,七只朱鹮,终身的供养人。
那些戴着,足环的朱鹮,像戴着秦岭身体里,最坚硬的骨骼飞越。一座大山,也随着它们的羽翼,在不停扇动,远近的峰峦。
对于隶属大自然的飞鸟,被人工这样饲养着,或许有些屈辱。
在秦岭里,我们看见的朱鹮,都有野生的基因。
朱鹮之美
是秦岭拯救了,这些朱鹮,还是这些朱鹮,拯救着一座秦岭?
秦岭无言。飞抵它很苍凉的怀抱,这些带着众神的嘱托,带着飞至死亡之境的同伴,向天空滴血留下的遗言。这些也带着,蓝天在头顶起舞的朱鹮,它们身上,每一根羽毛,都像被寂静的时间,反复修炼过。
一身的洁白,被天空吸收,只剩下一抹,神秘的朱红。
秦岭因此泪目,也因此敞开,被大雪飘落得轻盈的怀抱。让朱鹮带着,被众神修炼过的动作,在天空舞蹈。
白茫茫的大地上,有一团火印。它烙在哪里,都像孤独已久的人,很想用尽剩余之力,把世界抓住。
朱鹮之美,绽放在它的绝望里,被秦岭借着神的因缘,最先看见。
大风北来
大风北来,越过平原时,有多少事物,也跟随着向南转身。
向南,一座苍茫的秦岭,被一场北来的大风,也于一夜之间突破。那些曾经,挂满着云朵的山峰,像在风里枯萎。岩石露出,坚硬的骨骼,也不能阻拦
被狂乱的风,想执意刮走的草木。
这些秦岭,穿过时间之衣。这些朱鹮,穿过绝地之衣。
向南,转身的事物,注定把自己,转向这些竭力迎风的草木。想在一些高大的栖木上,看见夜宿秦岭的朱鹮,是否被刮走?
守在它们身上,一座山最后的温度,被雕刻在一身羽毛里。北来的大风,看见如此安静、洁白的朱鹮,收起带在身上的雪。
田园生活
失落已久,古人的田园生活,被飞回来的朱鹮,重新唤起。
那是朱鹮,衔着曙色,带动着一座秦岭,在大地上起飞的时候,那些由钢铁组成,木制农具的替身,纷纷从泥土里,退出了尖锐,笨重的身体。那些在屋檐挂出岁月斑痕的木犁,抖落尘土,用尺度有限的铁铧,在落花声里,翻着寂静的泥土。
为了朱鹮,一座秦岭,像脱下钢铁的铠甲,穿上一身土布衣裳,唤醒一群神鸟,对一座大山的记忆。那些在田园里,消失了的牛马,披上发亮的毛色,晨耕暮归。
它们抬头,看见一抹朱红。
一只雏鸟,站在一头黄牛背上,发出生活的请柬。
秦岭里的现代生活,因为朱鹮,回到了没有任何机械的田园。
生死之印
在秦岭的最高处,为了留下一片雪地,时间停下。
所有的山峰,都像被积雪装饰成一面,映照天空的镜子。朱鹮在哪里?披一身大雪的秦岭,在内心之巅,发出风的呼唤。
阳光落下,因为高度,雪地上,没有熟悉的痕迹。也因为寒冷,人的脚印停在,雪地的远处。没有行走如飞的动物,可以在秦岭,接近这样的高度。
这是众神,以雪的高冷,为很多生命,划出的禁区。
只有朱鹮,带着一抹朱红,不顾灭绝,闯了进来。也只有朱鹮,从更高的天空,取出脚印,留在雪地上。
就是盛夏,也不能融化这些与神迹,重合的脚印。
这是一群朱鹮,在秦岭身上,盖下一枚生死之印。
朱鹮色
一抹神迹,布满了秦岭的上空。
那是让身处,大地的我们,时刻醒目的朱鹮色。那也是众神,飞过秦岭,从身上解下一件,用以打扮山河的衣袂。
很多年前,它只是七只孤独的飞鸟,向久违的人间,发出一道雪光一样的亮色。那一抹点在,翅下的朱红,是被岩石粉碎,又被风霜冷凝过的死亡,对于生,带着血的呼救。
多年以后,在大地上,让我时刻醒目,那是七千只朱鹮,用秦岭身上的大雪浴火重生出的神色,对于人间一次又一次的回眸。
它们像带着,拯救过的万物,在众神散去,又重新聚集起来,开始呼风唤雨的山体,掠过我的全身。
七只朱鹮,飞成七千只朱鹮色。
秦岭拥有,再多的绿,都是万物的底色。
去了哪里
不是准都会问:这些像舍弃了,秦岭的朱鹮,去了哪里?
大风也赶走,多少有些拥挤的云朵,只想让穿越过时间的朱鹮,在不留痕迹的天空里,少遇到一些事物的干扰。
它们不是逃避这些山水,而是在其中还生活着的人,在一块应该寂静的土地上,很少有人,像这些众神之鸟,向往栖木之居。
这是人间,曾经极其简朴,又自然的生存方式。被灵性的朱鹮,生死一样保存在,只记忆山水里的寂静,以及天空里,那些干净的羽翼上。沿着人迹,罕至的高度,它们一再,逃离一座不够清净,也不够神秘的山峰。
用一抹朱红,留下隐匿者的遗言。
不是谁都不问:这些没有舍弃,秦岭的朱鹮,去了哪里?
两地书
朱鹮的飞行,是它用羽翼,写在云朵上的两地书。
这些被羽翼,留下一生踪迹的云朵,一边连着夜宿地,一边连着觅食地。它们每天像从天空中,迎接带着食欲,或收留飞得疲倦的众神之鸟。
一只留恋秦岭的朱鹮,像与一棵栖木,和一块觅食地签下生死之约。因此,朱鹮清静的生活,就是向天空衷心献出一双丰满的羽翼,在熟悉的云朵上,终日写着只有风才能读懂的两地书。
云朵柔软,时间坚硬。磨破的翅下,那一抹朱红色,是秦岭滴血,划出飞行的路线。
对于一座秦岭,它能从云朵上,读懂朱鹮写下的两地书。
被穷追不舍
被穷追不舍。飞在单纯的天空,朱鹮,怎么也看不明白,人间这些行为。
就是一座,阅尽人间春秋的秦岭,掀开冷暖堆积出来的云层,也有些看不明白。为了能让朱鹮,躲开烟火漫卷的俗世生活,一些山峰,让出了幽静。一些山峰,也让出最古老的栖木。
秦岭的襟怀,只为众神之鸟,在众神的境界里,披雪解开。
其实,朱鹮在秦岭,早已不是一种纯粹的飞鸟。它孤独地临近,山顶上终年积雪的样子,多像臆想中的飞天。它会映照出,万物的面目,就像我们,很想从它身上,发现人间的密码。
只有那些,戴着足环回到野生的朱鹮,才明白,为何被穷追不舍。
清静的时间
一座大山的清静,是它从身体里,超越了清静的时间。
秦岭的清静,是它在时间的末梢,超越了所有石头的重力。也超越了,山顶上积雪的寒冷。只在草木的根部,埋下一座大山的呼吸,挤压石缝贲张的血脉里,涌出奔赴河流之水。
能与秦岭匹配,是从基因里,可以让时间,静下来的朱鹮。
崇拜野生,也成了一座大山生养出的习性。人迹越来越少,让这里的很多事物,都以清静见长。就像朱鹮,除去有限的觅食,只在秦岭的深处,留下飞姿。
月夜里,也会带着一身清静飞过。
一群朱鹮的清静,也让秦岭,重新超越了清静的时间。
多了些哀伤
一些行将,灭绝的事物,最能唤起人类的同情。
就像这些朱鹮,守着苍茫的秦岭,只剩下七只的时候,没有一座山峰,不站在我们的心里哭泣。愁上眉头,那些在山坡上,滚动的石头,也心心念念着。
一根羽毛,从朱鹮身上飞落。
山风拂面,那些黯淡失去的事物,没有一种不美。
就像这些朱鹮,一生守着一棵栖木,只在寂静的山峰上起落。只以虫子的哀鸣,减少体内的食欲。
也以翅下那一抹朱红,向万物在高处,点亮神灯。
看见它们,形单影只地飞过,云朵衬出深蓝,以此加重,一根羽毛,映在天空的冷色。
看见朱鹮,也像看见自己。人类的同情,多了些哀伤。
都像神鸟
飞在云朵里,秦岭看见的朱鹮,一身洁白,都是一个样子。
大雪飘来,没有一只,不以浑身的凌厉,穿越银装素裹的秦岭,把冻裂的岩石,省略在飞过的路上。
而在早春的细雨里,翅膀柔软地,扑过明镜一样的水面,大地照见的朱鹮,不分雌雄。
这是众神的造化。
秦岭也以自身的隐秘,模糊它的性别。
这个时候,一滴血,一根脱落于秦岭的羽毛,在人类手上,成了揭秘朱鹮性别的物证。
倦飞时,不停地梳理身上的羽毛,不是过于的爱惜,是怕掉落了,把藏在身体里的秘密,暴露给千山万壑。
凝视一滴血,一根脱落的羽毛,我想见的朱鹮,都像神鸟。
大雪的考验
一个冬天,秦岭都在落着,天空从肌肤上蜕下的雪。
停在栖木上,一个冬天,这些习性清静的朱鹮,像停在一场大雪,落得满山的冷峻里。连绵不绝,它们的翅膀,不会被远处的山峰,轻易打开。
这个时候,天空就是,一片落在身上的雪。
这个时候,一座寂静的秦岭里,只有朱鹮听见了落雪的声音。
那是大雪,落在它收缩后的羽毛上,带出静电一样的声音。
它裸露在山野的身体,彻夜预测着,秦岭在每一个时辰里的温度。栖木之上,它也是众神俯瞰群峰,唯一能够看见的雪雕。
大雪的考验,是它以极寒,终止朱鹮,对秦岭的依恋。
朱鹮不栖在巢里
朱鹮不栖在巢里。
一座秦岭,一座秦岭上的树木,以及夜空里的星星,都是天然的巢。
因此,朱鹮经过的白天黑夜,直至活过的一生,都将洁白如玉,又带有一抹朱红的身体,毫无遮掩地,交付于山水和星空。
它们与万物,结为相互依偎的生死之交。
它们的夜晚,有星光照耀。它们的白天,可与蓝天融为一体。
它们只有,开始哺育新生命的时候,才会在最安静的栖木上,精心筑起,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巢。那个时候,树上干净的枯枝,田里温热的稻草,都被它们含辛茹苦地衔来。
一个新筑的鸟巢,会让秦岭看见,自然界里,又有一次诞生。
朱鹮不栖在巢里。朱鹮身上,才有属于自然,不被囚禁过的,那份鸟的高贵。
拒绝
依偎着秦岭,朱鹮,不仅仅是一种,濒临灭绝的自然之鸟。
秦岭威仪。在它不可被剥夺的尊严里,每一种阳光的生长物,都是天地之间,紧邻着人类,必须得到山河细心养育的生命。
这些寂寞地,从隐居状态,飞向人间烟火的朱鹮,也是有着,一个只有山月可以,从头照亮的家脉。
也只有秦岭,高举头顶的山月,把身边苍青的树木照亮。它们被风霜多年打磨的铁枝,都是朱鹮,在星斗移动天地的夜里,安身的栖木。
它们带着一座山的温度,抚摸这些,收翅站立歇息的鸟。
听见露珠,滴落在羽毛上的声音。
为了朱鹮,秦岭无情地拒绝了伐木者。也拒绝了最后的猎人。
向生命致意
众鸟于一年之中,都会在天空,变幻它们飞得陈旧的体色。
天空看见,这是众鸟以竞相换羽的方式,展示着新化的妆容。
那时的秦岭里,羽毛像雪片飞落。像在树木上,打起鸟国的旗语。只有朱鹮,爱护着神赐的羽翼,从不轻易飞落一根羽毛。
也从不轻易,以一根羽毛,换取春秋,赐予一身暖色。
天空看见,朱鹮的体色,不会被时间埋藏的尘埃污染。
一身洁白和一抹朱红,是大自然从飞鸟身上,拥有的最完美的体色。只有到了繁殖期,才分泌黑色素,才以整理羽毛的样子,染出一身灰色。
朱鹮变幻体色,不是向天空展示妆容,而是向生命致意。
最原始的鸟声
需要多强的磁性,才能从蓝天录下朱鹮,翱翔时的声音?
咵啊,咵啊——这些击打身边的蓝天,发出的金属重音,告诉我们翱翔的朱鹮,不只享受云朵的柔软,还要遭受气流的坚硬。
天空里泛出的蓝,也是一种,失去了边际的冷色。
要有多强的磁性,才能穿越积雪的干扰,录下朱鹮的声音?
组成一座,秦岭的岩石,在人类居住的地球上,亦是一座大磁场。
耸立在典籍里,这片最早出现中国字样的大地,也被记载下秦岭不灭的身世。每一块凝结着物理时间,覆盖植物的岩石,录下朱鹮咵啊咵啊之音,像以石纹标注:最原始的鸟声。
云朵伸手,抚摸秦岭的岩石。云朵听见,朱鹮的鸣叫。
跟着朱鹮
不能想象,亿万年时间,怎么从秦岭身上过去?
有没有人迹,未至的地方?石头上也只生长苔藓。有一些花朵,终身没有和女人照过面,只是为积雪而开。
云朵落下,也像用一身柔软,抚摸被时间凿硬的岩石。
这样的地方,在秦岭之巅,被阳光衬着积雪照耀。这样的地方,在秦岭腹地,被植物攀着石缝生长。这样的地方,被众神划为朱鹮,天然的领地。
飞过地球上,所有的山河,朱鹮,只在秦岭栖身。
跟着朱鹮,人类在秦岭,或能看见原始的景象。
归向哪里
土地干裂。枯萎的庄稼,正在送葬自己的死亡。
生长在土地上,一棵不在自然状态下枯萎的庄稼,可以预示万物,后来的命运。就像一只安静的朱鹮,它的羽翼,只能浮于青山绿水,向翠玉一样的植物,打开飞鸟神性的世界。
土地干裂。失去朱鹮,来自天空的俯瞰。
土地干裂。也让依附于一地庄稼的虫子,在哀鸣里挣扎。千阳灿烂,它们是泥土上最嘹亮的歌者,也是朱鹮,以绝世的隐匿,在自然的边界,获得神的粮食。
朱鹮在大地上,跟着虫子逃离。
众多山河,也被它们放弃了。
归向哪里?
秦岭之上,草木葱茏,虫子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