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微小说）

作者简介：山西唐风，本名王红山，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郑州局集团公司新乡供电段晋城供电车间。作品散见于《小说月报》《山西文学》《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小小说月刊》《天池小小说》《意林》《太行文学》《今古传奇》《传奇故事》等报刊。

那姑娘站在候车室外，一身职业套装仿佛刚从公司办公室走出来，手里高举着一张A4纸，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我们好奇地走过去，见纸上一行工整的钢笔字：赠送丝巾。

我哑然失笑，骗术翻新，不再是家有病人或者车票丢失的老套路了，骗子的行头好像也截然不同了，变得这么温婉可人。见我们走近，姑娘脸上露出笑容，放下A4纸，从身后书包里拉出一块五彩的丝巾。我偷偷拽一下女友，拉袖子提醒：“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尤其火车站。”

女友惊讶道：“啊，好漂亮的丝巾。”伸手接了过来。我在心里数落着女友，脸上虽然波澜不惊，暗里却下了决心：“凭你说破大天，让我们掏钱，没门。”

那姑娘略略弯腰微笑著说道：“谢谢，谢谢姐姐，您喜欢就好。”

“白给我？”女友口气中带着戏谑。

“是的，只请您帮一个小忙。”

我心里扑哧一声乐了：“好戏开演。”

“哦！说吧！微信分享？下载App？点赞留言？还是五星好评？”

小姑娘略显尴尬，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姐姐您是乘坐这趟慢车吧？”

“是啊。”

姑娘兴奋起来：“太好了，您只需乘车到一个地方时挥舞一下丝巾。”

女友愣了，我也没明白，且听她花言巧语。

“是这样，我爷爷生前每周乘绿皮车上山钓鱼访友，几十年不变，直到病倒。临终时，爷爷再三交代我，务必坚持每周三乘一次这趟慢车，在经过一个山村时，挥舞丝巾。”

“为什么？”女友问。

“不知道，爷爷只说是约定，很重要。我也有太多的疑问，爷爷没来得及回答，在我点头允诺后，微笑着把秘密带进了天堂。我工作紧张，难以每周完成爷爷的嘱托，便想到找个颜色一样的丝巾，请人帮助，以丝巾作答谢。”

“哦，我明白了，你是让我替你，不，替你爷爷挥舞丝巾。”女友恍然间带着兴奋。

姑娘脸上绽开笑容：“是的，是的。”

“你要帮爷爷挥舞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大概到窗外无人挥手回应的时候吧！”

女友顿时无语，片刻后动情地说：“我答应你！”

“谢谢，谢谢，列车经过孔庄站第一个隧道后，左边铁路有个山村，村前是个缓坡，爷爷的老友就站在那里。”

女友郑重地点点头。姑娘深深一鞠躬：“我该走了，谢谢你们。”

“等等，姑娘，给你丝巾钱。”女友拉开手包。

那姑娘摆摆手，跑远了。看着手中的丝巾，我和女友依旧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并猜测那位老友是男是女、是挚友是恋人，猜测那个神秘的约定，猜测背后那个曲折浪漫的故事。

车过孔庄，我们打开车窗，列车钻入隧道，我们做好准备，列车钻出隧道，女友一边挥动丝巾，一边焦急寻觅。我微微探出头，果然见前面土坡上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我们站起来，女友使劲舞动丝巾，我疯狂挥动手臂，经过的一刹那，我发现窗外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娃娃。

火车很快把老人和孩子抛在后面，那位老人兀自在挥手，火车一转，眼前尽是葱茏的草木，女友突然沉默不语。

我们沿太行古道边写生边徒步，一周后，经过老龙湾，向南跨过铁道，前面隐约一个山村，绕过几蓬茂密的荆条，见一处缓坡上站着一老一少，背后是小径，面朝着铁路。我和女友同时会心一望，没等开口，远远听到了火车鸣笛。不一会儿绿皮客车驶过来，孩子开始蹦跳，老人则微微侧过脑袋，一个开着的窗户有人在挥舞丝巾，孩子跳脚大声呼喊着。老人右手拄着拐棍，左手举过头顶挥啊挥。车转眼驶过，一老一少还久久立在坡顶。

老人左手被孩子牵着，右手拿着拐掍在身前左右轻扫。

“看见了？”“看见了，太姥，看不清人，能看见摇着的花手巾。”

“嗯嗯，看见花手巾就好，活着就好。”

“嗯，太姥！您慢点，这有个坎儿。”

俩人经过我们身旁，我惊讶地发现，皱纹纵横的脸上一双眼睛罩着厚厚的白翳，她竟然是个盲人。

女友瞪大眼睛，捂住了嘴。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蹒跚远去，在我眼里走成一片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