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滨(中国台湾)
爱丁堡:漫步与随想
知识是一座城堡,从低处望
像是披着乌云的僧侣。
但每个街角都有哈利波特
飞来飞去,顾不上
留给银行家一丝严肃。
连最高法院门外,休谟先生
也头顶三角锥:愈加怀疑
脑袋和正义是不是真的。
只要咽下一团羊杂哈吉斯,
就会相信生活,如忠犬巴比
那样忠诚于记忆,哪怕
鼻子早已不属于自己。
只要单手托起猫头鹰,
它就能吹奏苏格兰风笛。
甚至麒麟也会告诉你:
彭斯在高地上的吟诵,
塔里的司各特听得清晰无比。
错过的苏菲舞
蜡地上映出灯盏,
像池塘,水面盛满夜。
衣袍从风飘向风,所以
从未出现的鬼魂呢?
甚至舞者也根本不在
飞旋,只是太空的灰尘
从耳边消逝了一阵
晕眩。四周的凹面镜
碎裂成冬天的呼啸,
虚无愈加透心凉,
从脚底开始,升起
看不见的月亮。
凡高咖啡馆的阿莱城姑娘
一场牧歌催眠了特洛伊木马。
其实,古人从未如此安静。
小步舞难得戴面具:
只不过忘了袖袍里的风
已刮到一个世纪之外。
燃烧的餐桌唯剩激情,
拔剑割下月亮却暗自叮咚。
庭院里,花瓣缠住百年,
而星空偏要挣脱,赴死。
看吧,圆形的游戏!
在默剧中练习疏狂,必须
踏着她们的优雅舞步,
在静止中相拥,席卷——
科尔马短歌
屋瓦和窗户都笑起来,
让洛什河脸红。
墙披上木筋才抖擞,
挺起晴天的腰。
网红穿上花圃表演蝴蝶梦,
迎面撞见伏尔泰。
乘玩具风车,她就能
升上棉花糖浮云。
数锦鲤的修女们瞥见圣母
倒影在酒窝深处——
美救起了牺牲,正如
甜是劳动的小女儿。
塞维利亚的流浪者
比卡门更热的,是正午。
连汗水都染红了。
激怒的不是妒火,
只有喉咙里牛群在喘息,
犹如一把刀在欢呼中拔出。
比正午更热的,是烟厂。
知识,在马赛克里迷了路——
殖民者藏身于瓷的拓扑学。
哥伦布回到家也猜不透
西班牙广场上烧焦的地图。
比烟厂更热的,是弗拉门戈。
双手撩火便点燃了腰,
在虚拟的蝉声里催人绊跌。
谁是雷奥诺拉?谁来
救助,或一同赴死?
晚霞里的杜塞尔多夫
银箔天空,云错开了云,
在脸上行驶的船,沉入远眺——
算你漂浮得无边。
歪楼让人瞬间折腰,
赌未来主义美学,还不够,
海涅书店闪出的夕阳
比爱情软,比卡通亮眼。
风向标假装戏弄月影,
却指向看不见的外星人。
骑士也在提琴声里停住了:
从未有如此冷艳的流水
能让狮堡拜服在飞碟梦下。
转身,剩美食团导游暗自叹息:
马蹄声敌不过猪蹄。
维罗纳的朱丽叶小姐姐
古人朱丽叶来到阳台上,
咯咯笑,举起易拉罐——
“我来!我为你喝了这口。”
牛仔裙飞旋如街舞。
门边,涂鸦乱糟糟奏晨歌:
擦亮胸前的指甲油。
东窗满是乌云,谁知道
阳光还能从哪里射入。
狂饮者忘了莎士比亚。
正如,莎士比亚不记得但丁,
任他在领主广场呢喃孤独。
但丁没在炼狱里认出朱丽叶。
而小姐姐早已逍遙:
“别再提罗密欧,我喜欢怪蜀黍。”
在海牙埃舍尔博物馆
我咬住自己的时候,
被时间的瀑布灌醒。
哇噻!我爬成了蜥蜴,
却钻不进自己的盔甲。
我又飞成蝴蝶,拍拍拍,
只落下好多皮屑——
还没来得及斑斓起来,
我就变回了庄子。
那又怎样?我的翅膀
恰好是鸟的影子,
不分昼夜,也无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