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婿的“较量”

林可依

一

逢年过节，老妈家的厨房总是特别热闹。我们家和姐姐家，一起到老妈家过节。我和姐姐在客厅里聊天，孩子们在一起嬉戏玩闹，老公和姐夫则在厨房里轮番上阵，忙得满头大汗、热火朝天。他们各自拿出自己的绝活，拼凑出一桌盛宴。然后，两个人满脸期待，等着岳父和岳母给他们“打分”。

姐夫祖籍江苏无锡，虽然从小在上海长大，但家里的老传统依然未变，做菜爱放糖，可谓无甜不欢。他深得家传，把梁溪脆鳝和酱排骨这两道无锡名菜做得炉火纯青，每次上桌都被一扫而光。姐夫因此甚是得意，每次家庭聚会必然会安排这两个拿手菜。老公是上海本地人，最擅长上海本帮菜，诸如红烧肉、糖醋小排。可为了避免肉菜太多，他刻意选择了墨鱼大烤、爆鱼和油爆虾。这些菜也常常引来好评一片，被赞“味道正宗”，是典型的上海味道。

每次听到夸赞，两个连襟嘴上客气着“过奖、过奖”，眼神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能得到岳父母的肯定，那是他们最高兴的事。因为，无论是老公还是姐夫，最初都是不被爸妈接受的。

姐姐和姐夫曾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那一年，姐姐刚从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一家纺织厂的技术科，办公桌面对面坐着的就是姐夫。姐夫比姐姐整整大十岁，虽然相貌堂堂，但是因为家里兄妹较多，经济条件不佳，所以迟迟未婚。

姐姐刚参加工作，很多业务上的事不太懂，姐夫就像大哥哥一样，耐心、细致地给她讲解，让姐姐感受到别样的温暖。久而久之，两个人渐渐产生感情，顺理成章地谈起了恋爱。得知消息的父母立刻表示强烈反对。尤其是老妈，一遍遍苦口婆心地劝姐姐：“他比你大那么多，等到老了，全得靠你伺候。”可姐姐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姐夫不嫁。姐夫也拍着胸脯对老妈表示：“您只管放心，我比她大，以后一定照顾好她，保护好她。”最后，父母到底拗不过倔脾气的姐姐，只能无奈地答应了这门婚事。

姐姐的婚事父母不甚满意，便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知道父母對年龄特别敏感，我总算不负他们的希望，找了和我同龄的老公。可没想到，一听老公的学历和工作，父母又不乐意了。用老妈的话说：“你一个大专生，怎么能找一个高中生呢？何况，你是坐办公室的，他却是给领导开车的司机，一点都不般配呀。”可我有我的想法。老公虽然学历不高，但头脑灵活，聪明能干，一点不比大学生差。至于职业，也不见得白领就比蓝领强，那个年代，开车也是一门少有人掌握的技术。

看我不听话，老妈情急之下竟然搬来了姐姐当同盟军。没想到姐姐却反过来劝她：“我觉得小妹说的没有错。感情的事，只要她自己喜欢，您就别插手了。”气得老妈连连摇头，后悔自己搬错了救兵。最后我如愿以偿，嫁给了老公。

二

老公和姐夫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对老爸、老妈特别孝顺。姐夫为人老实本分，不会甜言蜜语，但他每次来家里，都会默默地帮老妈做家务。从扫地抹桌到拣菜洗碗，甚至还会陪着老妈聊天，听她各种唠叨。其实，老妈那种“碎碎念”，有时连我和姐姐都会觉得烦。但姐夫总是好脾气地听着，从来不会有一句反驳，反而还会接着老妈的话，时不时地应和几句，完全照顾了老妈的情绪。

姐夫手巧，在纺织厂工作多年的他，不仅对厂里生产的各种面料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而且还学会了一手剪裁的好手艺。老爸参加单位表彰大会穿的西服套装，老妈春节时添置的新款羊绒大衣，都是姐夫从自家厂里的门市部精心挑选面料，然后亲手做成的。老爸、老妈穿着女婿送的漂亮衣服，嘴里连连念叨：“花那个钱干啥，家里衣服都来不及穿。”一转身，他们却在亲朋好友面前一个劲儿地炫耀：“女婿给我们买的面料，亲手做的，厉害吧？”

姐夫这样用心，老公自然也不甘落后。老公脑子活，喜欢各种新鲜事物，一有空，就会带着爸妈去新建的景点游玩。他更是想方设法地找来各种新鲜的小玩意儿，满足我爸这个“老顽童”的需要。

老爸喜欢养“虫”。每到初夏，不等老爸开口，老公便早早地给他买来蝈蝈。看老爸装蝈蝈的塑料盒有些旧了，他便托朋友手工制作精美的红木盒子送给老爸。乐得老爸喜上眉梢，爱不释手，连连夸小女婿懂他的心思。

我悄悄地和老公开玩笑，说他拍老爸老妈的马屁，还说他是和姐夫“别苗头”（上海方言，意为比高低）。老公一边得意洋洋地笑，一边认真地告诉我：“这不是拍马屁，也不是和姐夫争宠，而是为了让老人开心。你爸妈辛辛苦苦把两个女儿养大，嫁到了别人家，他们心里肯定舍不得，也肯定有点失落。我们做女婿的当然得对他们好一点。”我点点头，想来，姐夫也是和老公一样的想法吧。

三

前几年，老爸生了一场大病。之前他一直感觉食欲减退，人也迅速消瘦下来。当时我和老公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去医院检查后，病情不容乐观，需要动手术开刀。听闻自己的病情，老爸一下子就蔫了。

我们都了解老爸的性格，胆子特别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一时间肯定接受不了。于是，老公发挥了他巧舌如簧的优点，每天给老爸进行心理疏导。连着几天，老爸终于稍稍缓过来些。眼看着老爸的情绪稍微稳定了，老公便开始到处奔走，为他联系医院和医生。

最终，在老公的努力下，老爸的手术非常成功。手术过后，考虑到老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太适合陪床。姐夫便主动提出，由他来照顾老爸。我和老公都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姐夫年纪也大了，陪床可是体力活儿，尤其是晚上陪床，更是累人。我们都是老爸的子女，怎么能让姐夫一个人来承担呢？

但姐夫很固执。最后，我们只能同意了。因为姐姐背着姐夫悄悄地和我说：“就让他陪吧。他说了，前期都是妹夫在跑，解决了大问题。我其他本事没有，这后期再不出点力，可不是要被妹夫比下去了。”我听了，忍不住扑哧一下乐了，原来，姐夫也一直在悄悄和老公较劲啊。

虽然说好了由姐夫全程照顾老爸，但老公只要一有空也会给老爸带去各种各样的营养补汤，陪着老爸说话，并不时地给他讲个笑话解闷逗乐。而姐夫依然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地在一边给老爸喂汤，给他抹脸抹手，时不时地看一眼老爸的药水，准备让护士换药。

据老公说，隔壁床的病人特别羡慕老爸，不止一次对老爸说：“你真好福气，这两个女婿比亲生儿子都孝顺啊。”那一刻，老爸笑得特别开心。

我想，这就是两个女婿彼此较劲的意义所在吧，他们并不是为了在老爸老妈面前争宠，而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对两位老人好。就如老公说的那样，老爸老妈把我们姐妹俩拉扯大不容易，作为女婿，他们抱着感恩之心，用自己的行动去回馈父母。

老爸老妈显然也早就读懂了两个女婿的心思。在他们眼里，两个女婿的心意一样珍贵，两个女婿都是他们最亲的家人。

编辑|龙轲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