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

捧一盏清茶，让香气氤氲岁月；听一场秋雨，让沁凉浸润过往；倚一路暖风，让船帆摇曳时光；行一路山水，让足迹镌刻辙痕。我斟酌着，回忆着，挑选着，那些我和学生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一年，二十二岁的我刚入社会，在邻县一个偏僻的乡村支教。在阵阵稻香中，夏天悄然而至，闷热潮湿的季节，雷雨总是不经意降临。

学校地势低，以往虽偶有暴雨侵袭，但校门口的沟渠足以解决涨水问题。然而，这一年的夏天，老天似乎受了无尽的委屈，连续几天暴雨肆虐，水涨满了校门口的水沟，再加上水库的放闸，促使大水毫不犹豫地直接往学校奔涌而来。

情况紧急，我赶紧组织学生们排好队，想将他们转移到学校食堂——那儿地势高，能够支撑到家长来接他们的时候。那时，我的学生才上一年级，懵懂无知，面对突如其来的涨水，他们竟格外兴奋，尤其是当他们知道要踩水过去时，都激动得手舞足蹈。

看着学生们一脸的天真无邪，我无法指责他们，只能让他们跟着搭班老师，赶紧向食堂撤离，我则留在队伍的最后观察情况。眼看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安全到达食堂，我放下心来。正准备向食堂出发之时，我却看见班上一个胆小的小姑娘双手拎着鞋子，光着脚，站在原地，一副泫然泣下的样子。我问她为什么不跟着队伍，她眼泪一掉，可怜兮兮地说：“我不能踩水，要是鞋子湿了，奶奶会打我！”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水势越来越猛。我不敢耽搁，立即蹲下身：“我背你过去！”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才趴到我背上，双手紧紧地抱住我。此时，积水已经快到我的小腿肚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水里，雨落在脸上，模糊了我的视线，一阵强烈的寒意从脚底传来，我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理期。闪电在我头顶肆虐，雷声轰鸣，平日里我最怕这些，但此刻我已经顾不上自己的恐惧，我只知道，我的学生需要我，我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在雷电中，我拨通家长的电话，一一通知他们前来接人。我心里害怕极了，生怕一个闪电劈下来，自己和手机一起“消失”。几十个电话过后，手机电量告罄。在漫天大雨中，看着孩子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我紧绷着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犹记当时的水位，已经快淹没身高一米八六的家长的小腿。

雨，一直没有停，水位不停上涨，校园地势较低的区域已被淹没。由于暴雨，整个小学附近都停电了，一楼已经不能住人，我们只好全部搬到四楼同事的房间里睡。大概是被雨淋了，我头疼不已，我们几个女同事挤在一起，热得根本无法入睡。看着电量耗尽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听着耳边滂沱的雨声，我不免担心：万一大雨一直下，水位不断上涨，我被冲走了，都没来得及给我妈打个电话……

所幸第二天，雨停了，水退了！我们兴奋极了，急忙去收拾教室。桌椅已经被冲走一大半，我和隔壁班的两名同事，满校园地寻找，或在角落里，或在花坛中，或在水沟里。我从泥地里拔出几条凳子后，眼前的景象却差点让我逃跑——只见凳子上爬满了黑乎乎软绵绵的鼻涕虫，不停地在凳子上扭动着……我的手都在哆嗦，忍着恶心，将桌椅搬到井边，一张一张冲洗。桌椅洗干净后，我还把教室重新打扫了一遍。杀毒后，我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内心想道：“终于收拾干净，孩子们返校后能正常上课了！”

可是天公不作美，当天晚上又是一夜暴雨，历史重演。所有的心血和辛苦刹那间付诸东流，我欲哭无泪。接着是持续两天的大雨，直到天气转晴，我才继续从泥泞中寻找、拾捡那些再次被冲走的、满是虫的桌椅。

复课后，学生摘了许多美丽的野花，放在讲台上以及我的窗台前，还特地跑来问我的身体有没有康复，尤其是那个趴在我背上的女孩子，天天要把她饭盒里的鸡蛋饼给我吃，只是因为我说了一句“好吃”……一张张稚嫩的笑脸荡漾在我的眼前，与鲜花相映生辉，分外耀眼。

我伸手触碰春风，春风拂过满园花香赠予我；我仰头感受细雨，细雨散落一地涟漪回馈我。教师亦如是，一言一行皆能感染学生，在我付出真心的同时，也收获了学生的爱和敬意。与学生们经历过的一点一滴，我异常珍惜。

我曾借星月的光亮，看过窗内伏案批改的身影；我曾借微风的轻柔，抚过脸上沧桑深刻的沟壑；我也曾借落叶的絮语，叹过鬓边日渐染白的霜雪。现在，我想借岁月的手，静静地掀起往昔的面纱，让故事清晰呈现；更想借岁月的手，拨动时空的钟摆，穿越回与孩子们初次见面之时，奔赴一场独属于我们的璀璨！◆（作者单位：江西省泰和县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