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
哈尔滨火出圈了。天南地北、长城内外的老老少少、俊男靓女,“小土豆”“小砂糖橘”,都兴冲冲地往哈尔滨奔。哈尔滨那么冷,零下二三十摄氏度,却愣没把外地游客吓住,就像莎士比亚说的,“不惧寒风凛冽”,人们一心要来冰城一睹冰雪世界的奇特与美妙。
说到哈尔滨的冰雪,不能不说到冰灯。用一个铁桶,灌上水,放在外头冻,但别冻实了,外边一层冻成冰后,就把里面的水倒出来,然后在空的冰壳子里放上蜡,点着它——这就是最原始的冰灯。先前,车老板子赶夜路,会把冰灯放在马车上用来照明。店铺、饭馆子、旅店门口也总有冰灯,上面写上红字儿“饭馆”“大车店”“客栈”“药铺”等,用来招徕客人。那个年月哪儿有电哪,冰灯便是指路明灯。对归乡的游子来说,那一盏盏冰灯哟,就是家,家里有日夜思念的父母、老婆、孩子。往家赶,老远看见那晶莹剔透的冰灯,两行热泪就下来了。逢年過节,家家户户都要做一个冰灯放在自己家的小院子里,灯面写上“福”字,多喜庆多吉祥啊。红光四射的冰灯就是“年神”,它不仅召唤自己的亲人,也温暖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
我念小学的时候,哈尔滨的兆麟公园就开始举办冰灯游园会了。我家离兆麟公园不到500米,跳围栏进去,便置身童话般的琉璃世界了。那时候的冰灯简单而又精巧。参差错落的冰灯,有的里头是空的,装着水,小鱼儿在里面游,外面绕着小彩灯,一闪一闪,把孩子的魂儿都吸走了。
至于雪雕,它最早是行路人的“安全屋”。“大烟炮”(风吹雪)来了,又赶上零下50多摄氏度的气温,是能冻死人的。行路人赶紧在雪地里掏一个雪窝子钻进去,即可躲避“大烟炮”的袭击,它还可用来“打小宿”(野外露营)。雪人算是最简单的一种雪雕。先前,寻常百姓大多住平房,大雪纷飞的腊月里,每个院子里都有一座大人孩子齐心协力堆的雪人,雪人的鼻子那个位置插一个胡萝卜。雪人哟,一看见它,就仿佛进入时光隧道,回到了童年。
在这座银装素裹的城市里,冰灯雪雕无处不在,广场、街道、社区、学校,到处都有造型奇特的冰灯雪雕,一尊尊、一座座争奇斗艳,让天南地北的来客眼睛都不够使,这就是哈尔滨人创造的人间仙境。冰雪大世界是哈尔滨冰灯雪雕的集大成者。园子里的冰灯雪雕千姿百态、万种风情,都让冻得直淌清鼻涕的“小土豆”们挪不动步啦,谁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呢?还有一年一度的哈尔滨国际冰雪节,越办越美,越办越妙,越办越奇,越办越大,天上的琼楼玉宇都被挪到了哈尔滨,冰灯雪雕自然也是这个冰雪盛会上光彩夺目的主角。
冬天来哈尔滨,当然不能错过滑雪。别看我岁数大了,但我酷爱滑雪,一年不滑一场雪便浑身不自在,觉得这个冬天白瞎了。其实我滑雪的水平一般,通常只是选择平缓的雪道,像小燕儿似的掠过。回忆先前,小孩子大都是蹬脚滑子。找一块跟自己脚差不多大的木板,下面镶上两根铁丝,然后用绳子绑在脚上,这就是“冰刀”了,滑起来嗖嗖的,仿佛在冰雪上飞翔。那个年代,家家都有一个雪爬犁或雪橇,就像当今人人都有手机一样,是生活之必需,买粮、买菜、买蜂窝煤,拉孩子上幼儿园,都用得上。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道:一下雪,哈尔滨就变成了一座银色的城市,银色的树,银色的房子,银色的街道,到处都是银色的雪,太神奇了——更神奇的是,在这座银色的城市里,小孩子们大多蹬着脚滑子或者打出溜滑上学、放学。
玩累了,饿了吧?下饭馆子去!在等菜的时候您别着急,来吃饭的游客太多了,借这个机会您可以先欣赏一下饭店窗玻璃上的霜花。那是自然的精灵所绘,千奇百怪,是散文的森林,是诗的海洋。之后,您再欣赏一下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鹅毛大雪。是啊,每一片雪花都是天降的书信,让人引发无限的遐思。念中学的时候,我们经常和南方的学生通信,记得有个南方的小女生在来信中说:“听说哈尔滨的雪花非常美,能给我寄来一片吗?”现在没问题了,在哈尔滨,由冰雪衍生的文创产品多得是,各种各样的雪花都有,您肯定能选出自己心仪的一枚。
该上菜了!说到驰名全国的东北菜,我首先推荐铁锅炖。铁锅炖的种类很多,比如得莫利炖鱼,用活的大鲤鱼或者大草根鱼,加粉条、大豆腐、尖椒一块儿炖。再就是大鹅炖土豆、排骨炖小鸡儿,里头加上苞米、倭瓜、土豆、豆角。香啊,可劲儿造吧!再开几瓶啤酒——除了“冰城”,“啤酒之城”是哈尔滨的又一个美誉。如今,哈尔滨还有很多特色菜:老式熘肉段、新式锅包肉、新式烀肘子、传统酸菜血肠白肉、小笨鸡儿炖蘑菇……哈尔滨是“火车拉来的城市”,自然有西餐,比如罐焖羊肉、罐焖牛肉、铁扒鸡、法国煎蛋、奶汁鳜鱼。也不妨品尝一下西式快餐——快餐盒里有两片面包、几片红肠、一点奶酪和果酱、一两块酸黄瓜、一两个洋葱圈、一丢丢大马哈鱼子酱或者鲟鳇鱼子酱,外加一碗热乎乎的苏波汤。
吃饱了,喝足了,去中央大街逛逛吧。这条街上不仅有妙不可言的马迭尔冰棍,还有秋林大列巴、塞克、红肠、大茶肠,非常地道。走在中央大街的方石路上,可以欣赏街道两旁形形色色的建筑、雕塑和各种文艺表演。这里的每一座建筑都是有故事的,三天三夜也讲不完。“阳台音乐会”是这条街上的一个个空中小舞台,是这座城市的独创。中外艺术家们在这些阳台上表演世界名歌名曲,朗诵优美的诗歌散文。您可以买一个大冰糖葫芦或者烤羊肉串儿,边吃,边看,边尖叫,边鼓掌。这样热烈的艺术氛围,别处难寻。
有时候,我会走到中央大街的尽头,去看一看哈尔滨的母亲河——松花江。我对这条江有着极深厚的感情,年轻时就写过“三花银鳞细,生拌野味香”这样的诗句,“三花”即为江中的鳌花、鳊花、鲫花。每年的入冬时节,或者开春以后,松花江上的冰排层层叠叠,从上游往下游浩浩荡荡地流去,那场面太壮观了。您若是一个喜欢逐冰排而行的旅游达人,可以驱车追随着冰排一路奔向同江,那里是松花江和黑龙江的交汇处。
如今,我虽然不在哈尔滨常住,然而每年冬天都必须回去一趟,踩着冰雪,迎着西北风,去受一下冻,仿佛这是一次灵魂的净化。正如一位诗人所说:“因为这是我属于的地方,在松林、寂静和雪中。”
关于冰城哈尔滨,我总有说不尽的话。纸短情长,就此打住。
选自《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