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珂
我是一只勤恳工作的三彩骆驼,因为背上的货物满满当当,考古学家给我起名为“三彩载物骆驼俑”。作为丝绸之路的重要象征符号,我原本生活在中亚和北非,张骞出使西域时才将我带到中原。北朝起,我开始出现于墓葬,在厚葬风气盛行的唐朝,更是最流行的随葬品。有我陪伴极乐之途,主人不会孤单。
你可曾听说过安菩?他是骁勇善战、声名显赫的五品京官和定远将军。我本随他住在洛阳南郊,后来才被考古专家接到洛阳博物馆。每天都有很多观众来看我,用手机拍下我雄伟的身姿。看着他们一边投来欣赏的目光,一边啧啧称奇,我觉得背上的行囊都轻了不少呢!
你看,我身上的肌肉线条多么流畅,鬃毛浓密且根根分明,特别是那对驼峰,极具动感,好似正在昂首行进。我的两峰之间是兽首驮囊,这是一种皮毛制品,能保护货物在长途运输中免受风沙雨雪的侵害。驮囊之下,那三色交融的鞍毡是定制的,可令我的驼峰露出,在美观保暖外也有减少摩擦、保护货物的作用。值得一提的是鞍毡的花色,它与唐代盛行的夹缬、绞缬等印染工艺相似。驮囊两侧丝绸上系着的小口瓶、鸡首壶、粮袋和肉块,是人们为长途跋涉而准备的。和我同行的伙伴比我轻松许多,它们的背上空空如也,以备载人或随时接替我的工作。
三彩工艺使我的观赏性达到了顶峰。我的诞生过程十分繁琐,要先使用合模法、灌浆法等,利用模具制作出主体,脱模后再用刻刀、戳印等工具做细节装饰,复杂的甚至还会用到堆塑黏接,这样一来我就变得更加精致。待完全晾干后,我会被涂上“五颜六色”的釉,在窑炉烧制下,这些釉变成了我绮丽的衣服。
你们不会以为我叫“三彩”,就真的只有三种颜色吧?“ 三”在这里是虚指,有三种及三种以上色彩的都叫“三彩”。虽然我看上去以黄、绿、白三色为主,但也会用到蓝色、褐色、黑色等颜色,用斑斓绚丽形容我一点儿都不为过。由于釉中添加了铅化合物作为助熔剂,我的烧制温度只需700℃ -800℃,属于低温釉陶范畴,并不算瓷器。
我的家族庞大,形态各异。在品种上,有双峰驼、单峰驼和无峰驼,后两者比较少见。2012 年,国家邮政局发行的《丝绸之路》邮票第一枚“千年帝京·长安”,就选取了“唐代胡人牵三彩单峰驼”作为主图,可见其珍贵。在姿态上,我的兄弟们或俯身屈肢跪坐小憩,或直立昂首静待命令,或昂首长嘶阔步向前。特别有意思的是展现俗世生活的载乐骆驼俑,宽厚的驼背俨然是个小舞台,甚至能坐下七个人。据考证,这是“百戏”的一种,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杂技”。虽然造型比例存在夸张的成分,但它生动地再现了唐代坊市间的娱乐生活。
不知道敏锐细心的你有没有发现,在国家博物馆珍藏的载乐骆驼俑的驼背上,乐者既有汉人也有高鼻深目、胡须连鬓的胡人。而陕西历史博物馆珍藏的载乐骆驼俑上面的乐者虽均为汉人,但演奏的却是笛、箜篌、琵琶、笙、箫、拍板、排箫等流行于西域和中原的乐器。这些都是唐风开放,兼收并蓄外来文化的重要物证。另外,偷偷跟大家说,这两位兄弟可是上了《第三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的国宝级文物呢!
我和我的家族是现实生活的写照,丝绸之路贸易引发的物质和文化交流给市民生活带来的深远影响,也在我身上得到了体现。另外,透过我,大家也能窥见唐代中西文化共存互鉴的繁荣景象及彼时陶瓷手工业旺盛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唐六典》记载:“凡丧葬则供其明器之属,三品以上九十事,五品以上六十事,九品以上四十事。”大约是唐朝丧葬制度等级森严,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封建统治阶级的腐朽和奢靡无度之风,形体大且胎质疏松易碎又经不起长途运输颠簸的我身价不菲,只有两京地区(长安和洛阳)的权贵阶层才用得起。但无论如何,它客观上刺激和滋养了唐三彩的发展,让大家在今天有机会一睹我的风采。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