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宏伟
和非洲野生动物在一起,是怎样的体验?
在坦桑尼亚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工作、生活的陈见星说:“一个炎热的下午,在非洲大草原上,我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看书、听听音乐、喝喝下午茶。一只我熟悉的猎豹把车当作庇护所、瞭望台,跳到车的横梁上,自在地休息打盹儿。我听着它细微的呼吸声,伴随着草原上的风声,感觉这是最美妙的音乐。我和猎豹,仿佛是在共进下午茶。”
从外交官到“狮子王”
上小学的时候,珍·古道尔博士的书和海明威的作品深深吸引着陈见星。大学读英语专业,他在选择论文方向时,果断选了海明威的非洲作品系列。“我一直在想,一定要去非洲看看!”机缘巧合,有着“去非洲”这一强烈愿望的陈见星,毕业后到外交部工作,被派往坦桑尼亚。可是兴奋之余,陈见星发现,大使馆纪律严格、工作繁忙,他并没有机会去看野生动物。2008 年,他辞去外交官的职务,成了坦桑尼亚国家公园的一名工作人员,每天和野生动物待在一起,直到今天。
陈见星说:“现在,我吃、住、工作,都在塞伦盖蒂国家公园,同时兼顾坦桑尼亚其他国家公园,还经常到周边的七八个国家拍摄、研究非洲野生动物。”
一开始,陈见星为一个新的国家公园做土地规划,也就是与住址和国家公园重叠的当地人“谈判”,请他们搬迁。到了周末,他就自己去草原看动物。“那时候,我特别喜欢狮子,经常跟一群狮子待在一起。狮子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休息,我把车停在它们旁边,观察它们。它们不动,我也不动,我就在车里睡觉,看书。等天黑了,我就开车回去。”那两年,陈见星每个周末都是这样度过的。
和狮子这么近距离地待着,不害怕吗?陈见星说,在接触狮子之前,他已经看过很多相关的纪录片,等真正见到狮子时,觉得和它们早就是“老朋友”了。“它们总是懒懒地在地上打滚儿,互相亲昵。时间一长,它们能认出我,经常在我的车边嬉戏,或从我的脚边走过……
这已经成了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非洲的日子,陈见星如果有一天见不到狮子,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狮子“德华”和它的孩子们
文艺作品中的狮子总是雄霸一方,但其实狮子很温顺,就像是大猫。它们战斗力不强,需要群居生活。陈见星在坦桑尼亚的好几个国家公园长期跟踪狮群,详细记录了三个狮群的变迁。
在塞伦盖蒂的一个狮群中,有一只长相特别威武的雄狮,它曾经站在一块巨石上,昂首挺立,背后是一轮刚刚升起来的月亮。“那个场景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因为那时我正处于低谷期,雄狮昂扬的姿态给了我莫大的鼓励。”陈见星说,因为觉得这头雄狮太帅了,于是给它起名“德华”。
在“德华”的狮群中,出生了5 只萌萌的小狮子。陈见星跟踪、拍摄它们,小狮子看他也是“熟人”。4 月的一天,陈见星发现母狮身边只有1 只小狮子。其他4 只去哪里了?母狮不停地徘徊、低吼,寻找孩子。陈见星也带着另一辆拍摄车一起寻找。幸好,在5 千米外的草坪上找到了3 只无助的小狮子,1只不见踪影。
情急之下,陈见星想把小狮子抱上车,但司机提醒说,如果狮子沾染了人的气味,母狮子可能会不认它们。于是,两辆车一起把小狮子向母狮子的方向驱赶。可是小狮子们太恐慌了,总是跑散。没办法,陈见星只好跳下车,和两辆车共同形成扇形,尽力把小狮子赶向妈妈。
那时候小狮子才六七个月大,在驱赶的过程中又下了一场暴雨,小狮子被淋成了“落汤狮”,还得不停地跑,累得不成样子。终于,三四个小时后,小狮子和妈妈团聚了,母狮子立刻带着失而复得的孩子们消失在茫茫大雨中。陈见星推断,当天狮群一定是被别的狮群攻击了。
当年9 月,陈见星又遇到这个狮群,那3 只被找回来的小狮子已经1 岁多,体型和妈妈差不多大,而且很健壮。那天,陈见星特别开心,给它们拍了很多照片。
而“德华”,2019 年之后陈见星就再也没见过它。那时它已经13岁或14 岁,是一头“狮子爷爷”了。“有一晚,我开车经过它曾经昂首挺立的那个大石头,突然有只猫头鹰从石头缝里飞出来,咕咕叫着从我身边掠过。当时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我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它了!” 陈见星哭了好久,为可能已经去了“狮子星球”的老朋友默默祝福。
非洲象逗我玩儿
最近几年,陈见星尤其关心非洲大象的处境。因为盗猎以及人象之间的冲突,现在整个非洲只有大约35 万头大象。
大象很聪明。它们看上去憨憨的,每天要吃很多、喝很多,但其实大象大脑中负责情感的细胞比人还要丰富。大象的家族观念很强,家庭成员之间关系很好,可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象也很顽皮,陈见星就曾被大象逗弄得哭笑不得。
一天晚上,陈见星和护林员在塞伦盖蒂南部的一个营地,大象主动来到附近,因为它们知道护林员有枪,能保护它们不被盗猎分子伤害。“夜里,我突然想到有个东西忘在车上,就摸黑去车上取。刚上车,就发觉车在摇晃,我转身一看,一头大象在用身体使劲蹭车。它耸来耸去,车就晃来晃去。”陈见星说,他当时吓得要命,怕大象把车推翻。但是过了一会儿,大象闹够了,就扭身走开了。
但也有真的受到大象攻击的时候。陈见星回忆说,有大象直接冲向他们的车,差点把车逼到泥坑或山下。这些大象的家庭成员可能被人盗猎过,对人怀有很深的仇恨。
猎豹与宋词共有“弱德之美”
每年在非洲一待就是10 个多月,在人烟稀少的大草原,陈见星喜欢品茶,读唐诗宋词,并在宋词和猎豹之间发现了共同的“弱德之美”。
猎豹的身体呈流线型,长着华丽的皮毛,有4 条大长腿和长长的钩形尾巴,非常美。“我一直觉得猎豹有一种其他肉食动物不具备的气质。是什么气质呢?我思来想去,直到看到叶嘉莹说宋词有‘弱德之美,我觉得,用来形容猎豹的气质再合适不过。”陈见星说,猎豹天敌很多,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但它们在压力之下反而更坚韧、更优雅。“黄昏时,猎豹的天敌进入活跃期,我曾看到一只猎豹蹲在那里,来回扭动身躯,探查敌人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在火烧云的映衬下,猎豹整个身体呈现的S 形特别动人。只有在严酷的压力之下,它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陈见星认为,这就是“压力越大,生命力越绽放”的“在刀尖上起舞”的“弱德之美”。
见惯了野生动物的弱肉强食,目睹它们的喜怒哀乐、家族的分分合合,陈见星觉得自己只是草原的一部分,野生动物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Q&A
Q:狮子为什么白天睡觉晚上活动?
陈见星:一是因为白天太热,二是为了捕猎。狮子的猎物,也就是食草动物白天视力太好,不容易逮到。到了晚上,食草动物视力变差,狮子的眼睛此时可以聚光,更容易获得食物。
Q:狮子也有生存危机吗?
陈见星:狮子的一生一直面临生与死的考验,可以说“狮生”坎坷。因为食物匮乏和其他狮群入侵,有一半的小狮子活不到1岁。1岁半到2岁的雄狮会被赶出狮群自谋生路,大部分小雄狮活不到找到自己领地的那一天。即使有了领地,好日子也就两三年,随后会被更年轻的雄狮取代。母狮相对好一些,一直跟妈妈和姐妹们在一起,但在草原上的猎物迁徙之后,就得过食不果腹的日子了。
Q:角马大迁徙怎么回事?
陈见星:在动物大迁徙中,角马迁徙最为壮观。每年雨季,有约150万只角马聚集在塞伦盖蒂东南部的短草平原上,看上去就像撒了芝麻粉,密密麻麻。5月份,旱季来临,它们开始长途奔袭,由南向西,再由西向北,翻山越岭,抵达塞伦盖蒂北部的马拉河流域。7月底到10月中旬,它们会不停地来回通过马拉河,只是为了吃完河这边的草,过河去吃另一边的草。11月,它们启程向南。在整个迁徙过程中,会有很多角马死去,也会有新一批幼崽出生,生命就这样循环着……
陈见星
笔名“非洲的青山”,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在非洲草原工作15 年,任坦桑尼亚国家公园中国代表。出版《超级狮群》《到坦桑》《弱德之美》《我们在非洲》等10本专著。
小时候最喜欢的学科: 生物课
小时候喜欢的书:《约翰·克利斯朵夫》
最喜欢的地方:一是塞伦盖蒂国家公园,二是珍·古道尔长期做黑猩猩研究的贡贝国家公园,三是赞比亚南卢安瓜国家公园中的卢安瓜河谷。
最喜欢的食物:武汉小吃
最喜爱的名人:珍·古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