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驾到

1月15日，公公、婆婆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从湖南来到了北京，有给两个儿子的新衣服，还有我喜欢吃的土特产……

尽管李志之前曾告诉过我，老两口今年来这过年。可看到公公、婆婆特地带来的新衣服和土特产，还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毕竟婆婆第三次“离家出走”后，我就没想过，她还会再次回到我们这个家。

一

李志是一名军人，长期在外执行任务。我要带两个儿子，于是请婆婆从湖南老家来帮忙照看。

婆婆为人朴实，做得一手好饭菜。她背井离乡照看孩子，我心存感激，加上我父母都已过世，我打心底把她当妈对待。因此，刚开始我们相处还算融洽。可是，婆婆终究不是“妈”，媳妇也难成“女儿”，只要涉及到二姑姐（李志的二姐），婆婆总是出其不意地制造点“小动静”。

2018年底的一天晚饭时，婆婆对李志说：“小志，你二姐给我打电话，说两个孩子大了，要上各种培训班，出门不太方便，想买一辆车。”

李志顺着话茬说：“那是好事啊，买吧，汽车是家庭必需品。”

“就说是好事呢。可是你二姐说，自己手头钱不够，想问你借点……”

李志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我，面露难色。

先不说，我家里小儿子刚满1岁，我没有上班，一家四口，加上公公、婆婆，就指着李志一份工资生活，没有什么富余。另外，我曾警告过李志，不要跟二姑姐有任何金钱上的来往。

这也是有来由的。2013年4月，我刚生下大儿子，尚在坐月子期间。一天，我接到二姑姐的电话，张口要我还她李志借的2万元。

我一头雾水，忙问：“二姐，李志什么时候找你借了2万元呢？我不知道啊。”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小志跟你结婚时，办婚宴找我拿的钱啊。你们要是暂时没钱，就直接说，也别说不知道啊。”二姑姐话不客气。

我火气上蹿，挂了电话就找李志。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当年工资都交给了父母，自己身上没剩几个钱。结婚时为了办得体面些，就找二姑姐借了2万元。但他又好面子，觉得这是婚前的事，也就没有告诉我。

我听后，把李志數落了一番，立即拿出娘家给的陪嫁钱，让他把二姑姐的账还上。

李志借的钱，月子期要债，电话里还阴阳怪气，我心里郁闷。从那时起，我和二姑姐之间好像就隔了一层膜，我也告诉过李志，千万不要和二姑姐有任何金钱上的来往。

“小志，你多少借点给她吧，她家过得很不容易。”见李志没有说话，婆婆说。

“没钱，不借。”怕李志为难，我抢先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们家也过得不容易，李志一个人的工资，一家人等着花。她家想买车，我们家还没车呢。两个孩子这么小，咱们这儿地处偏僻，出门也很不方便……”

婆婆没想到我是这个态度，瞬间变了脸：“想当初，你二姐不是还借钱给你们吗？转眼就给忘记了啊。人啊，不要忘恩负义。”

婆婆不提当年的事，我还不来气，她这一提，我的态度更加坚决：“当年是借钱给我吗？是给你儿子。而在我坐月子期间，她向我讨债。我们没还吗？别提这事，提了更生气。”

李志入伍后长年在外，二姑姐常在家陪着老两口，公婆对她亲得多。帮二姑姐借钱不成，婆婆恼羞成怒，当晚“离家出走”到营区外的小树林，久久不肯回家。

那晚，李志好说歹说终于把婆婆给劝回来了。只是从那以后，婆婆对我这个外嫁却当家的儿媳妇，就没有了啥好脸色。而我，心里对二姑姐的抵触，又加深了一层。

二

2020年9月，小儿子上了幼儿园，我家也买了车；2021年5月，我顺利应聘到一家公司。

那阵子，因月子里落下的腰痛病发作，我想着入职后请假多有不便，便想好好做个全身检查。那天，等我送完孩子，赶到市里的部队医院已近9点，挂号、开单、缴费……紧赶慢赶，还是只预约到下午的核磁共振。

下午两点半左右，眼看着核磁共振快排到我时，我接到婆婆电话：“楠楠，你快回来，我中午睡觉突然从床上摔了下来，现在腰疼得厉害……”

我大吃一惊，婆婆快70岁了，这摔下来万一……我没敢多想，赶紧安慰她：“妈，那您现在能动吗？您要是能动，轻轻挪到床上躺着，我马上往回赶。”

我一边安慰婆婆，一边寻思着该找谁帮忙。李志远在千里之外，家属院的其他嫂子，基本都在单位上班……我只好放弃排队，忍着腰痛，开车往回赶。进家门时，婆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进来，她连忙手扶着腰“哎哟”了两声。

我问：“怎么样，好点没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去吧，去吧，我去拍个片子。”婆婆说。

那时已近下午4点，我一边扶着婆婆上车往医院赶，一边打电话请朋友帮忙，放学时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到医院后，医生详细询问了婆婆摔倒的过程，婆婆却回答得很含糊。最后，在婆婆的强烈要求下，医生开了拍片的单子。

缴费、排队、拍片、看结果，一套完整的程序下来，医生说：“啥事都没有，休息休息就好了。”

婆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医院，而我，腰疼得更加厉害了。

回去路上，婆婆接到了二姑姐电话。尽管婆婆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听到了——“这招管用吧，王楠带您检查身体去了吧？”“对啊，她年纪轻轻都查腰，您也检查下，挺好”……

那一刻，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心疼自己的同时，更生气婆婆的小心眼，生气她听从二姑姐的坏主意，不就是想检查身体吗，直接说啊……

当天晚上，我把所有的火气都撒给了电话那头的李志。李志无奈，电话里询问了婆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婆婆本来就心虚，被李志一问，不得不承认是二姑姐让她这么干的。

第二天风平浪静，因为我和婆婆谁也不说话。

第三天恰是母亲节，我原想拿着网购的礼物跟婆婆搭讪，没想到快递慢了，礼物没到。

第四天，婆婆居然先开了口：“我要回老家去。我在这里天天给你们看孩子，想拍个片子还得想尽办法。以前逢年过节，还知道送个礼物，今年母亲节都过了，一点表示都没有……”

“妈，人要讲良心话。逢年过节，哪次少了您的礼物，您在这，虽然带着孙子，可我也好吃好喝好穿伺候着，但凡我能动手的就不麻烦您。我哪里做得不够呢？我去体检，您就跟着闹腾……”我还没来得及说“母亲节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快递明天就能送到”，婆婆摔门就出去了。

这一次，婆婆真的收拾东西走了，去了跟我们在一个城市的大姑姐家。

过了两天，大姑姐把婆婆又送了回来。她劝我说：“老小孩嘛，你多担待点。其实，她也舍不得两个孩子。”

婆婆都回来了，我拿出快递刚送来的母亲节礼物，对她说：“妈，以后您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直接跟我说。”

后来我上了班，在家时间不多，表面上我和婆婆依然和和气气，但终究多了客套和生疏。

三

2022年7月的一天，我下班还没进家门，就在楼道里听见小儿子的哭声。推开门，只见婆婆、二姑姐以及她的两个儿子，正坐在沙发上笑哈哈地看电视，小儿子则眼泪汪汪地坐在小马扎上。

“二姐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尽管跟二姑姐不睦，但上门是客，我也得强笑着打招呼。

“怎么了，你二姐就不能来吗？”婆婆着急护二姑姐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母鸡护小鸡。

我没有多说什么，低声问小儿子为何哭？

“妈妈，我想看汪汪队，可是二哥（二姑姐的小儿子）不让我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二哥难得来一回，你得让着他……”

小孩子之间的事，本来我觉得没什么，倒是婆婆这话，让我一愣。小儿子刚满5岁，二姑姐的儿子已经快8岁了，难道不是该大的让着小的吗？

想着他们终究是客人，我便拉着小儿子进他的房间。结果一脚踏进去，我顿时傻眼了，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小儿子的被褥已不知去向，而床上放着两个大行李箱，上面散落着一堆衣物。

“妈，这是？”我问婆婆。

“楠楠啊，我想着两个孩子晚上跟你睡，把这屋让出来给你二姐一家睡。所以，我就把孩子的被褥，搬到你床上去了。”“不要，我不要哥哥睡我的床铺，我不喜欢他。”小儿子拿起行李箱里的一件衣服，要往地上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婆婆一个箭步过来，抢下小儿子手里的衣服，不想拉了小儿子一个趔趄。小儿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赶紧带着大儿子、小儿子出去。晚上8点多，我们回家后，二姑姐带两个孩子已去了大姑姐家。而那天晚上，婆婆始终没有走出自己的房门。

第二天，孩子们被送去学校，我去上班。等中午下班回去，发现婆婆不在家，而她的衣物也少了不少。没多久，我接到李志电话，说婆婆已经去大姑姐家了，过两天跟二姑姐直接回老家。

李志在电话里没有多说，我也知道什么意思。婆婆这是用行动抗议我昨天对二姑姐的态度吧。可我错了吗？虽说二姑姐一家是客，可明知彼此不睦，何必来这一遭呢？我知道婆婆偏爱二姑姐，但在我的家里自作主张，弄得大家难堪，她也脸上无光……

这一次，婆婆真的回了老家。后面，我既要上班，又要接送孩子，做家务……日子有点艰难，但慢慢也习惯了。至于在老家的公公、婆婆，逢年过节，我礼物、红包照给，只是绝口不提请他们来看孩子的事，也没再带着两个孩子回过湖南。

时隔一年多，公公、婆婆终究是回来了。也许这次因为公公在，婆婆格外开心，她忙前忙后准备年货，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各种饭菜。我不用工作、家庭两边忙，安心上班就行。

李志打趣，试探着问我：“家有两宝，一切都好吧？”

我笑笑，心想：日子一如这般祥和美好，该多惬意。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作者为军嫂）

各抒己见

刘克俭（现役军人父亲）

我的两个儿子都是现役军人。作为军人的父母，我觉得长辈不应该以老自居，主动处理好婆媳关系，就是对儿子服役的最大支持。“十年看婆，十年看媳”的老话说得没错，当婆婆的只有把儿媳妇当做亲闺女看待，儿媳妇才能把公婆当做亲生父母孝敬。

王桂华（现役军人母亲）

婆媳关系是一种比较特殊、比较难处理的人际关系，而军人家庭的婆媳关系可能就更具有特殊性。本文故事中的二姑姐，是婆媳之间矛盾的导火索。我观察，在日常生活中，偏袒女儿、忽略儿媳是做婆婆的大忌。作为军人的母亲，在他们的小家需要帮助时，我们要尽力做些能做的事；平时，也多理解儿媳妇的难处，多关心她、体谅她。

王残阳（现役军人）

因为王楠父母早亡，所以她对家庭的温暖感知和责任意识，未必能如李志一样深切。因此，我想王楠也需要放下对李志父母和姐姐的成见，遇事多想想婆婆对这个家庭的付出，想想二姑姐替他们尽的赡养责任，在类似二姑姐催债借钱、上门走亲戚等问题上，尽量处理得更温和一些，探索找到让彼此都能接受的相处之道，维系亲情不断线。

砚辙（军嫂）

当婆媳出现矛盾时，真正该做调和工作的中间人李志，却常处于缺失状态，这导致婆媳矛盾越来越深，日渐积累影响家庭和睦。要想解决这个小家的问题，李志要做好维护原生家庭和目前小家的“润滑”工作，不要一味地“和稀泥”，哪一方做得不对，就应该帮助哪一方改正，切不可偏倚。当然，这也需要一定的沟通技巧，既不让对方面子上下不来，又能确实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楚涯（军嫂，心理咨询师）

行有所止，言有所界。文中的种种矛盾，多是因为当事人的边界不清导致的。婆婆和二姑姐，忽略了李志已成婚的现实，在李志小家里不把自己当“外人”；而王楠，她对婆婆和其他人有很强的边界感，一心维护小家的利益，哪怕心里想着婆婆是妈，但二姑姐只是二姑姐，这才有了二姑姐到家里来时，感到“我的家我做不了主”的抵触与排斥……

边界感是指个人对自己身体、情感、意愿和个人空间的感知和保护。有人说，边界感是最高级的尊重。不论爱情、亲情还是友情，只有守住自己的界限，尊重他人的界限，才能亲疏有度、久处不厌。

如何建立健康又适度的边界感？首先，要清楚自己的底线，探索并维护好自我边界；其次，要让边界保持弹性，有能力将其他人纳入自己的边界内，在保持清醒自我意识的同时，和对方深入探讨并逐渐发展出一个“整合式的自我概念”——“我们”；第三，要积极了解并尊重他人的边界，让别人尊重自己边界的同时，推己及人去尊重他人的边界。

编辑/吴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