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水游
“中国的人情,往往详远而忽近,愈是现代史料,愈无人保存。”瞿宣颖还说过:“吾国人于字画则知珍重,于史料则不甚顾惜,其毁于无知者之手盖不知若干矣。”详远忽近,治史之痛点。岂止文字上的证据,曾昭抡在《缅边日记》中记述,有一南诏古碑,乡人无知,挪作他用,敲毁不顾,徒唤奈何。见识瞿宣颖,以为其为岳母曾纪芬《崇德老人自订年谱》所撰之序,为最好的文字,或此年谱为其执笔,亦未可知。吴宓评价他“其于学,则邃于史,掌故精熟”,应不谬。湘人于史,格外看重,影响至深。
去岁,孟泽《独醒之累:郭嵩焘与晚清大变局》、王开林《湖南人的境界》、徐志频《狂澜之下:左宗棠的十张面孔》等著作,可看作对湘人前辈史观的回响。老辈如李锐、朱正、锺叔河,中生代如唐浩明、夏剑钦,后生辈若谭伯牛等,都如此。作家偶尔涉足,亦成佳品,前有王跃文《大清相国》,今有彭晓玲《谭嗣同》,竞相媲美。彭晓玲三卷本的历史小说《谭嗣同》甫一出版,即获好评。她沿着谭嗣同的足迹,遍历全国,找寻谭氏后人访谈,搜集诸多资料,耗时六年多才完卷。还有其早做准备的历史散文集《寻访谭嗣同》,可谓网罗观察,见识周正,虚构有本事,评价有依归。顾及近代湖南和浏阳一地文宗文脉,以及谭氏之家学渊源,《谭嗣同》特异之处显赫,应是这几年不多见的长篇历史小说。
王跃文《家山》则瞩目于家乡的历史。近代以来,风云际会,故事驳杂,投射在家乡各式人物的身上,以历史的名义来展现不同时期的人物言行,以家族的名义来透露出各村之间的人物纠葛和人情冷暖,时间跨度大,人物众多。每个人物都在时间的长河里洗涤,本色出场,个性分明;每个人物都被历史推着走,爱恨情仇,难解难分——这样的写作相当费时伤神。又因主题旋律演绎,曲调挟民歌成交响乐,曲终人散,浑然不知。乡音乡情皆在,浓郁而激烈,延宕而绵长,及至尾声,余韵犹在。然方言之化普通话,难得沈从文之丝滑;人物众多,缺乏人物画廊式的主角,从始而终,甚为可惜。它本可成为新乡土文学之代表作的。
不见锦绣,怎知繁花。《繁花》电视剧的热播,端赖导演王家卫的掌勺,以小说《繁花》作为引子,选取其中几个人物作代表,成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上海“浮世绘”,配上那个年代的背景音乐,十分典型,萬般气息,唤醒记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在沪上读书,已隐约感知到后来的变化,时间如舟,顺流而下,非同寻常。乃至,类似广场舞的“科目三”风靡海内外,一如《繁花》,倒是另一番情景,以及继之而起的“钵钵鸡”,这些给生活以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