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平:不平凡的普通青年

2024-04-27 11:13党文亭
传记文学 2024年2期
关键词: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孙少平黄原

党文亭

《平凡的世界》是路遥耗时六年,写给亲爱的普通读者的心血之作。小说围绕孙少安、孙少平这对底层兄弟的成长故事,渐次牵出青年、农民和干部三类人物群像,同时,双水村、石圪节公社、原西县、黄原市、铜城、西安市、上海市等人物活动的场域也一一跃入纸上,全景式地反映了1975 年至1985 年十年间我国城乡社会生活的巨大历史性变迁。

孙少平是《平凡的世界》里最具光彩、最深入人心的人物形象之一,如果没有他的存在,整个小说将失去灵魂。孙少平的成长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从高中求学到黄原揽工,再到被招工至铜城做煤矿工人,他一步步地走向成熟与自信,于艰难困苦中踏出了一条引发千万人共鸣的奋斗之路。

孙少平出生于1958 年,在小说中刚出场时是个正读高一的学生。那个时候,孙少平的家庭异常贫困。孙家共有六口人,祖母半瘫、父母体弱,只有大哥孙少安一个全劳力,而且出嫁了的姐姐仍需娘家人接济,所以担子几乎全压在了孙少安身上。即便这般窘迫,家里也没强迫孙少平和最小的妹妹孙兰香辍学务农。孙少平对此心怀感恩,绝不再提什么额外的要求。可毕竟处于自卑敏感的青春期,17 岁的孙少平多么渴望能领一份和大部分同学一样的乙菜(以土豆、白菜、粉条为主的素菜,每份一毛五分钱)和黄玉米面馍,穿身在女生面前显得不那么寒碜的衣服。然而这一切对于孙少平来说都是奢求,他只能默默地忍受贫困给其自尊心带来的伤害。

孙少平每次最后取走被称为“非洲”的黑高粱面馍时,总会碰到班上那个衣衫同样破烂的女同学郝红梅。两人碰到的次数多了,难免会有眼神交流,进而也瞅空子说说话,互相借着看课外书,为彼此的高中生活带来了些许活力。谁知好景不长,这种微妙的关系被爱出风头的跛女子侯玉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戳破了。孙少平和郝红梅不仅不再理睬对方,甚至还都产生了一些怨恨的情绪。尤其是郝红梅,早熟的她之前的确对家境同样贫困的孙少平充满亲切的感情,但绝不接受舆论把她和孙少平捆绑在一起,因为她读高中另有所图——希望高攀条件好的男生以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孙少平则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精神危机,他感到痛苦、绝望,一次次地来到县城外的河滩边发呆,任由纷乱的思绪飞舞。好友金波为孙少平打抱不平,联合好哥们儿把郝红梅的“相好”顾养民狠狠地揍了一顿。出乎意料的是,班长顾养民不仅没有告他们的状,而且对他们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孙少平不禁对顾养民刮目相看,因为最平常的事情反而更能彰显人格的高低。与此同时,孙少平还认识到,自己作为普通人应该按照普通人的条件正常地生活,不过普通并不等于庸俗,他也许一辈子就是个普通人,但要做一个不平庸的人。

生活偶尔会给人惊喜。孙少平和邻班同学田晓霞被学校选中,去黄原市参加革命故事调讲会。对于从小在黄原长大的田晓霞来说,这大概是小事一桩,然而却是孙少平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行。在田晓霞的带领下,孙少平对黄原有了初步的了解,殊不知这里以后将成为他人生的重要驿站。黄原之行开阔了孙少平的眼界,再加上有了一身像样的蓝卡其布制服,孙少平不再像上学期那般拘谨,和别人交往已基本不存在任何心理障碍。他很坦然地站在队列中等待领取自己的黑面馍,在班级活动中也比一般同学更为活跃,而且还与见多识广的田晓霞成为了朋友。与其说是朋友,毋宁说这一阶段的田晓霞是孙少平的导师,孙少平跟着她养成了读报纸的习惯,听她谈对社会问题的见解,看她推荐的各类书籍。所有这些给孙少平带来从未有过的满足,他学会了用比较广阔的目光来看待自己和周围的事物。

孙少平在高中最后一个学期跨入18 岁,强烈的独立意识让他觉得凭借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孙少平成熟的另一个标志是对大人的言行开始具备批判的眼光。他认为父亲和大哥说的话、做的事并非全对,只是善良的他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表现在行动上。善良的本性同时也决定了孙少平在看到中伤过他的侯玉英遇到生命危险时不假思索地救人,在得知郝红梅因偷手帕被关在门市部办公室后第一时间去解围,还把《天安门广场诗抄》分享给“情敌”顾养民抄写。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孙少平这个来自农村的同学有种说不清楚的不凡气质。

很快到了毕业说再见的日子,孙少平既高兴又感慨。高兴的是,他终于把高中坚持读完了;感慨的是,当初那个懵懂自卑的少年两年后蜕变为初具独立思考能力的大人。孙少平毕业后想去远方闯荡,实现初中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时埋下的梦想,但20 世纪70 年代中期的国家政策显然不提倡外出闯荡,而是要求农村学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作为朋友的田晓霞担心孙少平回村后会陷入小农意识的汪洋大海,约定每周寄《参考消息》和其他书籍给孙少平,希望他将来不要变成满嘴说的都是吃穿的世俗农民。

高中两年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在这期间,孙少平经历过贫穷、饥饿和失恋的折磨,同时也不乏欢乐和愉悦,他懂得了很多事情,结交了朋友,开阔了眼界,抛弃了纯属“乡巴佬”式的狭隘和偏见,成为了混合着农村精神气质和城市精神气质的青年。当再回首起这段校园生活时,孙少平一定会无限怀恋,怀恋逝去的美好时光,怀恋和同学、朋友在一起的纯真年代。

孙少平回村后劳动了一个月,便走马上任民办教师,教初中语文和全校的音乐课。这看似顺理成章,实则内有玄机。孙少平的叔叔孙玉亭是双水村大队支委,为帮大队书记田福堂解决儿子的就业问题,孙玉亭提议在本村办初中,安排书记儿子当教书先生。精明的田福堂担心其他大队干部有意见,故意提议同样高中毕业的孙少平为第一候选人,自己儿子不妨也跟着锻炼锻炼。但不管怎样,孙少平借此机会当上了教师,而且这份营生工分高,业余时间还能读书看报,不至于和外面的世界脱节。

1980 年,双水村开始实施生产责任制。由于各家劳动力紧缺,大半学生辍学务农,村里的初中班解散,孙少平的身份彻底变成了农民。他白天从早到晚出山干活,晚上累得根本没有工夫看书思考,更苦闷的是身处大家庭的环境中,他无法按照个人意愿安排自己的生活。孙少平并非吃不了苦,如果他的理想是有吃有穿有钱花,凭借他的体魄加上农村的好政策,过不了几年就能成为出色的庄稼人。但孙少平读了那么多书,知道双水村外有更大的世界,他当初想去外面闯荡世界的愿望变得愈发强烈。他知道如果再不走出去的话,他的手脚将会永远被束缚在双水村这个“高加索山”上。

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剧照

当孙少平小心翼翼地将离开双水村的想法告诉父亲和大哥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外面的世界不是咱们的,你出去,还不是要受苦?再说,有个什么事,也没人帮扶你……”“干什么事?无非是去揽工! 你又不是匠人,当个小工,一天挣一两块钱,连自己的嘴都糊不住!你何必要去受这罪呢?你在家里,咱们父子三人,加上你嫂,一边种地,一边经营咱的烧砖窑,这不好好的嘛!”[1]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版,第102—103 页。但向来懂事听话的孙少平铁了心要去外面闯荡,最终出于爱和信任,孙玉厚和孙少安同意了孙少平的请求。

孙少平赤手空拳来到黄原市,第一晚就差点露宿街头。第二天,经远亲舅舅介绍,孙少平以自降工钱的方式揽到给阳沟大队曹书记帮忙箍窑的活计,总算暂时不用为吃饭睡觉问题发愁。工头安排孙少平的任务是背石头,把一百多斤的石头从打石场背到半山坡箍窑的地方。这种劳动的强度如同使苦役的牛马一般,三天下来,孙少平的脊背被弄得皮破肉绽,两只手的肉皮也被磨得像层透明的纸,连毛细血管都看得见。接下来的日子,他继续咬紧牙,经受着这牛马般的考验,可以说是为了一天一块五的工钱,也可以说是在与命运和苦难搏斗。曹书记的老婆得知孙少平以前当过教师后,示意工头给他换了个“好工种”,这让身处严酷环境中的孙少平感受到了人心的温暖,简直想找个地方哭一场。

新窑洞竣工当日,孙少平看到舅舅不小心把血迹糊在了合口石上,而农村对合拢口的石头很有讲究,尤其忌血。念起曹书记一家的情义,孙少平觉得不说良心上过不去,而且结工钱时他拒不接受额外的馈赠,这让曹书记两口子不由得感叹后生可畏。辞别曹家后,孙少平换了个地方继续当小工,白天背石头,晚上即使再累再乏,他也抽空在路灯下看会儿书。看书把他从沉重的劳动中拉出来,通过看书他认识到:“只有一个人对世界了解得更广大,对人生看得更深刻,那么,他才有可能对自己所处的艰难和困苦有更高意义的理解;甚至也会心平气静地对待欢乐和幸福。”[1]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版,第163 页。

一个普通的秋日午后,孙少平碰到了四处打听他的曹书记,询问孙少平是否愿意来阳沟落户。曹书记自有他的打算,他看中了孙少平的品性,想招孙少平为上门女婿。孙少平对此完全不知情,不过能把户口先迁到黄原城边终归是件好事。办完准迁证后,孙少平匆匆赶回了阔别半年的双水村。家里的日子在孙少安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但最近却为分不分家闹得不甚和谐。孙少平没把分家这个问题看得特别严重,他支持父亲的决定,认为哥哥应成立他们自己的小家。而这意味着孙少平今后要撑起五口之家,成为大家庭的顶梁柱。带着这份责任,孙少平再次赤手空拳回到黄原,重新投入沉重的工地劳动中。

对卖力气的揽工汉来说,下雨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但孙少平不愿闷在窑洞里睡大觉,他决定去电影院碰运气,看能否看场好电影。然而比电影更精彩的是,孙少平和两年未见的田晓霞竟戏剧般地在电影院门口相逢,他们彼此都觉得像做梦一样。高中毕业后的第一年,孙少平和田晓霞还曾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待田晓霞复读考上黄原师专后,孙少平就再也没给田晓霞写过信,因为他知道他们走的是永远不会交叉的两条路。如今,他们却相遇了,相遇在秋雨绵绵的黄原街头。

在田晓霞看来,孙少平和她断绝联系主要是囿于世俗观念,觉得贵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高人一等。可事实上,尽管孙少平承认他和田晓霞的处境差异很大,但在灵魂深处他从未看轻自己,从不认为他所走的道路就比上大学低贱。因为他相信,职业的高低贵贱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只有历经千辛万苦酿造的生活之蜜才最有滋味。听完孙少平的解释,田晓霞吃惊地发现孙少平已经开始独立地生活、独立地思考,并且走上了一条艰难的奋斗之路。以前是她教导孙少平,而现在的孙少平反倒令她钦佩,带给了她许多关于生活的新鲜看法和理解。孙少平和田晓霞约定每半个月见一次面,届时她把借来的好书交给他。不久之后,孙少平在工地觅得一处独立的“个人空间”。在没门没窗没水没电的房间里,他看的第一本书叫《白轮船》,作者是苏联作家艾特玛托夫。这本书引起了孙少平情绪上的巨大波动,他看完后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田晓霞,和她说些什么。好不容易挨到周六,他们相跟着来到麻雀山,一坐一躺在草地上,边欣赏大自然的美景,边喃喃念起小说中的那首古歌:

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爱耐塞,

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爱耐塞。[1]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版,第278 页,第459 页。

每见一次面,孙少平和田晓霞的感情就增进一步,而且这份感情已不止于友谊。先开口的人是田晓霞,因为她觉得她的生活已经不能没有孙少平这个人了。她和孙少平来到古塔山后面的小山湾,旁若无人地讲述起苏联小说《热尼娅·鲁勉采娃》的情节,讲到最后孙少平终于完全领会了田晓霞的心意,两人拥吻在了一起。陷入热恋中的孙少平,时而觉得互为灵魂伴侣的他们是世间最幸福的人,时而又觉得两人的家庭和个人条件太过悬殊,他们的未来也许会以悲剧收场。就在孙少平为此烦忧的时候,“贵人”曹书记带来了一个消息:铜城矿务局在黄原招收农村户口的煤矿工人,如果孙少平愿意的话,可以推荐他去。孙少平当然愿意去,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要和黄原这片土地说再见了。

“别了,我的忧伤的辛酸之地,我的幸运与幸福之邦,我的神圣的耶路撒冷啊!你用严酷的爱的火焰,用无情而有力的锤砧,烧炼和锻打了我的体魄和灵魂,给了我生活的力量和包容苦难而不屈服于命运的心脏!”[2]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二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版,第278 页,第459 页。

尽管同孙少平一道奔赴铜城煤矿的伙伴都是从黄原农村招来的,但唯独孙少平是纯粹的农家子弟,可他并不因此感到自卑,因为井下工作需要的是吃苦耐劳和勇敢无畏的精神。不过在孙少平被正式录用为煤矿工人前,发生了一段小插曲——由于心情过度紧张,血压飙升,导致体检不合格。孙少平以自己的真诚打动了矿医院女大夫,后者建议他喝少许醋稳定血压,结果第二天果然顺利通过了复查。而醋则是从煤矿“黑户区”的一户河南人家里借的,此时的孙少平并未预料到他今后的生活会和这家人结下不解之缘。

第一次下井参观,对于新工人来说是个历史性的时刻,他们将踏入一个全新的世界。罐笼、井底、大巷道、拐巷、绞车坡、坑道、掌子面,熬到上井后,大部分新工人面色苍白、神情沮丧,但孙少平显得平静得多。他本就没把井下生活想得很轻松,再加上有过吃苦受罪的揽工经历,所以在精神上能够承受煤矿工作的严酷。真正开始下井干活后,每天都是在紧张而繁重的劳动中缓慢流过,这让孙少平备感充实。终于到了第一个月发工资的日子,孙少平给自己留足生活费后,打算把剩下的钱全寄给家里。当他在汇款单收款人栏里一笔一画写下“孙玉厚”三个字时,泪水止不住地模糊了双眼。半年过后,生活已毫不客气地置换了孙少平和有身份背景的子弟的位置。后者不得不放下父辈的官职赋予的优越架势,甚至带着一种惶愧的自卑,把孙少平看成是“领袖”和“权威”。

工作完全步入正轨后,孙少平开始考虑起他和田晓霞的未来。田晓霞大学毕业后进入省报当了记者,与孙少平身处两地。孙少平一方面为田晓霞是自己的女朋友感到骄傲,另一方面又觉得配不上如此完美的田晓霞。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田晓霞如天女下凡般突然降临大牙湾煤矿来看他。他和田晓霞来到对面的南山,滔滔不绝地述说起自己近期和未来的打算,甚至还“卖弄”起关于煤炭开采技术方面的知识,准备找机会报考煤炭技术学校。下山后,孙少平带着田晓霞到师傅王世才家做客,他们非常惊讶这位漂亮的女记者竟会看上普通的挖煤工。田晓霞临走前主动提出经历一次井下生活,在地下她切实明白了何谓沉重的劳动。她告诉孙少平她会再来大牙湾,因为任何富丽堂皇的地方都比不上这里,这里有她最心爱的人。

对于煤矿来说,死人是常有的事,既不会引起过分的震动,更不会使生产和生活的节奏有半点停顿,但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却是灭顶之灾。王世才在井下为了救大徒弟安锁子当场没了生命体征,留下惠英嫂子和明明这对寡母孤儿活在世上。重情义的孙少平出于对师傅的感情,几乎没作任何考虑,自动承担起对这个不幸家庭的责任。即使出远门去省城,孙少平也惦记着他们,不忘给惠英嫂子和明明带东西。当然去省城,孙少平理应去见田晓霞,但他好像又怕面对田晓霞,得知田晓霞因公出差后反而松了口气。而田晓霞不负承诺,之后再次来到大牙湾,还专门解释了她和同事高朗的关系。孙少平和田晓霞之间的小疙瘩解开后,两颗心完全交融在一起,甚至还谈到了结婚和生儿育女。他们再次重温两年前的约定,约定一个月后回到定情之地——黄原古塔山杜梨树下,时间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赴约前几日,孙少平竟先等来了田晓霞的死讯——“又讯:本报记者田晓霞发出这条消息后,在抗洪第一线为抢救群众的生命英勇牺牲……”[1]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三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版,第267 页,第268 页,第272—273 页。孙少平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直到田晓霞的父亲拍来电报——“铜城大牙湾煤矿采五区孙少平请速来我处田福军。”[2]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三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版,第267 页,第268 页,第272—273 页。孙少平火速赶往市委书记田福军家,当看到小桌上带黑边的相框时,他不禁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临走前,田福军把田晓霞记述他们之间感情的三大本日记交给孙少平,里面尽是甜蜜的话语:“时时想念我那‘掏炭的男人’。这想念像甘甜的美酒一样令人沉醉。爱情对我虽是‘初见端倪’,但已使我一洗尘泥,飘飘欲仙了。我放纵我的天性,相信爱情能给予人创造的力量。我为我的‘掏炭丈夫’感到骄傲。是的,真正的爱情不应该是利己的,而应该是利他的,是心甘情愿地与爱人一起奋斗并不断地自我更新的过程;是融合在一起——完全融合在一起的共同斗争!”[3]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三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版,第267 页,第268 页,第272—273 页。

尽管田晓霞已经离开了人世,孙少平还是如约赶赴古塔山。他一路走一路回忆,真的是百感交集,最后他把亲手采撷的野花放在杜梨树下,悄然地走下了古塔山。回到大牙湾后,孙少平照常下井工作,只是下班后常常找个无人处回想亲爱的田晓霞。由于思念过甚,孙少平居然在梦中和外星人展开了对话,他领悟到既然活着就应该好好活着,珍惜自己生命的每个时刻。不久之后,孙少平被提拔为班长,他继承了师傅的遗风,用自己的智慧和实干精神把大家团结在了一起。忙碌的工作之余,孙少平尽量挤时间去师傅家帮忙,童言无忌的明明告诉他:“少平叔叔,就是你不来,我妈妈每顿饭都把酒杯给你搁着哩!”[1]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三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版,第311 页,第464 页。自打失去田晓霞后,孙少平潜意识里一直渴望一种女性的温柔关怀。同样经历过丧失亲人之痛的惠英特别能理解孙少平的痛苦,她的小家每每都让孙少平觉得舒服放松。阳历新年的前一天,孙少平下班后和专程来接他吃饭的明明一道回了惠英家里过节。在温馨欢乐的气氛中,孙少平不知不觉地喝醉了酒,第二天在惠英床上醒来。他突然觉得精神和心灵获得了一种最大的自由与坦然,并预感到这可能是他生活和生命的重大转折点。

井下工作随时会发生意外情况。孙少平在1985 年开年第一天因救人被矸石砸到头,由于伤势严重,矿上立即把他送到省附属医院治疗。碰巧金波的妹妹、孙兰香最好的朋友金秀在这家医院实习,术后由金秀日夜守在身边照料。金秀对孙少平不仅怀有兄妹之情,还深藏着炽热的爱慕之情,她愿意毕业后去矿区医院工作。孙少平不想耽搁金秀的前程,而且金秀永远无法替代田晓霞在他心里的位置,所以他给金秀留了封信。至于孙兰香和男友挽留他在省城工作,他不好直接拒绝,但心里只想回情感上难以割舍的大牙湾。因为他在那里流过汗、淌过血、受过苦,那里有他的事业,那里还有他牵挂的人。

当孙少平回到了久别的大牙湾,“他远远地看见,头上包着红纱巾的惠英,胸前飘着红领巾的明明,以及脖项里响着铜铃铛的小狗,正向他飞奔而来……”[2]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三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 版,第311 页,第46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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