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朗
老家的新房子竣工了,我站在村口眺望,新房前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和我招手。
这个男人是我舅舅。远远望去,他个子不高,但肩很宽,像一座山稳稳地立着,给人很踏实的感觉。见我从村口走来,他朝我点点头,手插在裤兜里。
初春,风中仍带着几分寒意,走着走着,我的身子不由得哆嗦起来。走到门前,舅舅伸出右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只大手格外温暖,有一种中年男人独有的厚重感。
随即,他指了指门前的花坛说:“平时我喜欢种花。看,那些紫荆花都是我种的,长势很好!”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骄傲。
的确,那一丛紫荆花在舅舅的悉心照料下开放了。它们的身姿妩媚婀娜,花瓣娇嫩得像姑娘的脸,颜色如同玛瑙般艳丽。春风中,沁人的花香弥漫着,使人陶醉。我想,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啊!在舅舅的照料下,花儿竟能在乍暖还寒的初春茁壮成长。
进了门,舅舅便去做午餐了。我同舅妈坐在石桌上闲谈,扯着家常。说着,她渐渐皱起眉来。“这两年,为了省钱,这栋房子大部分是你舅舅一手操办的,施工也有他的一份。”她迟疑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近些年,他一天做两份工,早出晚归,这样才能撑起我和孩子们的家用,最近这几天才有空。但是……”她的嗓子哽住了,不再说话,眼角划过一道泪水。
我的心被触动了,舅舅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整个家。
走进厨房,舅舅正在忙着做饭。他刚把锅烧热,想用绳子把螃蟹捆起来。只见他伸出左手,将螃蟹摁住。突然,我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舅舅的左手是一只机械臂。
此时,舅舅扭头擦了擦汗,看到我惊讶的神情,说:“舅舅在两年前遇到了车祸,左手没了。你看现在换了新的左手,抓螃蟹都不怕被夹了,多好啊!”说完,他继续埋头干活,用左手轻轻摁住螃蟹,另一只手用绳子把螃蟹一圈圈地捆起来。
厨房里很闷热,头顶的抽油烟机呜呜地工作着,舅舅的额头上挂满了晶莹的汗珠。他的腰挺得很直,动作娴熟而不慌乱。看来,机械臂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他把螃蟹放入蒸锅后,又伸出那只机械臂,让我握一握它。他说:“你看,这只手和正常人一样,也有温度。”
的確,这只看似冰冷的机械臂上仍留有余温。冰冷的现实让舅舅失去了一只正常的手,但他仍积极面对,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
告别时,舅舅用那只机械臂和我击掌。在与那只手触碰的瞬间,我感觉到,它是如此温暖,饱含着舅舅对生活、对人生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