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珀 冯悦 钟艺 郭姚邑 姜帆 马明涛 胡玉萍 史宏伟 斯妍娜
目前全球已进入老龄化社会,截至2020年,我国老年人口已接近2亿[1]。随着年龄增长,老年病人术后肺部并发症(postoperative pulmonary complications,PPCs)发生风险增大。PPCs延长了住院时间,增加再入院率、术后早期死亡率和医疗费用支出[2]。优化围术期的管理措施有利于降低老年病人PPCs的发生,改善预后。2021年结直肠手术的中国加速康复外科(enhanced recovery after surgery,ERAS)临床实践指南推荐肺保护性通气策略(lung protective ventilation strategy,LPVS)作为ERAS项目中的重要措施。LPVS实施过程中适宜的呼气末正压(positive end-expiratory pressure,PEEP)大小仍存在争议。驱动压是促使肺泡开放的压力,是气道平台压与PEEP的差值。驱动压指导的LPVS使用驱动压作为安全限制来调整PEEP,具有无创、便捷、实时的优点,有利于改善呼吸系统力学[3]。围术期实时、便捷地观察肺通气的变化,有助于及时发现肺损伤和调整诊疗方案。肺超声评分(lung ultrasound score,LUS)可量化评价肺通气的变化。本研究拟通过床旁肺超声观察固定PEEP和驱动压指导PEEP滴定的LPVS对老年开腹手术病人PPCs的影响,评价驱动压指导的LPVS对老年病人肺损伤的影响,为围术期LPVS提供了新的方法。
1.1 研究对象 选择2021年7月至2022年2月在全身麻醉下行择期开腹结直肠手术的80例老年病人为研究对象。纳入标准:年龄65~80岁;BMI 18~25;美国麻醉医师协会(American society of anesthesiologists, ASA)分级Ⅰ~Ⅲ级;预计手术时间﹥2.5 h。排除标准:术前心、脑、肺等重要脏器功能严重不全;合并呼吸系统疾病,如哮喘和COPD;既往有胸腔内手术史;有麻醉药物过敏史;存在桡动脉置管禁忌;困难气道;术前血红蛋白<90 g/L。使用随机数表法将病人分为固定PEEP组(C组)和驱动压指导PEEP滴定组(T组),每组40例。本研究经医院伦理委员会批准(伦理号:20190620-k003),征得病人或家属同意并签署知情同意书。
1.2 麻醉方法 2组病人均接受气管插管全身麻醉,依次静脉注射咪达唑仑0.03 mg/kg、舒芬太尼0.5μg/kg、丙泊酚1.5 mg/kg、顺式阿曲库铵0.15 mg/kg进行麻醉诱导,3 min后气管插管,接麻醉机行机械通气。2组病人机械通气开始后5 min给予手法肺复张策略(recruitment manoeuvre,RM),RM的实施根据文献[4]:首次潮气量为4 mL/kg,每次递增4 mL/kg,直至并维持平台压(plateau pressure,Pplat)为30 cmH2O,给予3~5次辅助呼吸。充分肺复张后,采用容量控制通气模式,潮气量为6 mL/kg,吸呼比为1∶2,吸入氧浓度分数为50%,术中调整呼吸频率维持呼气末CO2分压在35~45 mmHg之间,机械通气期间每间隔30 min给予RM,手术结束时再次给予RM。
C组病人在实施首次RM后将PEEP值设置为5 cmH2O,通气期间维持5 cmH2O的固定PEEP值。T组通气期间采用驱动压指导PEEP滴定方法[3]:先实施首次RM手法,随后机械通气5 min后将PEEP设置为2 cmH2O,机械通气期间每10个呼吸周期PEEP增加1 cmH2O,直至PEEP达到10 cmH2O;每调整1次PEEP值,记录最后一个呼吸周期的驱动压,共获得8个驱动压,选择8个驱动压中最小值所对应的PEEP值,机械通气期间维持此PEEP值至气管插管后2 h,进行PEEP滴定时如果观察到以下情况之一,则停止滴定:(1)SpO2<88%;(2)心率(heart rate,HR)>140次/min或<50次/min;(3)平均动脉压(mean arterial pressure,MAP)<60 mmHg或降低程度距基线>20 mmHg;(4)出现任何新发的心律失常。之后在手术结束前每2 h重复1次驱动压指导方法获得最佳PEEP值。
麻醉维持采用静脉持续泵入丙泊酚4~8 mg/(kg·h),瑞芬太尼0.05~0.3μg/(kg·min),按需静注顺式阿曲库铵0.1 mg/kg。术毕超声引导下行双侧腹横肌平面神经阻滞,随后连接静脉自控镇痛泵,配方为羟考酮30 mg+阿扎司琼10 mg+生理盐水稀释至150 mL,背景剂量为0.5 mL/h,自控追加剂量为5 mL,锁定时间为8 min。回病房自控镇痛后,若VAS评分>3分,缓慢静脉推注羟考酮1 mg进行补救镇痛,间隔5 min再次评估疼痛评分,若VAS评分仍>3分,重复上述方法直至VAS评分≤3分。
1.3 床旁肺超声检查方法 病人取平卧位,采用索诺声便携式Turbo超声仪进行肺超声检查。每侧以胸骨旁线、腋前线和腋后线为界分为前、侧、后3个检查区域,再以乳头水平线为界将其分为上下2个部分,因此左右两侧肺共12个检查区域(图1)。凸阵探头(2~5 Hz)沿肋间矢状位扫查,取所有检查区域中B线数目最多的单个扫描平面,保存最佳超声图像进行离线分析。B线是肺间质发生病变时垂直于胸膜线的高回声线,呈镭射样,不衰减,直达屏幕边缘(图2)。根据文献[4]计算LUS。每个检查区域的评分为0~3分,12个检查区域分数累积为LUS(0~36分):0分,肺滑行正常,可见A线,或见少量B线(≤2条);1分,出现3条或以上的B线;2分,出现B线并融合;3分,肺实变或伴随空气支气管征。LUS越高表明肺通气损失越严重。肺超声检查由一名经过训练的、对分组等信息不知情的高年资主治医师进行,肺超声的图像由另一名经过训练的、对分组等信息不知情的高年资主治医师进行离线分析。
注:AAL:腋前线;PAL:腋后线。
注:白色箭头为胸膜线。A:绿色箭头为“A”线;B:黄色箭头为“B”线;C:红色箭头为融合的“B”线。
1.4 观察指标
1.4.1 记录病人的一般情况:年龄、性别、BMI、ASA分级;既往史如吸烟史、高血压病史、糖尿病病史、脑血管意外史和手术类型构成。记录手术时间、拔管时间(自手术结束到气管导管拔除的时间)、晶体液入量、胶体液入量、出血量和尿量。
1.4.2 记录术后7 d内PPCs的发生情况:根据欧洲围术期临床结局专家共识定义PPCs[3],评估病人是否在术后7 d内发生呼吸道感染、呼吸衰竭、胸腔积液、肺不张、气胸、支气管痉挛和吸入性肺炎这7项并发症,如发生≥1项则认为出现了PPCs。
1.4.3 记录入室时(T0)、麻醉诱导气管插管即刻(T1)、手术开始后2 h(T2)、手术结束时(T3)、气管导管拔除后30 min(T4)和术后1 d(T5)、3 d(T6)的LUS。
1.4.4 记录T1~T3时的驱动压、氧合指数、Pplat和气道峰压(peak airway pressure,Ppeak)。
1.4.5 记录术后4、12、24、48 h静息和活动时的VAS疼痛评分(0分,无痛;10分,无法忍受的剧痛)、静脉自控镇痛总按压次数、有效按压次数、补救镇痛情况、术后24 h的羟考酮总消耗剂量(总消耗剂量=镇痛泵内累计消耗剂量+补救镇痛消耗剂量)。
2.1 2组病人一般资料及术后疼痛情况比较 2组病人一般资料、术后不同时点VAS评分及术后24 h镇痛泵使用和补救镇痛情况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1~3。
表1 2组病人一般资料比较
表2 2组病人术后不同时点VAS评分比较分,n=40)
表3 2组病人术后24 h镇痛泵使用和补救镇痛情况比较
2.2 2组病人术后7 d内PPCs发生情况比较 C组术后7 d内PPCs发生率为32.5%,T组为12.5%,2组间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4。
表4 2组病人术后7 d内PPCs发生情况比较(n, %,n=40)
2.3 2组病人不同时间点的呼吸机参数、氧合指数比较 与T1时比较,C组在T2、T3时的驱动压和氧合指数降低,T组病人在T2、T3时的驱动压降低,PEEP值增加(P<0.05)。T组病人在T2、T3时的驱动压低于C组,PEEP值、氧合指数高于C组(P<0.05)。见表5。
表5 2组病人不同时间点的呼吸机参数、氧合指数比较[M(Q1,Q3),n=40]
2.4 2组病人不同时间点的LUS比较 与T0时比较,C组在T2~T5时的LUS增加,T组病人在T2~T4时的LUS增加(P<0.05)。T组病人在T2~T5时的LUS低于C组(P<0.05)。见表6。
表6 2组病人不同时间点的LUS比较[M(Q1,Q3),分,n=40]
与微创和腹腔镜手术相比,老年开腹手术病人PPCs的发生率明显增加[5]。有报道,开腹手术病人发生PPCs的风险高达30%[6]。老年(年龄>65岁)是外科手术后病人发生PPCs的独立危险因素[2]。随着年龄增长,病人的肺储备下降,肺组织弹性变差,通气血流比例下降[7]。开腹后腹内压升高,膈肌上抬,胸腔容积缩小,肺顺应性减低,同时因伤口疼痛惧怕咳嗽和深呼吸,限制了呼吸运动的幅度,导致不同程度肺损伤。外科手术所导致的呼吸系统损伤需要6周或更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到术前状态[8]。机械通气时适宜的PEEP可以防止肺泡萎陷,改善肺顺应性,维持良好的氧合功能。但如何设置适宜的PEEP水平仍有争议。驱动压指导可获得个体化、适宜的PEEP,改善肺顺应性,减少肺容量伤和萎陷伤[9]。加速康复外科临床实践指南推荐PEEP为5~8 cmH2O[10],本研究中,固定PEEP组采用5 cmH2O PEEP的LPVS,其PPCs发生率为32.5%,驱动压指导PEEP滴定组为12.5%,驱动压指导PEEP滴定的LPVS可明显降低老年结直肠开腹手术病人PPCs的发生率,与Xu等[11]的研究结果相似。
机械通气期间,驱动压是整个呼吸系统扩张的直接动力。Meta分析显示,机械通气期间过高的驱动压是发生PPCs的主要因素,影响术后生存率[12]。与固定PEEP组比较,老年腹腔镜手术病人机械通气期间采用驱动压指导的LPVS,获得了更优的低水平驱动压和更为适宜的PEEP[11]。当机械通气期间的潮气量保持不变时,优化的低水平驱动压,可改善呼吸系统顺应性[3]。适宜的低水平驱动压能够保持肺泡不发生塌陷,避免因通气不足引起的肺萎陷伤,同时也避免了肺泡过度膨胀而引起的气压伤[13]。本研究结果中,2组病人在手术开始后2 h和手术结束时的驱动压均较麻醉诱导气管插管即刻时降低,但驱动压指导PEEP滴定组病人获得了更低的驱动压,提示了驱动压指导PEEP滴定的LPVS可获得更优的低水平驱动压,从而减轻了肺损伤。
氧合指数是评价肺气体交换和氧合功能的重要指标。Simon等[14]的研究显示,与固定PEEP组比较,术中使用PEEP滴定LPVS的腹腔镜手术肥胖病人在机械通气期间的氧合指数明显升高,氧合情况得到改善。本研究中,与麻醉诱导气管插管即刻时比较,手术开始后2 h至手术结束时固定PEEP组病人的氧合指数降低,而驱动压指导PEEP滴定组的氧合指数未发生明显变化。可见,驱动压指导PEEP滴定的LPVS病人术中氧合得到了明显改善。
CT测量肺损伤是临床诊断的金标准。然而,不实时、具有辐射性、需搬运病人等缺点使其在围术期应用受到限制。肺超声可床旁实时评估血管外肺水和肺通气情况,早期发现肺损伤[15]。LUS基于肺超声下B线的数量和类型以及肺实变的情况,可量化评价肺损伤。有研究者通过肺超声观察驱动压指导的LPVS对腹部手术病人肺损伤的影响,与固定PEEP组比较,驱动压指导的LPVS在手术结束时、拔管后5 min的LUS降低[16]。本研究中,固定PEEP组在手术开始后2 h至术后1 d的LUS较基线值增加,直至术后3 d恢复至基线水平,而PEEP滴定组在手术开始后2 h至术后2 h的LUS增加,在术后1 d便恢复至基线水平。提示2组病人围术期均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肺损伤,但驱动压指导的LPVS病人肺损伤的程度减轻,术后恢复较快。与文献[16]比较,本研究的PEEP滴定组老年病人术后肺损伤的恢复稍慢,可能与人群不同、手术时间较长(≥2 h)等因素有关。
综上所述,与固定PEEP相比,驱动压指导的LPVS可获得个体化、适宜的PEEP,进而降低老年开腹手术病人机械通气和手术创伤引起的肺损伤,减少PPCs的发生,促进术后快速康复,值得临床推广应用。